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梦令低估了这毒药的威力,她这一夜过得很艰难,眼睛一直紧闭,眉头锁在一起,仿佛漂浮在茫茫大海中一样头晕、恶心、寒冷,额头上却沁满了汗。
“走开,快走开!”她躺在床上拼命驱赶着什么。
江殊晔抓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说:“是我,没有别人,别害怕,别害怕。”
胡乱动作的手,随着身边人安抚的动作和声音,慢慢安静下来。江殊晔拿着帕子帮她擦干额头上的汗。
“好冷好冷,怎么这么冷?”过了一会儿她又开始发抖。
江殊晔闻言将她的手塞进被子下面,又把炭火拖得近一些。看了左右无人,犹豫一瞬间,轻轻将人拦进怀里,问道:“这样好些没?”
李梦令不知道醒了没有,往他怀里钻了钻,没有说话。
只是过了没多久,怀里的人又开始喊热:“好热,热死了!”
然后又挣扎着把被子踢开,转身远离某个人火炉一样的怀抱。
江殊晔看着她红透的脸颊,摸了摸额头,烫的厉害转身又把炭火挪得更远些。还是有些不放心,对外面喊道:“周太医?”
周太医正在打盹儿,被这一声惊醒,赶紧起身走过来,问:“怎么了?”
“她刚刚还在喊着说冷,这会儿又热,额头很烫,你快看看,她这是怎么了?”江殊晔指着床的人问道。
周太医看到他这慌不择路的样子,倒真是有点年轻小子的模样,愣神一瞬间,便快步走过去,给李梦令把脉,又摸了摸她的额头。
周太医的神情逐渐严肃起来,江殊晔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又重复了江殊晔刚刚的话问道:“你说她刚刚冷,现在又热?”
“是。”
“呕~”李梦令突然起身,往床下吐了许多东西,最后一口酸水里面夹带了明显的红色。江殊晔赶过去拍了拍她的后背,又拿出帕子帮她擦了擦嘴角。
“怎么会吐血?”江殊晔意识到事情似乎更严重了,一颗心如堕冰窟,拿着手帕的手慢慢攥紧,竟忍不住有些发抖。从中箭到现在,三个时辰过去了,她的症状在不断变化,气色也越来越差,嘴里的胡话也越来越多。短短三个时辰而已。
李梦令吐完,开始不停地咳嗽,江殊晔见状将手抚在她的后背,一下一下给她顺气。
周太医又拿起李梦令的手腕号脉,过了很久只听他沉声说:“这种毒药,应当不是单一的乌头草的毒,像是混合了其他多种毒药,浓缩在一起。耽误之急,还是要找到这种毒药的源头,才能彻底解毒。不然,这样耗下去,要不了三天,再好的身子骨,也要坏了!”
“乌头草,乌头草,我去找林砚!这边劳烦周太医辛苦照料了!”说完江殊晔冲出去。
“明心已经让人去找了!”周太医在他出门前喊出这句话。
明心和追云也在外面候着,刚刚听见喊周太医进去之后,两人就一直站在门口等吩咐。
“大人?怎么了?”明心见他出来,连忙问道。
“找两个丫鬟过来服侍,我去找解药。明心,你跟着我。”江殊晔快速吩咐道。
“是。”明心提步跟上。
“那我找丫鬟来服侍。”追云忙做出反应。
江殊晔骑上马,飞奔跑向隐月阁。林砚正在这里寻找那个长得像猴子一样的人,可惜一无所获。
“江大人,江大人且慢,我去通禀一声。”门口的锦衣卫看着江殊晔闯进来,拦也拦不住,又不敢拔刀威胁,只能跟在他后面劝导。然而这样的劝导最是无力,丝毫没有拖慢江殊晔一步。
林砚正在翡翠楼审讯一批侍者,就听见外面呼喊的声音,扭头一看,江殊晔已经出现在他眼前了!
“什么事?你这么着急?”林砚走上前问他。
只见江殊晔把他推开,伸手拔出明心旁边的刀,指着下面的人说:“今天谁说出隐月阁的毒药在哪里放着?谁先说,我当他戴罪立功!”
林砚被他这阵势吓了一跳,从来没见过也没听说过他会如此冲动。
人群中有人颤颤巍巍举手。
“说。”江殊晔向他走近一些。
“大人说的是哪种毒药?隐月阁从来不会放这种东西,但若说有的话,去年确实有一种来自北狄的毒药出现在拍卖珍品里。”
“什么毒药?被谁拍走了?”
“听说是混合北狄多种毒草研制而成,但小的不知被谁拍走了!”那侍者,越说声音越小,生怕眼前主宰他生死的人,一挥刀自己脑袋就落地了!
“你们谁知道?”江殊晔又问其他人。
有不少人被他这一声吓哭了,七嘴八舌哭着说着“不知道啊,他们也是被隐月阁拿毒药控制着,平日里只能听吩咐。”
呜呜泱泱的声音,此起彼伏,江殊晔捏了捏眉心,迫使自己冷静下来,片刻后,说道:“我现在要找能解这种毒药的人,谁能提供消息,我算头功!”
明心在一旁看着,一面是震惊,一面是揪心,他从来没见过这个样子的江殊晔。从来没见过!
“我知道斗兽场有一个擅长下毒的奴隶,他或许知道。”另一个侍者的声音响起。
“他叫什么?”明心的声音先江殊晔一步响起。
“小的不知,只知道他原本是南疆的游医。”那侍者小声回应。
江殊晔没有说话,转身直奔斗兽场。明心紧随其后。林砚见状也跟了上去。
斗兽场的距离稍远一些,江殊晔走得很快,明心和林砚两个习武之人跟着走都险些跟不上。
“怎么回事?我走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林砚问明心。
明心叹了口气,摇头:“只听见公子把周太医叫进去了,不一会儿,大人就出来说要找解药。”
“周太医有没有说是什么毒药?”
“不知道,应当是跟乌头草有关。”
“乌头草?是北狄常见的一种毒草,如果只是乌头草,应该难不倒周太医。而且我听说周太医的父亲,年轻时在北狄一带做过游医,不应该解不了!”林砚有些想不通,看江殊晔这个样子,应该不是普通的毒药。
或许最开始周太医也以为是普通的毒药,但是毒发时间久了之后才发现不是简单的乌头草的毒药,这才迫使江殊晔大半夜就兴师动众到处拔刀找解药。
斗兽场远,但是他们很快就到了。
斗兽场的锦衣卫看见林砚一行都过来了,纷纷起身。林砚挥手让他们坐下。
“你们谁擅长用毒?”林砚先江殊晔一步问话,对方看了他一眼,并没有阻止,继续盯着斗兽场上的人,一边是奴隶,一边是侍者,他们被分成两个阵营,坐在斗兽场的两边。
“下面人七嘴八舌,声音嗡嗡的,却没有一个答案。”
“谁提供消息,算是立功!”林砚接着说。
“他,那个长胡子老头!”一边的一个侍者指着另一边的一个奴隶说道,众人的视线也跟着转过去。
“你会用毒?”林砚问他,“你可会用乌头草制成的毒药?”
那老头歪着头,不看他。
“问你话呢?不想说话我能让你永远说不了话。”林砚语气十分不耐烦,这是他身为锦衣卫惯用的审问伎俩。
那人冷笑一声:“那就永远别让我说话!”
林砚并不被这种语气吓到,他还有几百种方式让他屈服,但是江殊晔等不了。
问他:“可否借一步说话?”
“就在这说!”“别让爷爷走!”“我们不怕你们!”周围的人纷纷反对起来,奴隶群里面充满了大人的反对声,小孩的哭闹声。
这群人像是惊弓之鸟一样维护着这个长胡子老人,林砚他们显然也没想到。
“大人,他们也是被拐来的可怜人,在这里过得暗无天日,等会儿我跟那位再说说。你们先别着急。”原先驻守在这里的锦衣卫上前说。
江殊晔深吸一口气,往后退了退,对着那位长胡子老头拜了拜,说:“我知道各位现在不敢相信任何人,但是现在人命关天,我们不敢不急。我,我有一位朋友。”
江殊晔此刻很想说夫人,未婚妻,但是最后还是开口说了“朋友”。
他顿了顿说:“我这位朋友在邢州的时候听说,许多行商会拐卖大启的奴隶,卖往北狄。她便只身去打探行商贩卖人口一事,又写信请我帮忙调查这件事。”
“半个月前,我们在季州城会合的时候,她又救了一位丢失孩子的母亲。她安顿好孩子的母亲之后,便跟着我来隐月阁打探情况,目的就是将隐月阁一网打尽,帮那个母亲找回丢失的孩子。”
“但是天不遂人愿,我们回去的路上,她为了救我,中了毒箭,大夫说或许与乌头草之毒有关,或许只能坚持三天。如果各位有谁知道如何解毒,就请看在她做这些事情的份上,帮我救救她。”
这些人里面有人见过江殊晔,也有人没见过。有人了解他,也有人只是听说过。但是所有人都没想到这样一番话竟然是从他嘴里面说出来的。
“季州?是我娘吗?是不是我娘?”奴隶里面有个小孩子的声音响起来,一边哭一边想要冲过来问,却被身边的人拦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