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员外的府邸坐落在清水县的风水宝地,就连精雕细琢的金丝楠木府匾,气派程度都远超县衙。
清晨时分,李柳梅被两名壮硕的家奴架进了员外府,一路哭哭啼啼,引得不少人侧目。
众人交头接耳,可忌惮员外府的强横做派,只能小心翼翼地议论:“这……又要搞什么名堂啊?”
“周家的大娘子生得俊俏,可她都已有儿女,陈大琥怎么还公然强抢呢?”
“嗐,你们有所不知,这姓陈的哪里是看上李柳梅了,他惦记的是周家小娘子周银竹呢!”
那人摇头表示疑惑:“谁?没听说过呀。”
“罢了,陈大琥的表姐可是京城首富的小妾,大家说话都小声点吧,简直无法无天咯。”
府内,李柳梅被拖拽到前厅,“噗通”一声哭着跪在地上,那尖锐的哭声甚是凄惨:“员外!我真的不知银竹身在何处,您就放我们一条生路吧!我一定把银子全都还给您!”
李柳梅一路挣扎而来,此刻满脸汗珠,鬓角的发丝都被浸湿了,模样狼狈不堪。
周管家冷哼一声,咬牙切齿地说:“员外,我们是在赌坊逮到她的,她家现在连一贯钱都拿不出来!”
膀大腰圆的陈大琥站在厅堂中间,周围的人都被吓得噤若寒蝉。
“你好大的胆子!在清水县的地界,还没有我陈大琥得不到的女人!”
一旁的小妾壮着胆子给陈大琥递茶,轻声细语地劝道:“员外先消消气,为了那小妮子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当。”
陈大琥却一把摔了小妾刚递过来的茶杯,小妾也被顺势推倒在地,碎瓷片还扎破了手。
李柳梅吓得浑身哆嗦:“员外!求员外饶我一命!我……我知道银竹在哪…”
陈大琥走上前,屈膝伸手抬起李柳梅的下巴,转而笑道:“早说不就好了?省事啊。”
“是是!”李柳梅冷汗直冒,一个劲儿地点头,惨白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员外您说得对!”
可下一刻,陈大琥一巴掌就把李柳梅扇倒在地,怒吼道:“下贱胚子还不赶快说!把周小娘子藏哪儿了?”
李柳梅捂着半边脸,颤颤巍巍地说:“在……在镇上的医馆。”
赵管家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笑容讨好:“老爷,这下周银竹插翅也难逃了!”
陈大琥踢了一脚李柳梅,冷笑道:“把她也带去,要是周银竹不肯就范,就把她杀了。”
李柳梅一听要杀自己,连忙磕头求饶,把头都磕破流血了,又哭着喊着被两个人拖走。
“老奴这就带人去!”赵管家双手合十,躬身作揖后便退下了。
难得今日雪停了,周银竹赶忙帮忙把药材拿出去晾晒。
她身体尚未痊愈,仍旧时不时咳嗽,但有神医开的药方,估摸着过两天就能痊愈,上次遇到医术这么好的,还是她师父。
不过,最让她好奇的是,她在医馆帮忙已有几日,可老神医却从未现身。
周银竹把药材放好后,随意在身上擦了擦手,然后看向面前的房屋,房门依旧紧闭着。
听阿荣说,那是老神医的卧房。
木制雕花的窗扉半掩着,周银竹好奇地探头张望,突然肩膀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吓得她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
来人是阿荣唯一的师妹,老神医仅有的两名徒弟之一荆芳。
周银竹拍拍胸口,吁了口气:“你吓死我了。”
荆芳双手叉腰,怒目圆睁,略显稚嫩的脸上有些许雀斑,生起气来没有任何威慑力,反倒显得可爱,但嘴上却得理不饶人。
“你的活都干完了吗?一天就知道偷懒!你在师父房外鬼鬼祟祟地做什么呢?”
一连串问题,周银竹霎时语塞:“我……”
“算了!”荆芳从她身边走过,“别耽误正事!”
房内传来老神医苍老的声音:“阿芳,是县衙的老夫人来了?”
尽管老神医看不到,荆芳还是恭恭敬敬地对着门口行礼答道:“是的,师父。”
老神医说:“老规矩,你扶她进来单独见我。”
荆芳点头:“徒儿这就去。”
她转身路过周银竹时,还不忘瞪她一眼:“你给我好好干活!听到没有?”
周银竹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等她走后便迈步回自己的屋子。
“你可是身体不舒服?”老神医苍老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周银竹摇了摇头,随即意识到对方看不到,便又说道:“不是。”
“那你在我房外做甚?”
周银竹学着荆芳的样子行礼说道:“特意前来感谢老神医的救命之恩。”
老神医沉默片刻:“退下吧。”
身后,荆芳扶着体型圆润肥胖的老夫人走来,谁料下台阶时,老夫人脚步不稳,被积雪一滑,眼看就要摔倒在地。
“啊——!”
周银竹眼疾手快,箭步过去扶住了老夫人的另一只手,等老夫人站稳后,三人都松了口气。
老夫人握住周银竹的手,和蔼地笑道:“谢谢你啊。”
周银竹浅笑道:“没事就好,我扶您过去吧。”
老夫人慈祥地点点头,叹道:“年纪大了,这副不争气的身子是哪都不好使了。”
刚到老神医门前,周银竹突然被阿荣叫住:“银竹!你快过来!”
看他焦急的模样,周银竹先扶着老夫人站稳,而后快步就跟着阿荣离开。
周银竹跟着阿荣一路疾走,寒风把脸颊吹得冰冷通红,她搓了搓手问道:“阿荣哥,什么事这么急啊?”
阿荣皱着眉头,像是有难言之隐,欲言又止:“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刚迈进药铺,就听到里面传来砸东西的声音。
“赶紧把人交出来!听到没有!不然我们可就不止砸东西这么简单了!”一个小厮张狂地叫嚷着。
阿荣冲了出去,把砸东西的小厮一把推开,气得咬牙切齿:“你们,简直目无王法!”
小厮啐道:“呸!在清水县,陈员外就是王法!”
这么大的动静,药铺外面已经聚集了一群看客,窃窃私语。
周银竹走了出来,看到赵管家身后的李柳梅,大致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赵管家摸着下巴稀疏的山羊胡,侧身示意身后的小厮把李柳梅拉到前面来,阴险地笑道:“周小娘子,你看清楚了,这可是你的亲娘!”
周银竹神色淡然,看了一眼李柳梅的惨状后,就把目光移向别处,话音冷然:“被打得面目全非,我认不出来了。”
听闻此言,李柳梅顿时像疯了一样嘶吼起来:“老娘生你养你,你就这么对我?!好你个贱丫头,白眼狼!呸!”
一口血沫喷出,围观的众人瞬间倒戈,开始责骂周银竹不孝,不配为人。
可这么多年来,周银竹任劳任怨,都快被亲娘折磨死了,这些外人以前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个个夸她孝顺。
如今亲娘这般不讲道理,周银竹只想保全自己,他们却站在辈分的至高点上指责她。
周银竹冷漠如斯:“我可以把她欠你们的钱还给你们,但我不会踏进员外府半步,至于她,以后是死是活都与我无关。”
李柳梅没想到她会如此无情,也顾不上脸面了,继续破口大骂。
看客们更是怒骂周银竹冷血无情,仿佛找到了发泄口,骂得越来越难听。
周银竹却充耳不闻,声音依旧淡淡的,带着一种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沉稳:“她拿了你们多少银子?”
赵管家掩面装模作样地咳了一声,伸手比出一个手掌:“整整五两银子!”
“放屁!”李柳梅啐道,“你就拿了二两银子给我!何时来的五两!”
赵管家瞥了她一眼,不屑地说:“还钱不要利息吗?”
看双方的反应,真假可知,想来是赵管家中饱私囊后没法交代,把脏水往李柳梅身上泼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反正李柳梅如今这样,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可信度。
这点银子算什么?周银竹花钱向来大方,秉持着钱能解决的事都不是事的原则,道:“五两就五两!你若拿钱走人,我便放你一马!”
“哟!好大的口气,就凭你还敢说放我一马?哈哈哈笑话!”赵管家挑了挑眉毛,摸着胡子,怀疑地问:“难道,你当真的付得起?”
当然付不起,周银竹现在身上一个铜板都没有。
周银竹转头对阿荣说:“阿荣哥,帮我把顾祈安叫来,我要找他借钱。”
阿荣紧皱眉头:“你还真打算给他啊?你不怕他拿了银子又翻脸不认账?”
周银竹冷哼:“他敢不认,我就让他爬着滚回员外府!”
阿荣半信半疑,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听周银竹的,先把顾祈安叫来。
陈大琥再怎么张狂,难道还敢跟侯门嫡子叫板?
没人知道,顾祈安不知何时已经躲在暗处,目睹着一切。
“这语气,听起来不像欠钱的。”顾祈安笑道,“她倒像是讨债的。”
暗剑握紧手中的匕首,面露凶光说:“小侯爷,不如让我出面……”
顾祈安摇摇头:“稍安勿躁,还没到用你的时候。”末了又说,“我去。”
暗剑一脸疑惑:“???”
随后,顾祈安现身,一袭白衣宛如仙鹤降临。
周银竹倏尔闻到他身上的香气,不自觉地扭头看向他腰间的香毬。
顾祈安今天又换了一种香丸,大冬天闻起来清清凉凉的,连说出来的话都带着冷意:“员外府如此专横跋扈,难道不怕见官吗?”
围观的人群都是本地人,哪里见过如此俊秀无比的美男子,当即有难以矜持的小娘子惊叫道:“他是谁啊?”
药铺难得这么热闹,大家站在寒风里七嘴八舌地聊着,竟然都不觉得冷了。
赵管家抬眼打量了顾祈安一番,看起来像是个有钱人,不过也只是像而已,真正大户人家公子哥谁会来这种破地方!
赵管家斜着眼说:“你是什么东西?”
阿荣赶忙上前:“东西?你可知他是……”
顾祈安打断他的下文:“打住!既然你们双方僵持不下,在下觉得理应报官解决!”
周银竹暗自腹诽:原来废话文学在古代就有了。
要是报官有用,老百姓又何必个个惧怕陈大琥呢?
果然,赵管家哈哈大笑道:“无知的蠢货,英雄救美的戏码看多了吧?!陈员外想要的人,还没有得不到的!”
周银竹叹道:“你别跟这种人废话了,先借我五两银子,来日我做牛做马必定加倍奉还!”
“五两?”顾祈安轻轻一笑,“哈哈哈哈……”
赵管家嘲讽道:“呵,他怎么可能拿得出来?”
众人开始议论纷纷。
“嗐,在清水县地界,有钱的主儿我们大伙儿都认识。”
“可这位公子看起来像外地路过的吧。”
“谁知道呢?”
“……”
周银竹皱着眉头问:“你借不借?”
“借?”顾祈安眉毛一扬,掏出钱袋子,随手抓了一把碎银子递给周银竹,“就这么点,送给你了,不用还。”
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
“什么?!”
“这哪是什么路过的落魄公子哥,这简直是财神爷啊!”
周银竹道了声谢,从他宽大的手掌中挑出五两银子,直接递给赵管家,随后把李柳梅扶到自己身边。
身旁的小厮还想动作,周银竹手指一动,灵符显现,那人竟自己歪了跟头。
“啊!怎么回事!”
赵管家冷道:“丢人现眼的家伙!”
可下一秒,他的嘴竟然张不开了。
周银竹高声说道:“在场的父老乡亲们都做个见证,今日我与陈员外府的债务就此两清了!”
赵管家双唇紧闭,瞪大眼睛瞪着周银竹,任他怎么哼哼,就是张不开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