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立秋多时,天气渐凉。夜色从白昼手里又多挣了几个钟头。名为“城市”的钢铁森林丝毫不受影响,仍旧夜夜笙歌。一道道绚烂霓虹刺破尚未离开的云,又将它们霸道得晕成七彩。

    高得足以俯瞰地面钢铁丛林的落地窗前,覆着厚实的帘,将一切喧嚣隔开,帘内是暖黄的灯光,舒适的沙发毛毯。

    毛毯上坐了个穿着薄长袖家居服的男人,他背靠沙发怀中有个剥了一半的柚子,高挺的鼻梁上架着副眼镜,一边漫不经心地看着眼前的电影,一边细细剥着柚子。

    嗯,完美的梦中情景。

    很不巧,我过得就是这样的生活。

    我叫倪骄,天之骄子的骄。

    今天,是我32岁的倒数第二天。

    懒懒地倒在沙发上,我穿着和安霁同一色系的家居服,一手支着头,一手刷手机,脸上还敷了片面膜。

    安霁细细剥好了片柚子,反手递到我嘴边,又忽然想起我正受面膜封印。于是把完整的柚子掰下一小块送入我口中。

    还没进入深秋,市面上的柚子汁水并不丰富,但钞能力就是最好的补水剂。

    嚼着酸甜多汁的柚子,我把视线又移到了近在咫尺的男人身上。

    剥柚子的手蛮大的,骨节分明。是健康的小麦色,也是我的显白神器。他的手永远那么温暖干燥,虽然我并不怕冷,不过我不介意让他从内到外为我取暖。事实证明—有了过硬的硬件,装什么软件都一样通畅。就像他剥柚子的手,剥衣袖时,也同样好看。

    “明早给你泡蜂蜜柚子茶怎么样?还可以做点柚子糖。”

    “好的,大数据先生。”我顺手捞过他手边那半碗剥好的柚子肉。

    “还没剥完呢。”他食指微弯,用指关节扶了下快抵到鼻头的眼镜。

    “不,你吃吧,晚上吃那么多怎么维持好我的超模身材?”在他面前,我一向热爱说实话。

    之所以称之为“大数据先生”,就是因为安霁是位面面俱到细致耐心体贴入微基本集齐所有温柔男神buff的好好先生。他总是能记下我的小习惯,或随口的抱怨,或不经意提及的旁支末节。总之有他在,我甚至可以直接当个智障儿童—没有看不起智力缺陷者的意思—例如我不爱喝没味道的水,于是他天天给我弄果汁花茶;又如我好甜,但牙口不太好,于是他就精通了某度同款“挑果大法”……

    虽然安霁有点公公爸爸的,但我很喜欢—谁让我就是个靠大数据起家的女强人呢?

    2015年,我15岁。当时我还不叫倪骄,叫倪余,多余的余。我有个双胞胎的弟弟—我比他早出生了1分钟。因为那1分钟,我的弟弟倪永鑫失去了他从小羡慕的哥哥身份,而我则背负了15年的巨山。

    15岁时我就离开了家,也可以说是刚满15就被打包出去了。至少—我想着—他们没有像小说或电视剧上那样给我拉个老男人随便让我嫁了。

    我和倪永鑫成绩差不多差。“差不多”指我,差则是倪永鑫的代名词。不过还是有差别的,我只有个初中学历,而他则在我15岁出来当小工时走进了私立高中。他的成绩太烂,只能砸钱进私立。对我,他们只留了一句话:

    “你弟弟去念高中了,不如你就出去工作吧,反正你成绩也不好。”

    那年管得并不严。于是因为一句话,我结束了九年的义务教育,转而投向了服务行业。

    我长得漂亮,人缘并不差。我知道班上有几个爱玩的,有钱的去私立;没钱的要么进厂,要么职专。我哪个都没选,我选择了去打小工。

    最开始,我去了一家小超市当收银员。收银员这个位置不是很需要脑子。我们家在小县城,这所超市也只是民营的小型超市,比起什么大润发之类的,简直是大巫见小巫。那时候人们的个子都不大高,我发育得早,个儿高。才15岁就一米六几了,再加上我长得好、会说话,所以尽管当时有好几个差不多年纪的人都盯上了这份待遇不错,工作不累的活,但我依然脱颖而出,顺利入职。

    和我一块儿当差的是大我两岁的女孩,叫张果果。

    张果果家里只有个爱酒如命的爹。她们家没什么钱,本来她爸那点工资省着点花,也就刚糊口,但架不住她爹张材是个眼里只有酒的脑残。没钱?那就喝点掺水的假酒呗。然后,他就真脑残了。逼的张果果早早就出来赚钱。

    不过张果果倒是非常乐观,她是方圆脸,很瘦,要是胖点肯定会更好看。她每天都把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和她平瘦的身材相矛盾。像是全身的营养都被那头长发吸走了。她格外宝贝头发,总是对我笑,说自己很羡慕我、夸我漂亮,我也常和她开玩笑说天天夸我好看、羡慕我怎么不见你护护自己的脸?倒是那几根头发,这么宝贝。这时她就会弯着眼睛,摸摸头发说:

    “嘿,小鱼,这你就不懂了吧—姐姐这是要拿去卖的嘞,当然要护着啦。”

    有的时候她也会摸着我的头和我说:“你头发那么好看,留长点和我一起去卖吧?卖头发能赚好多钱嘞,到时候你就可以过更好的日子了。”我问她:“你这么了解,该不会是去卖过很多次吧?”

    “是啊,”她笑着,有些蜡黄的脸上露出了很耀眼的笑。“那个老板还夸我发质好呢。我已经和他商量好了,等到我这次头发留得再长一些,他多卖我点钱。”

    “到时候就可以给爸爸好好养身体了。”

    但我还是会忍不住问她:“果果,你爸爸真的对你那么好?”好到果果不管干什么都永远第一时间想他。

    “当然啦,爸爸就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

    只要提起爸爸,她就会很开心的开始和我分享父女之间的趣事。那个时候的她,就是再热烈的阳光都抵不上她眼里的爱。

    “他只是爱喝酒,但他最爱的还是我。”

    小超市老板家里有个儿子,是个独苗苗。从小护得紧。他叫蒋放。以前和张果果是同学。他喜欢骑自行车,所以又黑又高,清瘦,但并不轻—全身肌肉。长得不错,至少十分符合少女们心中桀骜不驯的校霸形象。当时那种“校园文学”特流行,多的是沉迷于小说女主白日梦的学生,所以蒋放可以说是校园风云人物。身边的追求者从来没少过。

    有次放假,蒋放和他几个朋友都在超市里。他们选了一些零食饮料,可能准备去哪里疯。那天是我值班,上午超市里没几个人,我正百无聊赖的看着他们一伙人嘻嘻哈哈扫荡着货架,然后推车走向我。

    我亮出职业微笑,刚要伸手接过。但一只手拦住了车—蒋放拉着推车的把手,似笑非笑地对我说:“倪余,这些都是我家的东西,不用付了。”然后他向后对那几个看热闹的傻大个儿使了个眼色。

    那几个上前一步又止住,看着蒋放。他奇怪的回头,发现我仍抓着车框。我加深了嘴角的弧度,笑盈盈道:“小老板,东西是可以不用付,但你总得让我记个帐吧。不然到时候账对不上,我怎么交代呢?”

    蒋放也笑了,很浅,但很坏。甚至俯下身—我们净身高差了一个头—他离得很近,近到我甚至可以感受到彼此呼出的气息。“小余啊—”他故意拖长尾音学着大家叫我的名字,“你对不上帐,关我什么事呢?”

    说完他就扬长而去,我在他身后了翻很长的白眼。

    “阿放!你不会对人家有什么想……”那几个傻大个儿们追了上去,然后推搡着起哄。但我完全不在意,转头开始调监控—他们几个仗着蒋放这个少爷在,拿东西根本不看价格。刚才撇了一眼,全是贵的,林林总总推了一车。这一车要是就这么让他蒸发了,我不仅要被骂,更要再次喝上西北风。

    第二天我并不上班,但是果果后来和我说蒋放很凶的来找我,她很担心,一直问我是不是做了什么得罪了他。还能是什么?不就是太监向皇上禀报太子盗窃国库了嘛。我让她别担心,叫她该干嘛干嘛。

    他们这种小男生故意使坏的把戏我真是从小看到大。对此,我没有什么好说的,只能说太幼稚了。毕竟和倪永鑫比起来,真的算是小儿科了。

    但很快我就发现还是笑得太早了—第三天中午,我在收银台打瞌睡,等到醒来去卫生间的时候才发现本来扎成低马尾柔柔顺顺的中长发被一坨白色不明物体糊成了一团乱麻。

    我不用看监控就知道是谁—超市楼上有间小休息室,是老板一家之前自己看店太累,然后收拾出用来休息的隔间,只有早上来的蒋放在里面。而其他进入超市的人会经过门口的感应器,并响起“欢迎光临”的音效。

    我怒火中烧,冲去货架上随手拎了把剪刀。

    死孩子,你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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