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无我梦中

    最近听到琴弦的声音,夜晚就是晕眩的低吟混杂在琴弦声中。阙阙做了个梦,梦里安静得很,老旧的房子,十几个小孩,有个老者站在前面,苍老的声音在诉说着什么,手里拿着块白色的板子,板子上有金色的字,那些字背对着小孩,似乎是要他们说出板子上的字。

    他让大家闭上眼睛,说看到白雾之后揭开白帘,把看到的东西念出来。良久,老者似乎是不耐烦了,挥袖要走。

    有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孩突然开口:九月初一...后面说的话醒来之后记不清了,只记得老者将小孩领走的最后一个背影。

    这并非是我第一次见到那个小孩,在最初进到这里的时候,那个诞生于黑红色光晕里,在被蛇缠绕中剥落石漆露出面容的莲花台佛像里的人也是他。

    还有一些零零散散的场景。

    我在本子上画了个人,是之前看到的,坐在云上,没有衣服,长长的白发一直垂到地平线上,眼睛里是空洞的黑,周身都发着淡淡的白光。

    先是看着他,之后我就从他的眼中看到了云下的沧海变迁。之后被白色的细线扯下去,感觉像和风融为一体了一样,身体里流出银色

    的固液态,被风承载着,天旋地转地飘向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了。

    直到能看清的时候,发觉自己被放在一个密闭的不透光的长条形容器里,但只要放松下来,就能看到这个容器有金色的雕镂精美的窗户,平趴在里面正好可以透过窗户看到外面的雪山和山谷,以及望不到边际的云海。

    我接纳。

    光从窗户里打进来,我看到了自己白色头发,被一种本不属于我的感觉充盈着。感到令人惶恐的被接纳。可是时间长了,就会有种被欺骗的感觉,窗外照例四季轮转,可是毫无变化,就像是同一场戏看一辈子的感觉。我顺着窗户流了出去,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流出去

    了。

    出去之后,就变得不一样了。那个容器是一口棺,周围是一个洞,并没有那些景致和四季。

    这里莫名地很熟悉,感觉旁边应该会有个垂钓的老人。这里什么都没有,顶部的洞口有点亮光,有时候会下雨,在洞底积水,我不理会它。直到那些水漫过了我,我就在水里待着。从洞壁上挖下土,抟成小鸟和我玩。后来,小鸟就变成乌鸦飞走了。

    白发的小孩被绑束双手,和那些人一样,跪在地上,脸被人按在地上,嵌进土里,一呼一吸间裹挟着泥土。

    河岸边缓缓驶来一辆马车,赤色的车身,玄色棚盖的四角镶嵌着四颗狰狞的蛇头骨。依稀从里面听到有人肆意地大笑着,只觉声音在朝这边奔跑着。

    紧接着,就是头骨碎裂的声音,大地在震颤。似乎,就响在耳边,有火车从油画里冲出来,驶向大山,山前坐着个老人,车穿过老人驶进深山。

    山上的土壤里生长出他的面容,小孩艰难地把小脸从土中翻出来,转向旁侧的一瞬间,他的脸上就布满了惊惧。旁边那个人的脸已经被碾的模糊扭曲,没人会记得他了。血进溅在他的脸上,星星点点的。可车,没停。

    这一定是他这一生,最难忘的景致了。

    他做过很多事,孤零零的一个人,走过很远的路,去过很多地方,他不说话只是前行,在看他行进的时候就什么都不记得了,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哭和笑也是像很久远之前的事了。他前行的时候场景就四季变迁人事变换,没有人留意过他,默默地上演着壮阔的生死轮回。

    渐渐的,我便默认这里人没人认得他,他只存在于我的记忆中,虽然这总让我不由得疑惑他存在的真实性,可是记忆又是切切实实的,和医生说的现实并无分别,在它存在的这些与他无关的壮美图景里还有一个人。

    好像是个道士,我并不认识他,只是记得他,他有着和我在那个石洞里见到的垂钓老者一样的衣着。

    他给那个小孩起名叫寒灯,似乎是因为他原先的名字里有个恕字,他觉得他乡树总该有个寒灯人,这样都不会太孤单。后来那个小孩死了,他就把他铸进他那把叫遗烛的剑里,然后给那剑改名叫恒辉。

    小孩问道士。

    "真的会有人能做到永远不难过,永远不伤心吗?你为什么就从不展露出这些呢,道士就能无悲无怨吗"

    "我其实一直想着,一定要见到你让你露出情绪,这样对某种未知的敬畏就能消除,我就依然是我。我最擅长的事就是让人露出恐惧和厌恶,像我杀掉的那些人一样。"

    "可是你和它们不一样,我不想你死,我就给你讲那些杀人的故事,都是我的亲身经历,我期待着你会如我所愿地露出情绪,不论是哪种都足以打碎我对那未知事物的敬畏,这样就能变回自己了。结果...你那天晚上居然给我买了个摩喝乐,和我说小孩子不要总说什么生生死死,那些东西还不如个人偶来得真。我当时想着那东西怎么看着这么蠢啊...啧,却喜欢的不得了。"

    "我承认,在那一瞬间我动摇了。"

    太阳开始落山了。

    "之后你说你会像爸爸妈妈那样照顾我的,那个时候我都有些忘乎所以了。"他的眼睛亮起来,那一瞬间像是看到了幼时的自己,只一瞬间的慌乱,视野变成了第一视角。

    视线所及处是太阳一寸寸地落下去,道士的脚下渐渐生长出狭长的阴影。

    "其实还有那么一个时候我的的确确感到了动摇,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迷茫,那个姓肖的阿姐每天被继父打个半死,还要出去卖豆腐赚钱养他。那天,我像个傻子似的在她那里买了三块豆腐,就那么看着她切,刀切进豆腐里是不会流血的。她笑着和我说喜欢吃的话要常来。那个时候,我就想晴天了...可是谁叫她是佛灯火命呢,那样干净的命格不该活在这糜烂的世上,霍乱的世界就应该养育霍乱的东西,她的存在是不合规的,我在救她,我在救世。"

    "后来,那些人,开始出现在我的梦里,也不说话,就看着我。我走过长长的一条街,街边都是人。我什么都记得,怎么切掉他们的手臂怎么砸碎他们的颅骨,拽出肠胃的时候会一下子全都冲出来像涨潮一样壮观的红色。我知道那是我的画展,是我穷极一生梦寐以求的一场盛大的展演。"

    我透过他的眼睛看到了那条路,有人在旁边转着磨,从磨里流出暗红色的东西。路的尽头有个道士,看不清面容,他身后有山,有观,看得我想飞奔过去,突然就觉得盛大的展会变得寂寥,变得虚无。那座观逐渐变得流动起来像墨画像鎏金,诵经的声音越来越大像是要在脑袋里炸开一样,那一瞬间,什么都不重要了,和先前那种带着绝望和个人英雄主义的无意义的跋涉不同,不晓得对错地拼命向前跑着,时间和宇宙在身边急速地流变着。

    我的画展在身后,我引以为傲的作品,可以用生命去铸造的作品,就那样被抛在身后,不想管过去也不想管将来地冲向那座观,我没见过,没去过,却又好像那么地熟悉,它就在脑海里,即便世界崩塌,我也依然能将这些重塑,就像是原本就由我搭建一样。脚下的地变成莫比乌斯,变成彭罗斯三角阶梯,我就变成乌鸦,变成无数只乌鸦,又变成各种东西,只是为了冲向那里,声音冲撞着脑海,在感知到大脑碎裂的那一瞬,坐在地上,我抛弃了前面的观,也不再回头看我的画,我失去了牵引着自己向前的那股莫名的力,像它原本就不存在一样。闭上眼,我坐在观里,身边摆满画作。像是诸般神明自壁中升腾,我坐其间,莲花绽放。

    睁开眼,坐在沙地上。

    这具身体低下头,像是一个犯了错的小孩,在地上用手指胡乱地画。

    画天空,画白云,画小草,画溪流,画山丘,画树林,画乌鸦,画道士,随后想了想又在离道士不远处的角落里画了一个小孩,盯着那个小孩看了很久,特别久,久到我再次忘记了自己的存在。之后,不知道是我还是他拼命僵硬地抬起手臂,把那个小孩擦掉了。

    抬头望着道士问道:

    "道士,我是不是没有下辈子了啊。"

    道士眼中映出小孩稚气的脸孔,看起来很无邪。

    “阴阳平衡,亘古之理。因果轮回,自有定数。”

    "这样啊……那你能不能抱抱我。"

    能感觉到道士用剑切断了这具身体,我的视角随着被切断的腰部向上升起,道士把上半部分抱在身上轻轻拍着,唱了首《念亲恩》,之后把那具身体铸进了剑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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