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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底人皮冢(四)

    与炽热的火焰同步袭来的,是滚滚浓烟,它们一下子充满了整个通道,急需寻找出口。

    那通道尽头的窗户是最近的一个出口,可小女孩及时的关上了窗,窗缝太窄,浓烟拥挤。

    而后,是初月来时的那个房间,此时此刻,烟雾已经向前无路而向后探寻了。

    呛人的烟雾直扑向初月的口鼻,她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熏的眼泪直流。

    大火虽烧不着她,可是这浓烟,依旧可以要她的命。

    初月大呼不妙,停下凝视的目光,继续朝着生路奔去。

    忽然,前方的通道路口一阵噼里啪啦的打斗声,仿佛有千军万马向她逼来。

    不妙!初月心中一滞,随即握紧蛇鞭,准备战斗。

    那噼啪声越逼越近、越来越响,几乎近在眼前。

    初月后方是浓烟,前方是未知的敌人,已经无路可退。

    可隐隐约约的,初月似乎在这鞭炮一般的噼啪声间隙,听到了有人在喊。

    “躲开……”

    像是四方砖的声音。

    确实是四方砖得声音。

    因为下一秒,初月看见无数如细雨一般的碎砖沿着通道飞来。

    初月一个下蹲,躲过了第一批从她头顶飞过的碎砖。

    碎砖在她身后一个回旋急刹,垂直下落,挡在了未燃尽的尸油粘液前方,像一道浅浅的堤坝,暂时护住了将被洪水冲刷的初月。

    紧接着,数不尽的整砖紧跟着碎砖的步伐,接二连三的越过初月头顶,稳稳落在那道“堤岸”上。

    河堤越筑越高,越筑越密,一眨眼,红砖已在初月身后建起了一堵墙,阻隔了那浓烈的大火。

    又是几分钟过去,又一堵高墙筑起,这下子,就连从砖缝中渗出来的浓烟,也被这第二堵墙挡的严严实实。

    终于,给这通道流出了能勉强呼吸的空气。

    初月没有停留太久,她忍着脚底的火热,扇开眼前未散的残留的浓烟,赤脚朝着来时路跑去。

    她的心中,甚至有一丝欢喜,因为她知道,四方砖会在窗口等着她,初月在这孤寂的梦世界,有了第一个可以信赖的人。

    他没有辜负她暂托的真心。

    “让我看看你的脚。”

    四方砖拦住想要跳下窗台的初月。

    那抹红太过触目惊心,血肉薄薄的粘连在一起,好像随时会掉。

    初月右脚脚后跟已经失去了原来的模样。

    “我没事儿。”

    四方砖没有答话,他堵在窗前,捧起初月的右脚细细端详。

    这双他细细保护着的脚,他没忍让她踩在沸水里的脚,就这么被他未知的敌人啃掉了一块。

    他恨极了。

    “你看到是谁了吗?”

    “邻居。旁边那个青苔房间。这两个屋子是连通的,必定有什么诡计。”

    “走。”四方砖扶她下来,突然又想起什么,忙说,“我的分身去晚了对不对,那通道里不知用的是什么材料,向内十米都没有砖石,我只能从房间里调,可那通道里路又崎岖……”

    “没事儿。我都猜到了。”初月顺手摸摸他的头,“走吧,让我们去会一会我们的邻居。”

    猛烈的咳嗽声在洞外声声回响,看来,通道里的烟无处可去,最终还是突破了那扇窗户,从窗缝里挤进了隔壁。

    初月快步出门,迫不及待地想要见一见这不简单的邻居,也不知道这场大火有没有扰了夫妻俩的清梦。

    “妈的!半道给老子吓软了!这损失你得赔!”粗狂的男声高声质问。

    “赔?赔你鸡儿赔!你爽了没有?老娘就问你,你爽了没有!老娘看在你技术还凑活,给你脸了?要不是胡风那小子不懂克制,自己玩儿炸了,轮得到你?”

    高亢的女声不甘示弱,一句一句榔头一般镇压住那男子的狂妄。

    原来真如四方砖说的,这里是家禽店,不是夫妻。

    初月好奇这两人究竟是什么来路,竟能毫不避讳地站在步梯上大声吆喝这事儿,这跟光着身子在大街上裸奔有什么区别。

    于是临到门口,初月默不作声地倚着石门框探出头去偷看。

    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这两人真是几乎裸奔一样,光着身子你推我桑。

    背对着初月站着的,是一个身如皮球般滚圆的女人,她松松的裹着一条浴巾,大半个背裸露着,皮肤薄透,泛着水光,在这昏暗的地坑里也显得波光粼粼。

    初月几乎找不到她的脖子在哪,也找不到她的脚踝在哪。

    她如同一个充满水的气球一样,随着大幅度的辱骂与叫嚣,体内的肥肉来回震动。

    对付这女人,可能根本不需要什么武器,一根针就够了,扎在她那充气般的皮肉上,她便如水球一般炸了吧……

    炸了?初月不禁自动联想,之前那声闪爆声,尸体的主人,也是如她一般充气到极点的气球身材吗?

    女人的对面站着一个比她瘦一点的肥胖男人,一样的体格,一样的形象,若说他们属于不同于人类的另一个种族,初月也会毫不犹豫地相信。

    初月真怕她俩在争执过程中你推我桑,在这狭窄的没有围栏的步梯上坠下去。

    “咳咳!”

    初月猛咳两声,终于把那叫喊争吵两人的目光吸引了过来。

    同时吸引过来的,还有从那两具肥胖身躯中间挤出来的,那个圆圆的脑袋。

    “妈妈!你看,这个就是我没吃到的餐后甜点!”

    随着那女人转过身来,她的浴巾也松垮的落了下来。

    原本被她遮挡住的男人身体瞬间在初月面前暴露无遗……

    该死!真是胖番茄小蒂,辱了初月的眼睛。

    “挡一挡!我真服了!”

    初月一手挡脸,一手捂住身后四方砖的眼睛,以免眼前艳俗的景象再多污一人的眼睛。

    “哎呀!是初月啊!”

    尖利的女人嗓音惊得初月忘记了闭眼,她透过手指的缝隙,看到那女人惊喜地看着自己,犹如几日不见的老朋友,然后一脸嫌恶地一把推开男人:“穿上衣服滚!我有客!”

    “我不是客吗?”那男人争风吃醋,“有了新鲜的就把我推开了,看那小子不解风情的样儿,能有我带劲吗!”

    “滚滚滚!”

    女人连推带踹,钻进浓烟滚滚的门洞随手套了件衣服就出来了。

    溢出来的烟雾呛得初月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而初月脑子里如烟雾般难以散去的,是女人的那声欣喜的招呼。

    这女人认识初月。

    怎么会呢?一个在坑底生活的女人,她怎么会认识梦世界的主人呢?

    开着黎明巴士见多识广的凌晓不认识主人,路边的大爷不认识主人,甚至四方砖一开始也没能确认她的身份。

    而这个女人,怎么会认识初月呢?

    不对!初月恍然大悟。

    那女人就是应该认识初月,而且不只是认识,还是熟识,不然梦我不会把和现我初见面的地点安排在女人的隔壁,窗外的通道也不会曲里拐弯地通向这女人的房间。

    她们本该是沆瀣一气。

    “妈妈!她很香!”

    小女孩拽着女人的裙角,闪着大眼睛望着她。

    那女人一听这话,仿佛饕餮饿了十顿一样,双眼冒着青光死死地盯着她。

    小女孩的妈妈……叫什么来着?

    眼下,扮演好梦世界初月这个角色对她套话大有帮助,可是,女人认识她,她不认识女人。

    初月记得在那个人皮小山的房间里,小女孩大声宣告过自己母亲的名字,叫什么来着?叫什么?

    她叫……梁荷尽!

    梁荷尽!乍然之间,初月突然意识到,这个女人,没有泄露过一丝情绪雾气!

    初月见过巴士上形形色色的人,头顶上多彩的气雾。

    也见过四方砖千篇一律的砖红色岩屑,镀着各色彩光在他周围闪耀。

    更见过诡异的女巫秦厌,和更诡异的女仆银烛,她们两人同样会一时失控散出气雾。

    所有人都在暴露情绪,只有眼前这个女人没有!

    看她的皮肤,也不像是常年不洗澡积攒灰尘的搓灰族,她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初月瞳孔地震,她这两天以来在梦世界积攒的常识,在梁荷尽这个女人身上,竟然一点都不适用……

    她不产生情绪吗?可明明她刚刚还在破口大骂。

    她不需要情绪吗?可在这以情绪值为通货的梦世界,她拿什么生存呢?和她的女儿一样,吃人尸首吗?

    “梁……荷尽……”

    苦思冥想中,初月默念出这个名字。

    听见这一声低低的念叨,那个名叫梁荷尽的女人眼底的青光一闪而过,她微笑着使劲眨了眨眼,掩藏着眼底的不可置信,最终将所有复杂的情绪藏于心底,拉着初月的手温柔地向女儿介绍。

    “小棠,这是你初月姐姐,别不礼貌。”

    “不邀请我进去坐坐吗?”

    初月不知道她和原主的关系有多密切,二人又勾结了什么,不好随意发问,只好说些无关紧要的,想着之后再见缝插针套点话。

    “哎呀,我屋里不知被哪个短命鬼放了把烟,得散好一会儿呢,去你屋里坐吧!”

    说着梁荷尽一手推开了石门,躲过浓烟,一手拽着初月就往热气蒸腾的房间走。

    四方砖站在一旁,照例帮初月升起了脚下的砖头,如今她脚后跟受伤,若再接触沸水,恐怕更难受了。

    梁荷尽瞥见了这一切,打趣儿道:“哟,终于放下执念换新人啦?这个不错,有眼力见懂体贴人!”

    “还是不如姐姐有实力。”

    初月只知道顺着梁荷尽的话头说,能够少露破绽,可她没有想过,如果梁荷尽句句试探呢?毕竟,她和梦我,除了长相,哪里都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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