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雨夜。

    雨很大。

    我前面隐隐绰绰有个人影，我没有对那人产生探索欲，仍然漫步于雨中。但她在雨中停下来，像被时间遗落的垃圾袋。

    ......渐行渐近，我像拾荒者般用手攀上了她的外衣。很冷，湿漉漉的，还带着点泥土的腥味儿。高速运转的除草机把这股味道放大了，使它附着在每个路过的人身上。

    她却很不一样，那种味道就像天然生于她。我思索着，手仍停在她的外衣上。

    好奇怪......我在干什么？突然间就对别人上下其手....我失神地松开了擒住她衣服的手，轻轻摩挲指间，有一种黏稠的阻塞感。脚背发凉，有水花溅落在裤脚。她竟在我松手后地滑了下去，倒在地上。她的头发间夹杂着和我裤脚上相似的泥泞。......这是怎么了？

    下课铃已然响起，我原想早点翘课早吃饭...

    后面的脚步踏得越来越重，来人几乎要踏在她身上，我的惊呼已噎在喉咙里……然而接二连三的人穿过她的身体，

    这是一个只有我看得到她的世界。

    上帝降下的情缘！可惜我是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我也不想多管事，今天食堂有什么呢？——虽然都是屎，但也有没那么稀的。去吃饭吧，就当这一切只是不切实际的幻想罢，大雨，倒在路口的女生，可疑的泥泞……

    饭后回到寝室，我几乎是一沾到枕头就坠入梦境。梦境中她的脸是模糊的，唯一清晰的是她的眼泪——晶莹在我梦中闪烁。她身上的外衣已被褪去，身上的淤青伤痕尽数可见，猩红的涌出的血刺激着我的视觉。她的身影就像不灵敏的电报机上的文字，忽隐忽现，像一个人形漏洞。她在对我说什么，可我什么都没听清。

    她唇不停地开合，含糊的呓语却被雨声冲散。眼前一花，她模糊了一瞬。等再看清时，开合的唇却紧闭上了，泛白，乌青，失了血色。我心中没来由地一紧，垂死梦中惊坐起，抓起床头挂着的校服外套就向第一次见到她的地方冲去。

    雨小了点，滴答滴答。

    却被宿管一声呵斥打乱了韵律。

    熟悉的天花板，她已然消失于视线。我还没来得及触到她的手，她的手会是像尸体那样冰冷吗？还是像她涌出的鲜血一般温度？我不情愿地起床，分辨着生活的主旋律与她出现时不紧不慢的雨声，究竟哪个才是真实呢？我分不清，但我知道此刻我需要出门上学了。

    最近雨怎么总是停不下来呢？

    坐在教室里翘着椅子，窗外的雨淅淅沥沥，模糊了讲台上老李的声音。黑板上的圆球画得还怪标致的，几根辅助线穿插其间，无端让我想到了她以及把她困在街道的雨。不要再想她了！她究竟是谁？大阳穴隐隐作痛。想起早年电器坏了，轻敲几下便可以修好。我尝试着敲了敲脑袋。还别说，之前脑海里零碎的画面清晰了一瞬。

    她一直是那样破碎的。我记得她，她的身体被分成很多块，天台上，教室板凳下，垃圾桶里，草坪里，树丛中。整个校园都有她的部分与血液。

    什么事情在这之前发生了？我记不起来。

    向外面望去，她的头颅就挂在树上，我无比清楚地看清了她的脸。我失声尖叫，我惊恐地看着窗外，每个人循着我的目光望去，却什么都没看到。但她渗人的笑容却足要穿透我的身体。

    不该的！她不应该这样的。记忆中的她会抱着练习册，蹲到我桌前听我扯南道北；记忆中她的眼睛很亮，好像承着星空与雨露；记忆中她好喜欢雨啊，我会撑着伞和她一起散步；记忆中......没有她了，只了剩下绵绵细雨。

    自此我常在学校的各个角落看见她。她的指节，我找到九个，只差一个左手无名指指节没有找到。我的记忆里有她的那只指节，我曾一遍遍轻吻它，感受到它抚摸上我肌肤的一寸一寸……

    如今她在哪里？她的无名指又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