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扑使柯善彻底惊醒了过来，意识还没清醒，感觉像一只大蜘蛛掉到了脸上，她挥着手喊叫驱赶，长毛的大蜘蛛咚的一声掉到地上。

    转头去看，原来不是蜘蛛，而是一只猫

    “怎么会有猫……？”她睁大了眼，把一撮挂在眉梢的猫毛拈走。

    猫的样子很眼熟，柯善下意识俯身去看猫的鼻头，海星状的小黑斑湿润地印在上面。

    “露米？”她微微惊讶地脱口而出，意识到艾登在旁边，又赶紧把嘴合上。

    “你认识这只猫？”艾登好整以暇地靠在沙发上，一双颜色浓郁又剔透明亮的眼睛盯着她，像两团火要蔓延到她身上。

    “不是，”柯善甩了甩脑袋，觉得身体很难受，“很像我以前养过的一只，后来走失了。”

    “你给以前养的猫起名叫露米吗？”他笑着问她。

    柯善含糊地点点头，“是啊，不说这个，车上怎么会有猫，你从路边抓上来的？”

    艾登勾了勾手指，猫咪快速跑到他手上，他在想，是要柯善老老实实承认自己的身份，还是他直接挑明。

    如果直接挑明，对他来说有什么好处呢。他想要从她身上获得什么吗，貌似没有。先前他是想在她身上试验斐尼明思之印，看看属于黑暗系魔法的斐尼明思能不能用在光属性魔法师的身上，然后再用来对付特里德。

    但现在已经没这个必要了。

    目前他对她只有浓厚的兴趣而已。

    “只是一个亡灵而已。”小猫的身躯在他宽大的手掌上开始变得透明，一点点隐去，“之前布鲁克斯家的人来找我，托我为一副猫的骨架寻找生前的亡灵，猫是他们家新来夫人几年前死去的宠物……然后我就发现了它。”

    柯善愣了愣，心跳不禁漏了半拍，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意识到这位布鲁克斯家新来的夫人应该是辛西娅。

    对……她刚刚好像还梦到了辛西娅，她抱着猫，模模糊糊地站在她面前，令她感到疑惑惊讶。最近她一直梦到图兰岛和自己曾经的那些朋友，每一个人都和曾经的样子大相径庭，但她莫名的还认得。

    “你在发什么呆？”陷入沉思，艾登伸手过来推了推她的膝盖，好奇地看着她。

    “没什么，刚刚好像做了个梦。”柯善把腿挪开，转过身避开艾登的脸，疲倦地抓了把头发。

    艾登说为辛西娅的猫寻找亡灵，那为什么露米的亡灵还在这？不知道布鲁克斯家的人有没有告诉他猫的名字，她刚刚脱口而出，有没有引起他的怀疑。

    正感到心烦，前头的傀儡车夫忽然转了半个头，没有完全转过来，只是像平常的车夫那样观察了一会儿路边的草丛——

    只是这样一个动作对于亡灵傀儡来说已经足够不寻常了，柯善心中的千头万绪戛然而止，连目光也凝住。

    傀儡车夫瘦削的脸颊抽动了一下，像是无声地对她说了什么，很快转回去，恢复原样。

    柯善心中充满惊愕，意识到应该是他们追上来了。

    但是艾登竟然没有察觉吗？亡灵法师对于傀儡的连接应该十分敏感强烈才对。

    她转过身，不动声色地扫了眼艾登，这小子像只无骨的猫挨在她身侧，坐在毯子上，脑袋就贴在她大腿边，在她投过去目光的时候，他也抬起脸看她，竟然有几分乖顺。

    “你干什么？”柯善起了鸡皮疙瘩。

    “不干什么。”他从旁边摸了本书，假模假样地翻起来，和她对视了一下，抿出一个笑后低下头，“看书啊。”

    柯善痛苦地闭了闭眼睛，无奈又恐惧，不知道他又在想什么：“能回你的位置上去吗，地毯被我踩过怪脏的。”

    “我不想动了，要不你过去？”艾登踢一踢腿，像个耍无赖的孩子。

    柯善却之不恭，立马挪窝坐到了他对面。觉得口渴，刚好旁边有茶壶，便给自己倒了杯茶。

    甘甜的茶水入喉，身体的那些细微不适被压下去一些，忍不住又悄悄地瞄了一眼前面的车夫。

    应该是在艾登不知道时候，他们想办法取代了他手下的傀儡，手法隐秘高超，连艾登也察觉不到。

    要不要告诉艾登这件事，柯善陷入了两难之中。他们应该是来救她的，但她先前已经做下了要跟艾登去水晶之森的决定。

    跟他们回去，无疑是最稳妥的选择，她也最应该这样做才对。但是……

    如果想要弄明白身体里力量的来源，是不是一定得跟艾登走这一趟？

    况且马车已经行驶了大半天，为什么他们不立即动手？是有什么阻碍了他们，还是在前方布置了陷阱？

    柯善犹豫不决，杯子里的茶水不知不觉被喝光，她拎过来茶壶，打算给自己再倒一杯，注意到对面原本说要看书的艾登不知何时把书扣在了胸前，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柯善吓得手腕一抖，陶瓷茶壶差点从指尖滑落。

    车厢里光线变暗，在她看来，少年的脸处于一种很可怖的阴影中，两抹暗沉的红光像岩石间尚未凝固的熔岩，静静躺在眼底，窥视着她。

    虽然他们叫近神种，但这完全是一种属于兽类的目光，近乎挑衅。

    为了表示自己的不耐，提醒他这不是一种礼貌的行为，她皱起眉头严肃地瞪了回去，而艾登则咧了咧嘴，当即变得有些兴奋。

    ……柯善低低地骂了一声，挪开目光放弃对峙，告诉自己说不定是她睡着的时候这家伙脑子让车厢壁磕坏了。

    在车里又熬过一个多小时，天色接近完全黑下来的时刻，他们抵达了一个坐落于山谷间的村落。

    马车停在高高的蓬草边，往前是一座桥，桥上有一些人在卸货和打理马匹，右边有几排低矮的像是马厩的木屋，这时候还有牧羊人提着灯，从林间驱赶出几只走失的绵羊。

    很平常的一幅村野景致，柯善看了看头顶木牌上写的，这个村落叫科加斯。

    外来人进村还要进行记名，一旁的艾登正和村口一个上了年纪的木系半灵体交流，老人的手臂化成藤蔓交织的树枝，长出三片椭圆形的叶子，让艾登把他们三个人的名字写上去。

    柯善晃到马车前头，和傀儡并排站一块，有意无意地看了他一眼。

    傀儡车夫像个石雕，木然地迎着晚风的吹拂，稍微有点魔法经验的人都能看出来这是一个傀儡，没有接到主人的命令的傀儡，不过很多机械马车都会在前头安放一个傀儡表示美观，所以这不算什么值得注意的事。

    所以这里会有等待艾登的埋伏或者陷阱吗？到时候她是该帮哪边，柯善依旧没有做好决定。

    感觉无论是哪个结局她都能接受，就算是去水晶之森，艾登也说之后会把她放了，虽然她没有完全相信。唯一要考虑的是水晶之森里到底有什么，她能不能活着出来。

    不管如何，随波逐流永远是最轻松的一种思考方式。

    柯善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胃部被一阵巨大的饥饿席卷，转头又看了傀儡一眼，只是这次不小心和他冷冷的目光碰在了一起。

    霎时心口一沉。

    这个目光她已经十分熟悉了，几乎都能闻见那人身上散发出来的独特的气息，是希德尼。

    那头，艾登往半灵体给出的特殊叶子上随便写了三个假名字，老人草草看了一眼便放行，继续爬回旁边的木架上，变成一团缠绕着木架的安静树藤。

    艾登转身吩咐傀儡，“去河边把马车停好。”然后走过来看着柯善笑了笑，伸手想要拉她，“可以了，我们进去吧。”

    柯善错身躲过他的手，跟在他身后落后两步，很是轻佻地问：“你好像一点也不怕被抓回去。”

    “嘘——”艾登转头把手指抵在唇边，要她不要讨论这件事，从外表来看，他的伤就像已经好了似的。

    柯善偏不遂他的愿：“要是有人在这座村子里埋伏你怎么办，我们赶了一天的路都没发生什么，你不觉得奇怪吗？”

    艾登嘴角勾起一抹似乎是警告般的笑意，“不是埋伏我，是埋伏我们。”

    月亮干净明亮得没有一丝毛边，村中景色一览无遗。

    这是一个优美得像画报里的村落，石板道还带着白天的余热，家家户户门前都有修剪得精致美丽的花圃，各种石雕风铃之类的小玩意挂在房屋前装点门面。

    一般不会有高等种和近神种住在这种地方，基本都是平庸种。

    虽然平庸种一辈子都处于社会的底层，但自然会给予每个人平等的包容，这里的生活应该还算平静，并且柯善猜测村中半灵体的数量应该占绝大部分。

    年老的平庸种一旦和精灵结合成为半灵体，会更加地向往自然，想要远离人群聚居的城市，而年轻的平庸种还没有放弃人生的希望，反而大多数都聚集在城市里。

    他们不认识路，只是一路往村里光芒最明亮的方向走，很快来到一间两层楼高的酒馆面前，这是一路看过来村里最高大的建筑，大门洞开，热闹的人声同酒香肉香一同飘溢出来。

    艾登在门外停留了一会儿，侧着耳朵像是在听什么声音。柯善不等他，率先迈开步子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