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带钱

    九万里打得太狠了些,盼儿被人带下去时只余下急促的呼吸,全身上下一动不动宛如尸体。

    花酌探头:“用不着这么狠吧?”

    九万里瞥他一眼:“我有分寸。”

    有分寸才有鬼了。

    屋门后,璞玉小心翼翼地走出来,她身上穿着带花纹的米白色丝绸长裙,裙上镶着金边,手腕上戴着两个玉镯,走起路来叮叮当当地响。她今日没有化妆,面上白净,两颊稍微有些发福。

    她与盼儿如同身在两个不同的世界,一个丰衣足食,每日做着喜爱的事,一个面目狰狞,费尽心力夺取他人的幸福。

    乔灿不得不庆幸,当初遇见盼儿时他已经吃过亏长了几个心眼。

    乔灿两边对比了一下,穿上女装之后的九万里确实和璞玉有些相似,但是气质完全不同,九万里气势太盛,意气风发,璞玉低眉顺眼,蹙眉频频。

    “不是我说啊,盼儿夫人到底是你妈妈,如今她有困难,总要帮一帮吧。”祝常乐没靠近,还蹲在狗旁边,一只手一直在狗耳朵上抚摸着。

    此时的九万里被祝常乐提起这件事更是生气,道:“当初我把璞玉带走的时候给了她一大笔钱,说好了永不再见,分明是她违约在先。早知她如此,我就应当把她抓进大牢,流放到极北之地去!还敢刺杀公主,就该株连九族!。”

    “消消气,消消气。”乔灿想伸手给她拍背安抚,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我们先听听公主怎么想的吧。”

    被人点到,璞玉先是一怔,而后道:“我和她已经没有关系了,全听将军吩咐。”

    “好!流放!”

    看来这半年来九万里已经被盼儿烦得失去了耐心,她是真的很想将盼儿流放。不过她大概率也只是嘴上说说,至于到底会如何处置,还要等九万里气消了之后再决定。总之,他们不会再见到盼儿了。

    眼下最大的问题是,璞玉和祝卿安历经几个日夜辛苦制作的送给皇上的狐裘被盼儿破坏了。

    璞玉没什么战斗力,面对突然闯入的发了疯的盼儿只能选择自保,但祝卿安是什么情况?

    一群人的目光均带着疑惑看向祝卿安。

    祝卿安:“不用这么看着我吧,绣房里又不能点火。”

    祝常乐当场拆穿他:“你就不能给她两拳?”

    祝卿安单手撑着脸,面不改色心不跳地道:“我要是打了她两拳,你们刚才就听不到她说话了。”

    人不能小看魔族的破坏力,他们动手的时候通常都是冲着要命去的。

    但是,他们又不是没有长脑子。

    谁也不知道祝卿安的逻辑思维是怎样的,总之,狐裘坏了,他们得想办法补救。

    明日皇上祭神归来,九万里会穿上公主的装扮去给皇上送礼。

    九万里把广袖缠在手臂上以便于行动:“我去看看有没有其他合适的东西,璞玉,这些日子你费心了,好好休息几天吧。”

    就在大家准备散场的时候,祝常乐抱着狗,一副随时逃走的样子:“还有一天一夜的时间,其实还是有个人能补好的。”

    乔灿也想到了那个人,扯着花酌想要开溜。

    祝卿安一字一顿:“绝无可能。”

    花酌:“?”

    乔灿悄悄凑到他耳边:“瑶珏娘娘,祝将军肯定是因为混沌羽丢失大受打击,脑子坏了,这事别掺合,快溜。”

    璞玉察言观色,立刻意识到情况不对,示意九万里别说话。

    两兄弟就这样僵持一阵,最后还是祝常乐先败下阵来,打着哈哈:“我就那么一说,你别往心里去,九万里,我府上还有些珍宝,你要不要去挑挑看。”

    多年来的默契使九万里立即接话:“行,你可得拿出够格的来啊。”

    于是两人肩膀搭着肩膀走了,脚步还带着些许慌乱。

    这件事就算揭过,璞玉回到房间,花酌问:“祝卿安,你今晚回将军府去吗?要下雪了,你要不要去睡我的房间,我跟乔灿挤挤。”

    “好。”祝卿安笑着,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言毕,花酌和乔灿一起离开了,只剩祝卿安一人坐在院子里,不久后,他站起身,敲响了璞玉的房门。

    深夜,乔灿跟花酌挤在一起,死活睡不着。

    他不懂啊,九万里家这么多房间他就不能另外给祝卿安开一间吗?为什么花酌要跟他睡一间?这也就算了,以前在盛京的时候他们也一起睡,那时候花酌都会变回小猫,今天怎么这么大个人躺在这?

    别的都好说,为什么花酌一定要侧睡,漏风啊!很冷的。

    乔灿正纠结着是把花酌喊醒还是干脆用被子把花酌整个蒙住,花酌一动,醒了。

    醒了之后先是大睁着眼,然后像是刚看清他是谁一样钻进他怀里,脑袋动了动,找到个舒适的位置,再次睡了过去。

    乔灿:……

    这人大概还以为自己是一只小猫,被人抱起来完全没有负担那种。

    听枕月说,如果一只猫没有经历过抛弃、生育、流浪,那么它就会一直觉得自己是一只小猫,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但花酌貌似真是这种情况。

    乔灿在花酌背上摸了摸,后者亲昵地蹭了他一下。

    现在的姿势倒是和花酌变成小猫时一样了,花酌整个人蜷在被子里,完全没有漏风的问题。

    乔灿打了个哈欠,很快睡过去。

    天蒙蒙亮,乔灿被喧闹声吵醒。

    花酌已经醒了,幽怨地坐在窗边。

    从他们房间的窗户看出去什么也看不见,但光听声音就能听出来,前院在列队,准备跟随皇上去祭神。

    乔灿睡眼蒙眬地将脑袋叠在花酌脑袋上:“什么时辰了?”

    “寅时三刻。”

    “他们起那么早干嘛?等会儿要下雨的。”

    花酌眼睛抬高:“下雨?”

    “嗯。”

    “你不是把降雨图暂时交给枕月了吗?而且令安这鬼地方,为什么不是降雪?”

    乔灿一只手指点在自己的额头上:“就凭这,我可以肯定,今天寅时四刻,令安要下一刻钟小雨,然后转小雪,雪下多久我就不知道了。”

    说完,乔灿叹了口气站直,前去更衣。

    一刻钟后,城内果然下起小雨,细细密密的,窗台很快蒙上一层水珠。

    乔灿怕冷,这房间一整天都不会开窗,窗户纸原是半透的,被雨一浸全部湿透,窗外的花草房屋变成大片大片朦胧的色块,像小孩子的画。

    约莫一个时辰后,雪渐渐停了,隔壁有几个人过来,接了一个姑娘出去,应该是璞玉。

    乔灿看了花酌一眼,果然,他想跟出去。

    乔灿本来是没有出门的打算的,但是今天起得实在太早,不做点什么难以消磨时光,便跟着花酌去了。

    和璞玉在一起的是几个同她差不多大的小姑娘,每个人带着两个侍从,侍从手中提着篮子,篮子里是些干馒头。

    奇怪的是,今天璞玉没有扮成九万里的模样。

    乔灿问花酌:“她们这是要去哪?”

    “很明显,去送吃的。”

    乔灿:“我没瞎,她们带那么多吃的,要送给谁啊?”

    花酌双手抱胸:“送给旁街的贫民。世家小姐们总会做这样的事,有的是出于好心,有的是为了得一个好名分,方便以后嫁到好人家去。总之不会是跟沈慧一样的傻瓜。”

    乔灿笑笑,没接话。

    给璞玉提篮子的是个男人,有点眼熟,乔灿想上去跟他搭话,对方先认出他,大惊小怪道:“嘿,你不是之前那个脸上有疤的短毛吗?这么快你的头发和脸就长好了?现在这模样还挺俊俏。”

    乔灿突然就不想搭话了。

    花酌忍着笑:“大哥,你们是要出门布施吗?带上我们吧。”

    那人看了璞玉一眼,璞玉点头,那人道:“可以啊,一会儿叫厨房给你们添两个篮子就行,不过先说好,如果有刁民闹起来,你们可不能给我添麻烦。”

    两人到达厨房,一眼看见被祝卿安祸害过的食物,应该是昨天晚上做的,已经凉了,花酌尝了一口,味道不算差,便将它们带上了当早餐。

    马车没走多久就停了,下车时天光大亮,第一个姑娘提着篮子下车之后,很快就有人围了上来,水泄不通。

    几篮子食物很快就发完了,有些懂礼的贫民正在对小姐们诉说着感谢。花酌正在应付一个耳朵不太好使的老人家,喊得嗓子都快哑了。

    乔灿将篮子甩到肩头,到马车旁边去等他们。

    “喂。”

    乔灿回头,看见一个光着脚丫的瘦小的姑娘:“阿芽,你怎么在这?”

    “我不能算贫民吗?”阿芽半点不减当初的盛气凌人,“你还有吗?给我点儿。”

    “没有了。”

    他不在意的语气让阿芽气得跺脚:“你就不能回去多拿一点出来吗?”

    乔灿道:“理论上是可以的,但是你之前出卖我们,所以我不想给你。”

    “我有什么错,他本来就是魔族。而且,那个柳大人答应给我一大笔钱,你们又没给。”阿芽单手撑腰,半点不觉得自己有错。

    “那你拿到钱了吗?”

    阿芽的语气瞬间弱了三分:“没有。”

    算是一种恶意,乔灿故意道:“像这样的干粮九万里府上还有很多,不过都给祝卿安了,如果你去问他要的话,说不定他会发发善心给你一些。”

    提到祝卿安的名字,阿芽脖子缩了一下,她显然是不想去见祝卿安的,于是眼珠子转了转,很快想到了办法。

    “我没带钱,花酌很穷。”知道她在想什么,乔灿提前堵嘴。

    阿芽再一跺脚,看了眼跟老人对喊的花酌,放弃抵抗,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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