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后乔灿特意交代守门的侍卫注意阿芽,但一直等到中午她都没有来。
这小鬼精怪得很,乔灿倒也不担心她会饿着。
临近傍晚时九万里回来换衣服,被临时找来充数的璎珞装在一个小匣子里,璞玉拿着匣子在旁边等着。
年后九万里便会继任大将军前往边域对抗魔物,不能常在城内,今日她们一同进宫,也是为了安排璞玉的后续生活。
“祝常乐来接九万里她们了。”花酌叫乔灿。
乔灿低头继续看手中的卷轴,轻轻“嗯”了一声当做回应。
花酌心生好奇,却没探头过去:“你在看什么呢?都看一下午了。”
“我在看降雨图,刚刚令安皇上跟我求这一年风调雨顺,但是我看这图,明年三月怕是得有场涝灾。”乔灿指尖在降雨图上划过,“我打算去跟星君说说,看看能不能把一部分降雨放到正月和二月。”
花酌下巴搁在桌上:“你是打算让后两个月一边下雨一边下雪,那些穷人还活不活了?”
“也是。”乔灿十分为难,“但四月五月八月九月的降水已经很多了,六七八月影响农忙,冬月腊月与正月二月一样的情况,就只剩下十月,也不能一个月降这么多。今年的雨水比去年多了一半不止,需要降这么多水吗?”
“可能皇帝把那几个星君的庙给掀了吧。”花酌半开玩笑道。
乔灿笑了笑,继续匀过多的雨水。
花酌趴在桌上不去打扰他,脑袋在桌面上左右滚动,没过多久,花酌猛地坐直,如一阵风一般冲了出去。
很少见到花酌这么着急,乔灿收了降雨图,快步跟上。
花酌连正常路都不走,急得直接翻屋檐,乔灿边追边在脑内搜寻,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今日到底忘了什么事。
直到他们闻到饭菜味。
乔灿一激灵,同花酌一起冲进厨房。
还好还好,祝卿安不在这里,都是些正常厨子,今天晚上不用吃他做得那看见就能食欲减半的饭菜了。
祝卿安的即兴发挥不会难吃,就是看起来难以下咽,而祝卿安逢年过节很喜欢发挥一下,两人都有所顾忌。
乔灿和花酌对视一眼,相顾大笑。
笑够了,乔灿直起腰:“放心了,回去吧。”
两人慢慢往回走,不过一小段路,两人便瞧见个轻飘飘如孤魂般的身影在前边飘着,正是祝卿安。
祝卿安顶着黑眼圈,手里拿着被破坏的狐裘,打着哈欠往前院去。
花酌拍了他一下:“醒醒。”
祝卿安:“没睡。”
这精神状态怎么看都不像很好的样子,乔灿和花酌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
见到璞玉和祝常乐以后,祝卿安勉强打起精神,把狐裘交给他们。
璞玉眼里闪着光:“你怎么做到的?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重新做了一件出来。”
祝卿安把狐裘翻了个面,给她看花纹:“没有重做,我把两件坏掉的狐裘裁断,将完整的部分连成一件了。”
他们之前制作的狐裘是从由一整块完整的狐皮制作的,璞玉只有两块,祝卿安拿不出第三件。
璞玉仔细翻找,她之所以用完整的狐皮制作,就是不想留下连接痕迹,可她翻找半天,完全没有找到连接处在哪。
于是她问了出来:“五公子,你如何将它们连接的?”
也许是过于疲惫的缘故,祝卿安语气极其缓慢:“用了一种特殊的线,看不出痕迹的。放心吧,所有的花纹刺绣花边全部都是保留你的手艺,我只是将它们连接起来了而已。”
璞玉抱着狐裘,兴奋得难以言喻,只能一直不停地说谢谢。
祝常乐醋意大发:“你就知道帮她们,我是你亲大哥啊,你都不帮我。”
“你不是要给皇上换一把尚方宝剑吗?这件事要我做什么?”祝卿安眯着眼睛笑。
“我那是说着玩的。”祝常乐郁闷地在台阶前踱步。
几人很快出发,府内没了主人,乔灿和花酌跟在祝卿安后面,眼看着他慢悠悠地晃回房间去睡觉了才安下心。
没多久晚饭便张罗开了,乔灿懒得搞单桌,端个碗跟着这些侍从一块儿吃饭。花酌拉了个厨子,悠哉悠哉地在厨房里煮花生。
心情放松之下,乔灿喝了不少酒,晕呼呼的,听见有人跟他说门口有人找,脑子里一团浆糊,跟着守门人出去了。
阿芽可怜兮兮地站在门口,依旧光着脚丫,只穿件单衣,身上全是鞭痕。
乔灿靠在门框上:“你又去跟人打架了?”
“没有。”阿芽带着哭腔,“我爹把我赶出来了,我没有地方能去。”
呼吸中的白雾模糊了视线,阿芽头低得很低,乔灿看不清她是不是在哭。
乔灿将外衣脱下,盖在阿芽身上,问她:“经常发生这种事?”
阿芽点点头:“我都是藏在东街那几栋房子后边,以前没有这么冷的,但是今天真的好冷,真的好冷,我快要冻死了。”
乔灿叫人去拿了火炉,领着阿芽往屋里走,温声道:“这房子毕竟不是我说了算,九万里近几天要陪她母亲,应该不会回来,你暂时先留在这里,但是脾气得收敛些,祝卿安在。”
阿芽不住地点头。
回到屋内,乔灿给了阿芽一个手炉,又在柜子里翻了翻,拿出一双棉鞋。
乔灿把棉鞋交给阿芽:“试试看合不合脚。”
阿芽低着头,脚底在裤腿上蹭了又蹭,始终不肯穿。
她几乎可以肯定这双鞋她是能穿的,可是她走了那么远的路,脚上那么多泥,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而且,乔灿并没有养孩子,为什么会有一双能合她脚的鞋子呢?为什么呢?
阿芽抽着气:“我不习惯穿鞋。”
乔灿此时比较迷糊,权当这是她的个人爱好,就要把鞋子收回去。
“你给我了就是我的。”阿芽突然站起来,一把夺过乔灿手里的鞋子抱在怀里,披在身上的外衣落了下来。
看了她很久,乔灿迟钝地理解了她的所作所为,借口说要去给她打点饭,离开了房间。
出门后,乔灿随手抓了个倒霉蛋去给阿芽送热水。
在厨房里和花酌一同剥了许久花生,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两人才回去。
回房里乔灿第一眼去看阿芽的脚,果然见她把鞋子穿上了。她简单地擦洗了身子,穿着不合身的衣服,身上鞭痕淡去不少。
看见食物,阿芽两眼放光,没等花酌把碗放稳便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除了一碗饭菜,花酌还把一碗花生放在她面前。
也许真的是喝大了,乔灿脑子一抽,道:“花酌比较别扭,他想跟你和好就会给你送花生。”
花酌拳头都硬了。
阿芽看着他们,偷偷笑着。
把阿芽安排进隔壁房间住,回到自己屋里,看着躺在他床上的花酌,乔灿神经质地笑了一下。
“变回去变回去变回去变回去……”
乔灿使劲地抓着花酌的脸胡乱扯,让花酌想说话都说不出来。
手中一空,乔灿如愿以偿地接住了小猫花酌,捂在怀里,滚到床上。
他并不睡觉,只是一直在床上滚来滚去,像是发生了什么特别值得高兴的事情。
花酌无感情地道:“就算帮了阿芽姑娘你也不用这么开心吧。”
乔灿脸红扑扑的:“不知道,就是好开心呐,我现在觉得我是世界上最开心的人。”
花酌疑惑,花酌不理解,花酌伸手在乔灿额头上探了一阵,最终在空气里浅浅的酒味当中得出结论:“你喝醉了。”
“没有啊,就这么一点点酒而已,我很清醒。”乔灿单手撑着头,侧着身子看着花酌傻笑。
花酌变回人身,用脑袋往乔灿额头使劲一磕,乔灿完全没有防备,捂着头叫出声。
叫了两声乔灿依旧傻笑,十足是个傻子。
“完蛋了,我把你撞傻了。”花酌头上顶着个大包,绝望地抚摸乔灿被他撞肿的地方,“真的傻了,呜呜呜呜呜呜。”
“哭得太假了。”乔灿笑他。
明知乔灿不会听,花酌还是忍不住道:“你这脑子里到底装了什么,这样撞一下没醒过来也没晕过去。”
“木头。”乔灿答得十分真诚。
没错,树的脑子里只能是木头。乔灿点点头,对自己的回答十分满意。
但是花酌很无奈,他并不擅长应付醉鬼。
乔灿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高兴,长开双臂抱着花酌,把他拥在怀里的感觉特别温暖又特别踏实。
花酌完全懒得挣扎,任由他抱着。
没多久,如花酌所想,乔灿放开了他,在床上又滚了两圈,拿出被子盖住两人,以极其兴奋的语气道:“睡觉。”
随后便闭上眼睛,假装睡着了。
过了半刻钟,乔灿完全没有睡意,悄悄睁开一只眼,却见花酌正看着自己,眼眸在黑暗中发着幽绿的光,不知在想什么。
乔灿凑过去,在花酌眼睛上吹了一口气。
花酌眼珠动了动:“怎么了?”
“你有心事吗?”乔灿不答反问。
花酌咽了口唾沫:“我在想一个问题。不,应该说,我有点纠结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我能帮你解决吗?”他语气里带点天真,但他真的很想帮花酌的忙。
等了许久,花酌缓缓开口:“你喝醉了会断片吗?”
乔灿仔细想了想,他没能理解这个问题有什么好纠结的,只如实答道:“不会,我能记得所有的事情。”
他看着花酌原本紧张的表情一瞬间放松下来,然后由人形变成一只小猫,同从前一样钻进他怀里,趴在他胸口,很快便能感受到他均匀的浅浅的呼吸。
乔灿想把他摇醒,可他最后只是轻声道:“话说一半,小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