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野惊醒过来!整个胸腔都因过度喘息而颤抖着。
办公室里空无一人。
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
夜深了,雨势终于小了些。她眺望远处,街上时不时闪过巡逻车的红光,看上去就像海里的浮标。
笛野感觉自己独自一人漂浮在无尽的黑水里。
回想起白天林锦泷对她的指控,她心中不由苦笑。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就丧失了关于“自我”的能力。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去回应别人口的那个自己。每次想要表达自己的想法,开口却是一片空洞。
仿佛她灵魂的一部分仿佛已死荒。
这一切的起源,大概还是那个女人… …
意识到她的音容又在脑海中浮现,笛野厌恶地甩了甩头,连忙起身去给自己倒了杯水。
那张被白嘉生遗落的便签纸就这么被她发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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笛野漫不经心地扫视着,上面孩子气的笔迹让她不由勾起唇角,但渐渐地,她的笑容越来越僵硬。
“白大褂男人... 打开了她的胸腔与腹腔...”
“在一阵手术刀钳的碰撞声,还有骨肉撕裂的动静后... 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愣住不敢动...”
“五点,四十三分... 他说他在检视死者的体腔后发现... ...”
“死者体内的器官没有一个是她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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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她好像看见我了。”
纸片的一角被汗渍打湿。
笛野克制住体内不断上涌的血液,快步冲向了监控室。她盯着录像中白嘉生的一举一动,眼眸逐渐变得狠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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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一个很黑的地方吗?”
一个留着齐耳短发的孩子突然在睡梦中伸出了手臂,对着空气一阵乱抓,“别怕!我很快就会找到你的... ...”
女人听见动静立即赶来握住了他的手。
她心疼地看着还在呓语不断的男孩,轻轻为他拂去了额头上的汗。与此同时,男孩悠悠转醒。
他睁开眼,两只眼眶内却是灰蒙蒙的一片。
“抱歉,是我吵醒你了吗?”
男孩摇摇头,面颊上的红晕过于浓烈,明显是发烧引起的。
“妈妈,我又梦见狮子了。”
“是吗... 那狮子还好吗?” 女人回应得很自然,显然这个梦是他们生活中经常谈论到的对象。
男孩的睫毛微微颤动着,他没有回答而是扭头看向了窗外。
女人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明明是三伏天却依旧坚持穿厚底马丁靴和长款风衣,头发随意地用笔簪成一团,松松散散地挂着。
她的神色要比记忆中憔悴许多。
目送那人走进大楼后,女人回过头来,毫无防备地对上了男孩的笑脸。
“我们很快就会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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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儿子熟睡后,唐尔黎从病房中出来,一路从住院部来到了门诊部。
现在已经过了下班时间,办公室里只有一个年轻的值班医师在。见到唐尔黎后,他十分热情地上前打招呼。
“唐教授好!”
“你好,你们王主任呢?”
“主任他刚接诊完病人,估计还在咨询室里整理记录,教授,要我打电话给他吗?”
“不麻烦了,” 唐尔黎微微一笑,“我直接去找他吧。”说罢,她轻车熟路地朝一间办公室走去,高跟鞋在地点在地面上,留下了一串清脆的尾音。
大门掩着一条缝,隐隐可以看见一个削瘦的身影正坐在电脑前打字。
唐尔黎敲了敲门,“老王?”
王谦秋见到来人后并不惊讶,只笑道:“你们是要烦死老头子我!她前脚刚走,你后脚就来了。”
唐尔黎无视了他揶揄的语气,径直找了个位子坐下。
“小希又住院了?”
“老毛病了,没事的。” 她撩了下自己那头齐腰长发,一股玫瑰花调的香水味像粉蝶一样扑面而来。
“听说你给警察工作了?”
“你消息倒是灵通,哦,忘了你在局里有熟人。难为老头子我,一介本本分分的临床医生,还要去给嫌疑犯做心理侧写,这哪儿跟哪儿啊... ...” 王谦秋摸着下巴上花白的胡茬感叹道,随后端起茶杯来抿了一口。杯子里的茶叶量多得吓人。
二人闲聊了一会儿,唐尔黎在离开前还是忍不住回头。
“她... 最近怎么样?”
“应该是出了件大案子,唉,小小年纪愁得头都要白了!老头子我也是能帮则帮,你既然关心她,主动跟她联系一下怎么样?”
唐尔黎面上有些动容,她沉默片刻,像是做出了最大的让步。
“小希很想她,她有时间的话可以来看看那孩子。”
“行,我会转告她的!”
出了咨询室,唐尔黎不像来时一样神采奕奕。正在值班的年轻医生好奇地抬头看了她一眼,跟她告别但她却没听见。
远传的天空传来几声闷雷,预示雨势即将变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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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市公安局里贴出了一则岗位变动告示。
一大早,先是有人去泡咖啡时无意中看见了,他大惊失色,随后快速召集了一众同事。
很快,公告栏前就人头攒动,议论声夹杂着惊叹和唏嘘,传遍了每一层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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笛野,被革除了刑侦一队副队长的职务,即日起调到刑侦三队任职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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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没公布审议结果,但肯定是真的吧,笛野违规执法的举报。”
“天呐,我听人说今早连检察厅那边都打电话来问了!”
“我觉得被从一队革职的惩罚也太重了,爹队过去还是破了不少大案的,而且从去年开始她的职权就跟队长没什么区别了,上头一直没给她升职,听说也是她自己要求的。”
“大概还是跟任司棋有关吧。”
“听说这次调职是魏局一再坚持要求的,昨天他们在会议室里大吵一架,我远远都看见魏局动了大怒呢!”
“唉,这么明显的明褒暗贬,从招牌的一队到个名不见经传的三队。”
“三队?咱们局有这个队吗?我怎么完全没有印象?”
“有啊,就在四楼最里面那间办公室,队里好像就两个人... ...”
... ...
当笛野出现在局里时,人群不由自主地分开了一条道路,指引着她来到公告栏前。
寂静。
随后是一些蜂鸣般低语的声音。
她仰视着那页白纸良久,混乱的心绪最终像落雨一样砸在地面上,了结得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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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队!”
办公室里只有娅利和杨纶在等着。
笛野阻止了他们宽慰的话头,径直走向自己桌前开始收拾东西。
“我来帮您一起吧。” 杨纶的眼圈也有些发红。
他是笛野一手带起来的。当时笛野刚升任副队长一职,对还是新人的他很看重,经常给他机会深入调查各种案子,这也让他能够在队里迅速立足。
“爹队,我舍不得你走... ... 苏勤遇他们这回可真是太过分了,一想到我以后要听这种人指令,我都不想干了!”
听着娅利抽抽噎噎的撒娇,笛野不由轻抬唇角,“那我下午去跟副局申请一下,把你也调到三队去?当然了,杨纶也一起。”
“啊?” 眼看小姑娘呆愣又含羞的神情,她忍不住笑出了声。
眼角的小皱纹浮现出来,像猫咪胡须一样。
娅利向杨纶投去了一个讶异的眼神。在她的记忆里,笛野一直是个阴郁内敛、不苟言笑的人,没曾想她还有玩闹的一面。
难不成是受打击太过,性情大变了?!
杨纶对此倒是心里有数。
娅利是一队的空降兵,没有接触过任司棋还在的那个“时代”。过去的笛野虽然也是敦默寡言的个性,但她会笑,会恶作剧,会调侃,也会据理力争。
“您好像对调职这件事... 接受得挺好的。”
笛野没有回答,她的目光最后在办公桌前后扫了一圈,珍重而缓慢。
“既来之则安之,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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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上,苏勤遇仿佛是掐点等在那里一样。杨纶警惕地看了他一眼,但还是给二人留出了空间。
“听说三队的队长最近退休了,你去刚好顶上。”
笛野不可否置地笑了,“苏勤遇,你以为你耍点手段把我赶走就能坐稳一队队长的位子吗?那么久了,你还是看不懂上面人的心思。”
苏勤遇略微皱眉,即刻却又舒展开,“我好像这两个月来第一次听你说那么多话... 挺好的,甩开任司棋给你洗脑的那些伦理道德、责任啊、使命啊,你的本性终于回来了!”
“让你做了那么久的掌柜的,上面算是给足面子了,我很好奇彻底离开任司棋和一队,你究竟会变成... ...”
“这个案子是我的。”
笛野直接打断了男人的低絮,“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她仰视着眼前的男人,面上是毫不掩饰的厌恶。
“还有,我也奉劝你一句,以后少贴在我耳边说这种废话,不然我会以性骚扰举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