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女人引着路来到第一人民医院时,笛野心中涌现不好的预感。
眼看她离那间自己熟悉的病房越来越近… … 笛野猛地挡在了门前。
“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
女人比她高出一个半头,她的视线朝下看来,自然而然显出几分鄙睨。
不同于前些天的蓬头垢面,此刻她梳妆整齐,又换上了白家的赠礼。
那是一套杏色的绸装,袖口和领口蓬松,肩膀和腰身则收紧,衬托得她高挑的身形更加秀美。
裙摆垂直落到脚面,层层交叠,行走间时不时露出嵌在鞋边的水钻。
女人并不理会笛野的抗拒,她扬起下巴,视线仿佛已经穿透大门落在了里面的男孩身上。
珍珠耳环随着她的动作晃了晃,笛野感觉些许刺眼,这才注意到在女人盘起的长发间,有一节极为通透、样式鳞次栉比的发簪。
这不是昨天那条鱼的鱼骨吗?!她是什么时候取下来的?
两人僵持间,病房门缓缓打开了。
“姐姐?” 唐在希探出小脑袋来,眼神亮晶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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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妈妈呢?” 笛野给男孩一边梳头,一边问。
“妈妈去盛方了,说是要协助那些文物专家研究一件大古董!”
应该是那个青铜棺吧。她不由挑眉。
“什么时候回来呢?”
“嗯… 要到下周呢,不过不用担心,伍叔叔和王叔叔天天都来照顾我呢!”
“王叔叔?王谦秋主任?… 他倒是对你妈妈越来越殷勤了。”
男孩古灵精怪地笑笑,说话间眼神却一直瞟向那个女人的方向。
女人坐在离床很远的一角,目光沉沉地注视着男孩。笛野挪了挪身子,防备地挡住了她的视线。
“那个大姐姐是谁啊… …” 小希小声问道。
笛野不自在地眨了眨眼,“是我队里的人,你不用在意。”
此时,远在办公室里的白嘉生浮夸地打了个冷颤。
“你还好吧?” 滕九万望着他道。
白嘉生搓了搓自己的手臂,“没啥,就是有种不详的预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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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女人冷酷的声音突然从背后响起。
笛野猛地起身,见对方竟然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靠近了她和小希!
“你要做什么?!” 她下意识摆出防御姿势,手赶紧抓住了一旁的椅子。
女人直勾勾地望着小希,顷刻之间,她的脸上浮现出痛苦而茫然的神情。
“你不是燕子!”
话音刚落,她已经抓住了男孩的衣领,一把将他从床上扯了起来!与此同时,笛野飞快地提起椅子,用力朝女人背上落下!
“咔嚓!”
椅子四分五裂,然而女人却纹丝不动,手臂高高举起。
她额头上青筋凸起,目眦欲裂。
“但为何… 你身上有燕子的气息… …”
小希被凌空拎起,逐渐呼吸不过来,他恐惧地蹬着双腿,眼泪簌簌落下。
“姐、姐… …”
“放开他!” 笛野手脚并用地攻击着女人,一拳拳都落在人体最脆弱的地方。
女人的身体并非铜墙铁壁,终于在一个瞬间,她被扭过腰摔倒在地。
长发散开,像黑蛇一样滑落在地面。
女人匍匐着,露出了白皙削瘦的脖颈。
笛野忙着检查小希的状况,没有注意到她低垂的眉眼中,尽是失望与残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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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病房里的灯泡突然炸裂,晦暗的网瞬间笼罩众人。
流光点点。
笛野寻踪望去,只见一丛丛金色的纹路从女人的后颈处浮现,然后在肩背上展开,透过薄薄的衣衫可见在她全身蔓延… …
那抹金色中有一丝浓重的残阳之红。
女人再抬起头来时,双目全黑。
白皙的面孔上,一副对称的夔龙金纹覆盖在其眉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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笛野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晕眩,紧接着,面部深处传来刺痛,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她眼眶里穿透而出!
这个念头让她不由闭紧了双眼,黑暗中,仿佛一双惨白的手紧紧箍着她的脸。
【我的女儿,妈妈的命啊… …】
幻境中,一个满头卷发的中年女人目光凄切地盯着自己,嘴却大大咧开笑着。红色的唇膏抹出了唇瓣,更显诡异。
【我这么做都是为了咱们母女的将来!】
【你要相信妈妈!旱月王摩利…是真的!是我们的真神!】
【你要跟我一起信奉他!妈妈知道,你不想伤害任何人... 但只要得了真神的转世分身,他们今后大福大乐,功德无量啊】
... ...
说话间,鲜血从女人狂乱的双眼间低落,她的笑意却更斐然。
笛野化身为15岁的自己,站在黑暗的房间中瑟瑟发抖。
冥冥中受灵感指引,她只觉得颈后汗毛倒立,不由朝天花板望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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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幼小的人影被吊在高处,双目充血,已然无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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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 笛野崩溃尖叫,浑身瘫软地倒在地上。
粘稠的黑暗顷刻浇灭了所有光亮,堵住了她的口鼻,让她冰冷、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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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狮子。”
男孩的声音破空而至。
霎时间。
一切恶象倒转,如胶片被冲洗出来,色彩鲜活,万物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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笛野呆呆看着站在床前的女人,一切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有小希的眸子变成了发病时的深灰色。
男孩目不可视,但却精确地将脸对准了女人的方向。
“狮子,好久不见。”
女人如往常一样面无表情,但她的瞳孔却在微微张大。
最终,她朝男孩伸出了手。
“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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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队?” 杨纶的声音从电话中传出。
笛野这才回过神来,将视线从病房里那两人身上移开。
“抱歉… … 你接着说。”
杨纶“嗯”了一声,接着道:“费阳的案件您应该已经知道了,我们这次全员出动跨省调查,弄出了不小的动静。”
“是的,张媛也一起去了。”
“我打电话来是想告诉您一声,苏勤遇出事了。”
笛野的眉毛高高挑起。
“怎么回事?”
听见她的语气略微紧绷,杨纶却是松了一口气。笛野、柯好客,还有苏勤遇,他们三人是刑侦一队成立时的始发队员。即便笛野和苏勤遇这些年不对付,但交情是实实在在不同的。
杨纶把苏勤遇独自进入森林并昏迷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并表示他已经被送往医院,没有大碍。
关于费阳的案件,他没有多透露一点。
笛野一直很欣赏他这种刚直的性格,当然了,此刻她也没有心思去关注其他。
想着,她又不放心地朝病房看去。
也不知道那俩人能说什么... ...
“我知道了。你们注意安全,什么时候回来了再联系。”
“好。”
真稀奇啊,那个老油条居然也会吃暗亏。
挂了电话,笛野只觉得心绪复杂。她不同情苏勤遇的遭遇,反而觉得可笑。
想当年刚进一队时,他也才27、8岁,正是蹦跶得最猛,谁都无法与之争锋的年纪。说聪明,恐怕他比任司棋还要更胜一筹。但如今,聪明反被聪明误。只有衰老是必然的结局。
那任司棋呢?
功劳累累、才华卓绝。有多少人是仰望着他成长起来的?又有多少人为了他第一神探的名号倾注不可计量的金钱和信念?
但如今,这条朝圣之路恐怕也到穷途。
笛野沉思片刻,然后拨通了滕九万的电话:“帮我查一下过去跟任司棋相关的案件,一队之前的,特别是一个编号[三三七]的案子。”
“另外,我还想麻烦你私下帮我约见一下三队的前任队长胡光。”
“... ...”
“怎么了吗?”
电话那头传来滕九万浅笑的气音,“没什么,胡老师是个很健谈的人,想必他会很乐意跟您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