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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底人皮冢(三)

    初月的内心出奇的没有什么大起大伏,她也一早就猜到了梦我不会在原地等她,可是,总会给她留下什么痕迹的吧。

    不然,她在这梦世界乱窜,又是为何呢?

    找到她,认清她,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然后离开。这就是初月全部的打算。

    “有没有人,总要看看吧!来都来了。”初月站定在一边,表情不容置疑。

    只一瞬,门洞打开,初月却站在门口,久久没有动静。

    “不进去看看吗?”四方砖看着她呆呆的样子,有些担心她的状态。

    “没有人。”

    初月看着眼前熟悉的房间。

    硬邦邦如铁铸一般的床紧贴着门洞旁边的石墙,地上水汪汪一片,沸水翻滚蒸腾,热气滚烫的扑向初月的脸颊,刺痛的、湿润的,过往梦中的记忆逐渐清晰起来。

    初月眼前的视线被遮蔽,但透过这并不碍眼的水汽,她依旧可以一眼看完整个空间,空荡荡的,没有人在等她,也没有人可以躲着她。

    梦世界的初月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发完邀请函,把她骗过来之后,就躲到一边逍遥快活去了。

    徒留初月自己一个人,在这诺大的梦世界里游荡,无家可回,无处可依。

    “我替你进去看看吧……如果你不想的话……”

    四方砖轻声细语地说,他从未见过如此沮丧消沉的初月,这不像她,不想那个即使生死一刻,也能有绝处逢生的爆发力的那个故人。

    她不该是现在的样子的。

    四方砖拍了拍她的肩,走入了那个房间。

    沸腾的水在他的脚下荡起了涟漪,细密的水泡围着他的脚,膨胀破裂,然后激起无数看不清的热针扎进四方砖的皮肤。

    他不怕痛,可是他的心,怎么莫名的有些痛。

    初月就是在这样一个房间,被梦里的原主唤醒,引诱,步步为营,召唤到这个世界的吗?

    原本,在他的心里,是感激367号的主人的,因为没有她,就没有自己和初月重逢的这一天。

    在此之前,他都是孤身一人,漫游在17986个梦世界之间,寻找着与他有关的那三个人的踪迹。

    这么多年来,他一无所获,徘徊在剁人手脚“伸张正义”的怪圈里,逐渐失去喜怒与情感。

    那些正义,真的是正义吗?

    四方砖见过为了榨干人情绪、虐杀人无数的惯犯,他砍了他的手,可四方砖依旧觉得这处罚太轻。

    他也见过为了反抗项圈族的情绪剥削,失手反杀对方的悲苦女人,他砍了她的手,可他觉得这处罚太重。

    他一度在处罚与规则的怪圈里麻木自己,麻痹自己。

    直到,初月来了,她不一样,她说还不够,他处罚的还不够。

    她嫉恶如仇,也心善如佛。

    这样的人,不应该让她难过。

    四方砖敛了敛神,继续往里走,房间里的窗外散发着明亮的光。

    明亮的光?不应该啊,这里是深坑中部的房间了,怎么会有窗户?窗户外面怎么会有空间?

    “初月!你快来!”四方砖招手唤她,自己快步向前走到窗边。

    “这里有手印!”

    四方砖兴奋地惊呼一声,他知道这个发现能让初月再次振作起来。

    “哪里!”

    站在门外步梯上,迟迟不敢入内的初月如梦初醒。

    她一个箭步踏入了沸水翻涌的房间。

    脚下想象中刺痛的灼烧感没有传来,而是一个坚实的、干燥的硬物稳稳地接住了她的步伐。

    初月低头看去,只见一块浮砖从地面升起,正正好撑起了她踏入沸水中的脚。

    砖面高于水,沸腾的滚水在它周围叫嚣着,可没有一滴水能越过这高山,触碰到初月的脚面。

    初月不禁抬头看向趴在窗台上的那个背影。

    “快来。”

    见初月迟迟没有过来,四方砖着急地回头招呼:“你看,这手印还是湿的,肯定有人刚从这里翻出去。”

    初月一听此言,不再惊异于脚下,快步向着他的位置追去。

    步步生莲,脚下生花,初月小步快跑,砖块乍起骤落,一步一步,稳稳地接住了她。

    “在哪里?”初月挤到四方砖身边。

    窗台上,两只湿漉漉的手印清晰可见,它们手指朝内,掌心向外,分明就是趴在窗外向房间内看的姿势。

    就是她!初月心中再无其他可能,这个场景,和梦里梦我躲在窗外向她伸手的时候有什么区别?!

    她清楚地记得梦我抓住她手腕时,留下的印迹,她身上的第一处火痕,就是在此处诞生的。

    “她跑不远!”

    初月一下子就来了精神,她翻身上窗,跳出了窗外。

    “哎!”四方砖再眼疾手快,也没来得及拦住她。

    这里是深坑中部的世界,没有什么外界可言,初月跳出去后就发现了,所谓的窗外,显而易见的,只是一条狭窄的通道而已,看这宽度,也只能勉强容纳一个小孩。

    而窗外的天光,也根本不是什么外面的自然光,而是铺满通道的灯带。

    初月走在这狭窄的空间里,灯光刺目,脚步虚浮,好似前方就是天堂。

    她看着探出窗台半个身子的四方砖,轻拍他的手安慰他:“别担心,有事我会喊你。”

    初月向着那通道通往的另一端走去。

    绕过三个弯、走过四个死路,又折返,初月兜兜转转,终于见到了曙光。

    在这条不归路的尽头,一扇青白色的玻璃反射着周围的强光,初月眯了眼睛。

    “啊……嗯……”

    熟悉的声音渐渐清晰,初月皱起了眉头,这地坑里,所有的人都在做这事儿吗?怎么都没个节制的……

    “妈妈!你看,有人!”

    一声清脆的声音有如警报声,在通道尽头的屋内响起,初月停下了脚步,她好像,认识这声音。

    “扰我……呃啊……要事……弄死!”

    只听那忙碌的女声一声令下,尽头的窗户“哗”的一声被拉开,小女孩拎起一个绿皮大桶,“哄”的一声将里面的溶液全盘倒下。

    初月意识到不对劲,那里面很可能不是普通的液体,极有可能,是死人体内的黏液,就像那群小孩抢食的那物一样。

    毕竟,初月看清了那女孩的脸,正是那个想要拿她加餐的大眼睛小女孩。

    跑!初月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目的地虽近在咫尺,但也远没有她的命重要,更何况,她清楚地知道,通道尽头的那个房间,它的正门在哪里。

    初月脚底像抹了油,不是因为跑得快,而是这铺满灯带的通道实在是光滑无比,她一连踉跄了好几次。

    四方砖!初月一瞬间想起了他,他能驭砖,他能救我!

    “四方砖!”初月大吼道,“铺砖救我!”

    可前方寂静一片,身后并没有预想中的砖墙垒起。

    初月不敢放慢脚步,那浑浊的粘液距离她的后脚跟只有半米的距离,她两脚快速倒腾着向着记忆中的来路奔去,声嘶力竭地喊着四方砖的名字。

    “四方砖!”

    他是可以信赖的吧?初月快要压不住心里的犹疑。

    又一声“哗”的倾倒声,初月不用回头都知道,那女孩又到了一桶,今天,那女孩势必是想要杀死她,然后吃掉她。

    不能就这样死去,初月心有不甘,刚找到一点线索,不能就这样被这黏液腐蚀掉了。

    她脚不沾地,没命地狂奔。

    可是,前面岔路口,是该往左还是往右呢……

    在这万分紧急的关头,初月的脑子却卡了壳,她只记得来时遇到了四条死路,可这铭记于心的路线,一旦反过来走,就乱成一滩浆糊了。

    往左往右往右往左,是死路,那么,该往右?!

    第二桶溶液倒下,又是一波巨浪压住了前浪,黏液突破了润湿性,加速扑过来。

    初月扭头看去,腐蚀的前缘已经逼近二十厘米,她没有时间再做演算了。

    那就往右!

    初月急剧一拐,闪身朝着右边的岔路冲去。

    不对!刚跑进岔路两步的她突然心中警铃大作!错了!来时往左是死路,那么,回去时往左才是生路!

    完蛋!初月紧急刹车,回头却刚好撞到黏液的浪花。

    “啊——”

    它们吻上了初月的右脚跟……

    比痛疼先到达初月皮肤的,是痒。

    像是有一窝蚂蚁在她的脚上生了根,它们的六足和触须不断在初月的脚跟上摩挲,伴随在其间的,是口器在皮肤上的啃食。

    一口、一口、一口……

    小而密,浅而繁。

    初月的感官爆炸,她几乎能分辨那群蚂蚁似的腐蚀液渗透到了她肌肤的哪一层。

    起初,是脚后跟最外层的硬皮,痒痒的,难耐的,骚动不安。

    紧接着,是薄薄的那层肌肤,针刺一般,一瞬而过。

    最难忍的,是那黏液吻上外皮已剥脱的血肉时,灼热的肉块离开自己身体的感觉……

    很奇妙,很不舍,初月难过的想流泪。

    可一瞬间的难过逝去后,蔓延至心头的,是无尽的怒火和怨气。

    它们算得上什么东西?死人的□□罢了,凭什么和我活生生的人抗衡?就仅凭这恶心的液体吗?就凭它们也想把我困住?

    初月急火攻心,又强行将火下压,汹涌的岩浆在她体内掀起千层浪,直逼向脚下那不知进退的“莽夫们”。

    仿佛积攒了很久的黑头被挤出一般,岩浆从初月被腐蚀的脚后跟喷涌而出。

    当二者接触的一瞬间,火焰仿佛找到了自己的人间乐园。

    它们像冲着去抢食尸体的小孩子一样,瞬间覆盖在了那通道内的黏液上面,直通向尽头的房间。

    怒火喷出后的几秒钟内,初月就这么静静地站着,看着自己体内的岩浆化为火焰,铺满通道的尽头。

    一瞬间满目白光的通道火光滔天。

    初月情不自禁地抬起脚,踩在了那未燃尽的黏液上。

    它们,好像尸油……

    它们是火焰最好的燃料,将初月的火焰越捧越高,越捧越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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