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五号,9:39
星期一升国旗,天上好多蜻蜓飞,它们就不会坠机吗?
升完国旗回教室,台阶边杉树结果了,是霜青色的。夏柒柒瞧了一眼,趁没人注意摘了一个。
17:16。
自由活动时间,高一的在踢足球比赛。有个班的守门员防哪里球就不往哪里走,根本防不住。倒是他们班的中锋,被一堆人围着,还能找到机会突破射门,追平比分,再以一分之差险胜……夏柒柒吃完晚饭路过时旁观了几分钟,注意到有只蝙蝠飞进了宿舍楼附近的树丛。
那树丛里有两棵树,三年来从没长过叶子。
19:58。
老班找来一个人给他们做学习经验交流分享,夏柒柒坐在第一排,注意到他手型很好,袖子上沾了一根很长的头发。
嘴里嚼着口香糖,夏柒柒低下头去偷偷吹了个泡泡。
21:31。
下了二晚回寝室,夏柒柒走到一半发现路上除了她一个人也没有……似乎还有一节晚自习没上?
!
十一月十一,13:51。
像是被丛林里的猎豹盯上了,这几天邵木兰出门,总有人跟着她。
16:12。
H大。
拿上吉他,高慈走出音乐教室。
牧野趿拉着双人字拖,单手插兜倚着扶手,另一只手拿着手机翻看,显得轻松闲适,引得旁人侧目。
“打电话给你怎么不接?”
“我在练曲子。”
“想来也是,只有人在音乐教室里,你才会不接我电话。”
“不高兴了?”
其实也没有。
“对啊,你怎么补偿我大老远跑来找你?”
高慈站着不动,周围没人,牧野迅速低头亲了高慈一口,然后扬起嘴角微笑。她今天的口红是淡雅的花香甜点味,跟上一次的不一样。
“今天不能陪你去了。”
“化学论文还没写完?”
“是啊,再不写就写不完了,我待会儿还要回寝室去继续奋斗。”
“那我只好自己去了,回来的时候给你带酸辣粉。”
“早去早回,注意安全,别忘了我的酸辣粉。”
“拜。”
高慈向后摆了摆手,今天要去千乘广场。
16:49。
街上到处都在做促销活动,买新东西总是令人高兴的,一家卖衣服的在抽签定价。有人两百多块钱的鞋买成二十几,也有人五十多块钱的裙子买成五百多――赌徒心理。
千乘广场,商贸大楼。
邵木兰坐在三楼休息区等赵南星,赵南星正在很有耐性地排着一个长长的队伍等他的翻糖蛋糕。
赵南星捧着蛋糕回来,背包里液态硅胶材质的彩色毛毛虫探出一个脑袋,随着赵南星的步伐一摇一晃。坐下,把蛋糕放在邵木兰面前,邵木兰毫不留情地一口一个吃掉了蛋糕上的快乐小狗。
……赵南星悲愤地玩游戏去了。
17:37。
商场里人流如潮,休息区里不断有人来了又走。
坐在玻璃围栏边能看到楼下中央空地上的大理石雕塑,镂空成纺锤体,用来摆放仿真花卉。从邵木兰所在的角度看去,雕塑很像是两个纠缠扭打在一起搏斗厮杀的人。
一个男人从休息区站起来,走到围栏边,朝着楼下某个地方打了个手势,转身对上邵木兰的目光,平常地一笑,邵木兰也笑着回应他。
转身,那人露出阴鸷的表情,快步向自动升降楼梯走去。邵木兰有规律的敲击桌面,赵南星抬头,看着刚才那人离开的方向,把手机藏在袖子里后起身。
邵木兰走到角落里,男人坐过的桌子旁边,蹲下去假装系鞋带。
桌子背面安了个自制的炸弹,正在15分钟倒计时。
“有小偷!”赵南星一声喊叫,吸引了人们的视线。
走到楼梯旁的男人也回头,看到赵南星向自己追赶过来,逐渐意识到事情不对劲。
准备往其它地方跑,却被人挡着一时走不开。赵南星抓握住男人的肩膀往后拽,用手掌外侧猛击他的喉结,男人倒在地上捂住喉咙,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周围的人看着赵南星在那男人身上摸索出一部手机,手机壳上金毛小狗奔跑的图案与赵南星卫衣上的是一样的,行人纷纷鼓掌。保安迅速赶来控制住现场,看到男人被带走,人群也散开了。
赵南星回到邵木兰身边,把从男人身上顺的引爆器交给她。
“指甲刀。”
赵南星把钥匙扣上的指甲刀取下来递给邵木兰。
“离远点。”赵南星就在那杵着不动。
邵木兰语气有些冷,低声道,“再小的危险也是危险。”
赵南星不情愿地往旁边走了几步,再复杂高级的炸弹木木姐都拆过,就这有什么好怕的?
三楼休息区斜对面,一家儿童玩具店,货架后面站着一个人,手里的手枪透过货架隔板的空隙瞄准了邵木兰,看到赵南星挪开,正要叩下扳机,旁人会以为他只是在试试玩具枪好不好用。
黎绪闪到他身后,他没来得及回头,被黎绪单掌手心呈杯状迅速贯击耳部,那人顿时眩晕耳鸣失去抵抗能力。枪掉落在地上,被黎绪踢到货架下面藏起来。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女售货员听到声音跑过来问黎绪,黎绪扶住已人事不省的男人,“没事,朋友今天出门没吃药,现在不大舒服,我带去休息一下就好了。”
女售货员红了脸,被黎绪的长相帅到,糊里糊涂地给黎绪让了路,还给他指了下医疗服务站的位置。
黎绪把人扔到厕所隔间,隔间里传出手指节被掰断的脆响。他打了个电话给云夏省公安厅的一个朋友,大致讲了下情况,让他找人解决这件事。
黎绪离开,“厕所正在维修,敬请谅解”的标语牌还摆在门口。
17:48。
楚米在一楼精品店里选了个鬼工球挂坠,三分之一个拳头大小,球里纹路拼凑出世界地图的形状,这是她要送给白相羊的礼物。
白相羊今天刚好也在商贸大楼,陪着一只鬼逛街。那只鬼借高利贷买衣服包包化妆品,没还上钱,被逼得割腕了。
楚米出了店门,寻思着要不要再给白相羊带些吃的。
商贸大楼二楼,那只鬼和悄悄跟着一起来的阿昭同时回头,盯着楼下的某人——只是一种预感,一种即将见到同类的先知先觉。
一个男人靠近楚米,突然拿出一把刀来架在她脖子上。
楚米全身肌肉紧绷,僵在原地,周围安静到落针可闻,逃生通道的绿光亮着,她手里捏着装了礼物的塑料袋子,感到了此刻自己站在这儿的些许荒谬。
很多人都看到了这一幕,包括白相羊,恐慌迅速蔓延又不得宣泄,像是高压锅里紧锁着的水蒸汽,无处可逃。
手起刀落只在一秒,已经有人张开嘴打算尖叫了。
空气像水波一样流动,涤荡过大楼内的每一个人。
持刀的男人突然感到莫名的恐惧袭上心头,他想起了之前自己在饭馆里打伤的一个女人。记忆中那一天的景象有了变化,不再是他把人按在地上用啤酒瓶子砸,而是他被那人掐着喉咙摁在桌上,一只筷子伸进嘴里,抵着上颚,那个女人告诉他,“筷子捅穿了,你就会死。”
大多数人此时都处在一种如水中观月,雾里看花的状态里,思绪与现实隔着一层朦胧的距离。
那人看了眼楚米,放下刀,退后一步,说道,“我开玩笑的。”
现场一片静默……
你相信他的说辞吗?
人的想法就像海上的泡沫,不断生成,不断幻灭。
有人心里悬着的石头落了地,纵然有人不信又能如何?
他总不能大喊大叫:“不,不对,他刚刚是真的想杀了她!”
真相是什么并不重要,结果摆在眼前,由不得你不信。他们有足够的理由装糊涂——我现在是安全的,周围没有危险——他们默认了这一事实。
能被欺骗的只是外表,你其实骗不了自己的心,你知道什么是真实,也清楚地明白自己欺骗的动因,为何要纠正自己的想法?被人需要的东西总会存在,哪怕是谎言也有意义。
阿昭买了一包糖炒栗子,热乎乎地捂着手走出了商贸大楼,不再去管后面的事。
18:03。
赵南星看着邵木兰不说话,黎绪刚给他发了消息。
“木木姐……黎哥来百里了,让你去地下停车场找他。”
“嗯,你先回酒店吧。”
“是不是我把他招来了?”
“你离开平城,不管去哪里都很可疑。”
“那你怎么还答应我来百里找你?”
“……早晚都是要再见你一面的。”
“我和你一起去。”
“听话,我晚点回酒店。”
“木木姐……”
“你走吧。”
18:14。
地下停车场。
黎绪一张脸硬朗冷峻,一双眼沉如深渊,长腿窄腰,气质凛然,看见邵木兰,慢慢收敛起情绪。
替她拉开车门,邵木兰坐进副驾驶座,系上安全带。
车子转了个弯驶出地下停车场。
“那天在墓园的人是你?”
“你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
“为什么选择以这样的方式离开?南星听到你死讯的时候差点旧疾复发。”
“我后面告诉了他。”
“你告诉了他没告诉我,我也以为你真的死了。”
他侧头去看邵木兰,他们一起从硝云弹雨里走过。她如今的这双手,曾经也是握过枪、杀过人的,此时交叠着放在膝上,干净到就像以前发生的事从未存在过。
“桑锗死了,你就这么伤心?”
车子开到荒郊野岭没有人烟的地方,风呼啸着从车窗里闯进来。
邵木兰没说话,黎绪无名火起,一口气哽在喉咙里下不去。一个急刹,车越过车道停在路边。
他以为时间隔了那么久,再见到邵木兰时他能冷静下来,可事实证明所有的故作镇定都是在自欺欺人。
把人欺压在车座上,黎绪亲吻着邵木兰的嘴唇。一双手被钳制在头顶,炽热的呼吸落到脖颈处,顶灯也显得暧昧,把他们的影子投射进窗外沉沉的夜色。这个吻炽烈而又无声沉默。
尝到嘴里的血腥味,黎绪停了下来,与邵木兰额头相抵,手指安抚一般轻柔地摩挲着她发红的嘴唇。
黎绪盯着邵木兰的眼睛,“……如果不愿意我这样,现在为什么不推开我?”
可那双眼睛安静温顺到好像你对她做什么都可以,黎绪突然觉得一阵心痛,没忍住还是红了眼眶。
“你到底在想什么?!”
邵木兰被黎绪圈拢在怀里,感受到他在发抖,她动了动指尖……
“天上好多星星啊,黎绪。”
“我要失去你了,对吗?”
“我在你这儿存在的方式是什么呢?”
“你以后会真心地喜欢上一个人吗?”
21:52。
深夜。
那只八哥停在商贸大楼监控室的窗口,落地时幻化成一个丰神俊朗的人走到白相羊身边。
“出什么事了?”
“今天商贸大楼发生了一起恐怖袭击。”
“为什么没在新闻里听到?”
“袭击中途被人阻止了,你来看一下监控。”
白相羊给傅说让了一个位置,把晕倒的监控室值班保安扶到一边行军床上躺下。
“发现什么了吗?”
傅说沉思,“时间多了两秒,17:52:13往前走了一秒到12,又回到13,继续到14,正确和错误的时间合在了一起。”
“原因?”
“项链。”傅说手指指向监控里的阿昭。
“我觉得……她其实已经死过一次了,现在正在重新活过来。另外一个,”白相羊调出邵木兰的监控画面,“我看不透她,很难确定她到底是不是一个真实的人。”白相羊坐在黑皮转椅上,“你那边情况还好吗?”
“一切顺利,需不需要我留下来帮你?”
“不用,你守着那些地方,其余的事交给我。”
“你还能坚持多久?”
“能晚一天是一天。”
“……不累吗?”
“就这样吧。”
十一月十二,18:01。
黎绪转身进了机场,他不知道他这一走,往后余生,邵木兰这个人,再也不会跟他有任何关系了。
18:21。
夕阳从巨大的落地玻璃窗照进来,落在桌面上。邵木兰在画画,赵南星坐在旁边,不敢去看她在画什么。
“木木姐,吃雪莲果吗?”
十二月十五,13:02。
“木木姐,我走了。”
“嗯。”
“我真的走了。”
“嗯。”
“你不要想我……”
邵木兰没嗯了,走过去给了他一个拥抱,赵南星弯下腰去迁就她。
“木木姐,你要好好的。”
“你也是。”
广播里传来提醒登机的声音。
“去吧,南星,有缘再见了。”
“再见。”木木姐……
离别——就是他转身你目送,无论多么眷恋与不舍,总归都是要走的。
14:14。
“布衾多年冷似铁,娇儿恶卧榻里裂。”
中午出寝的时候,夏柒柒感觉自己像是刚从太平间里爬出来。
这天是越来越冷了,班上同学见缝插针地打瞌睡。老师转身,背后几个眯起眼睛,再转身,背后几个再打个盹。政治课时更好睡,老班远视眼,灯下黑,胆大的直接趴在了桌上。
……温迁,你别打呼噜啊,那么好的位置。夏柒柒恨铁不成钢。
十一月十七,8:26。
灰白的云重重叠在深秋的天上,梧桐落下脆黄黄的叶子铺满街沿。
邵木兰蹲下来系鞋带,在车底看到一只枯叶蝶,很像梧桐叶。
她刚从酒店搬到南山南路63号。
15:36。
趁着政治转场考地理的30分钟间隙,夏柒柒找了个地方晒太阳。
21:19。
百里一中考试没有老师现场监考,最后一科考英语。夏柒柒抬头看到有人作弊传纸条,然后……停电了,这就好玩了。
十一月二十,7:47。
奚云用塔罗牌占卜期中考试成绩,一个科目都没测准。
“完美的失败就是完美的成功,你下次把结果反着来看。”
7:48。
南山南路64号。
安婆婆总是起得很早,去照料她的花, 或者用她那台老式的缝纫机帮邻里缝补衣物。
邵木兰从楼上下来,帮忙给花店里的花浇水,摘枯叶子。
十一月二十四,8:55。
今天(17)班去冬游,地点在小羊酒场旁边的游乐园。
游乐园里有很多郁金香,可惜现在不是春天。
温迁火急火燎骑着观光自行车呼啸而过,王献跟在自行车后面跑。
“还我热狗!”绕着游乐园跑了大半圈,实在跑不动了,王献弯着腰双手支着膝盖喘粗气。
“你不行啊。”夏柒柒坐在遮阳伞下的椅子上,手里拿着烤面筋,笑呵呵地看热闹。身后不远,过山车从最高点极速下行,刺激的叫喊声响成一片,震耳欲聋。
“你行你上。”
“你的热狗,为什么我上?”
“要你何用?”
一个漂亮的小姐姐路过,夏柒柒朝她悠扬地吹了声口哨,小姐姐回头,视线在夏柒柒和王献之间逡巡,最终落在王献身上,翻了他一个白眼。
王献顿觉心肌梗塞,这就是他的好同学。
22:21。
夜里起雾了,大厦隐于雾中。
这一片都是烂尾楼,建了一年资金不足就弃置了,荒废在这里,占着一大块地,继续建也不是,就这样摆着也不好,高不成,低难就。天长日久,风吹日晒,逐渐侵蚀成了危楼。
白相羊独上高楼,有很多想不开的人会选择从这里跳下去。他们临死前或许也曾自我挣扎过,最终却还是没能改变结局。
当你从高空坠下,脑袋着地的一瞬间会觉得这世界变得像雕塑一样凝固,连空气似乎都有了质感。因为掉下去的速度很快,根本来不及闪现走马灯,让你回溯你的一生。如果你不闭上眼睛,你能看到的只是大楼周围的景象,铁丝网上缠着的牵牛花,砾石堆中被踩瘪的红色易拉罐,干透了的水泥地上留着脚印,遗弃在一旁的铁锹无人问津……
因为死前头脑的撞击太过猛烈,死后灵魂是会碎的,它们散在周遭,就像沙滩上的贝壳。
白相羊站在天台上,找准目标,朝侧前方三十米开外的一栋大楼甩出特制的灵索,灵索碰着墙壁,固定住一点再反弹开,像回声一样不断碰壁、折返,在楼宇间交织出一片网络。
白相羊握住灵索的一端,纵身从高楼跃下,借着绳索收缩的间隙落脚踩住另一根灵索。
灵索吸附完所有的灵魂碎片,在夜色里散发出荧荧光晕,明灭如满天繁星。白相羊跳起又单脚落回到绳上,碎片被震荡开——不同的魂魄碎片下落的速率是有差异的,白相羊穿梭在灵网里,一一把它们重新拼凑成原样。
这一幕,百里市所有还残存着的鬼都有目共睹。
祖马人拥有很强的平衡力,能在杂乱的狂风中稳住身形,在他们手中,数十根绣花针可以首尾相接笔直得竖立在一起。这是天命的恩赐,亦是职责所在的负累。
收了灵索,白相羊穿过大楼间狭窄的土石路来到一座福利院门前。门前空地上手推车倾倒,碎石瓦砾间几株衰草,在秋风中萧瑟动荡,如灵魂回响。
这座房子在修建大楼的时候还没来得及被拆除,就像遗物一样保留了下来,直到今天。
白相羊几乎足不点地地冲到围墙边,一个上翻跃进了破败的天堂鸟福利院。
天堂鸟福利院主楼三楼,阿昭站在墙角的阴影里,透过破碎蒙灰的窗户看到白相羊,转身走了。
白相羊走进福利院主楼,一楼侧面的墙上贴着很多变黄残损的合照照片,其中有一个小女孩,站在角落里,看着镜头外面,只留一张侧脸,眼睛是绿色的,在这昏暗的背景里依旧明亮,鲜活的如在眼前。照片背后用铅笔写着他们的名字:江可,洛阳,卢晓……丁?后面的字看不清了。
三楼储藏室的柜子里,有一个小男孩。
他的魂魄一直藏在这里,藏着藏着就以为自己只是睡着了。
22:58。
阿昭趔趔趄趄地快步向前跑,“一不小心”撞到了白相羊怀里,白相羊伸出一只手来搀住她的胳膊,把她扶稳了。
“……你在这里做什么?”
后面的巷子里追出来几个地痞混混。
阿昭自觉站在一边,用眼神示意白相羊。
白相羊选择了无视那些人,拉着阿昭的手,脚步不停地往前走。
“给老子站住!”混混头子回过神来大声怒喝,四个人把她们围在中间。
“挡着路了。”白相羊提醒道。
奈何他们不听劝。
闪避,冲膝,侧踹,擒拿住手腕,一个手刀直劈下去断了那人反关节,这一切动作行云流水,都是在瞬息之间完成。
最后一个混混倒下,白相羊手里的塑料水管抡了个圈,被她扔回原处。
白相羊转头看阿昭,等着她开口。
“谢谢。”
“没有我,你自己也可以走掉。”
“不止为这一件事谢你,”阿昭伸出手来与白相羊握手,“我叫阿昭。”
“白相羊,阿昭是你真名?”
“我一直都是阿昭。”
“你看着年纪也不大。”
“我知道自己几岁。”
“最近有遇到什么烦心事吗?”
“总是会忘记一些事情,也爱生病。”
“不是生病了,你只是在重新适应活着的感觉。”
“因为那条项链?”
“没错,它是从哪里来的?”
“我不知道。”
阿昭和白相羊走到街口灯光明亮的地方,两个人脚下都有影子。
“如果有什么问题,可以来找我,你有方法知道我在哪里。”
“谢谢。”
“希望有一天你能对我坦白你在百里做过的事。”
“我也是这样想的。”
23:39。
白相羊已经离开了槐里五中,在康定区租了个房子。
房间里地上铺着一张百里市地图,用可擦的彩笔标注了很多符号。
白相羊扫视着地图上已经去过的地方,思量着得寻个好时间去一次市图书馆,见见管理百里所有鬼魂的阴主。
[番外]
二十多年前的天堂鸟福利院,外墙上爬满了葱郁的枫藤。
福利院不大不小,里面的孩子不多不少,管理福利院的人说不上太好,也算不上差到无可救药。只是偶尔会把几个小孩卖给人贩子,人贩子要拿他们干什么?是死还是活,都是命。
他们两个,一个姓李,一个姓丁,是福利院里最沉默寡言的孩子,孤独的两个人待在一起并不会生出太多的情谊,他们从一而终的孤僻,游离在人群之外,旁观、旁听,不走近一步,也不会远去。你能在眼角余光里看到他们的身影,又是在眼角余光里,他们度过自己在福利院中死寂如世界末日一般的生活。
那时邵木兰还不叫这个名字,她趴在福利院的墙头,往街上看去总会看到一只流浪的跛脚狗背上托着一只瞎眼猫,在垃圾堆里翻吃的。
有一天瞎眼猫病死在垃圾堆里,塑料包装袋埋在它身上,苍蝇围着它,嗡—嗡—嗡—
跛脚狗一步步挪到马路上,被一辆摩托车开过来撞死。
那人回头看了它一眼,碎了口唾沫,骂了声晦气,骑着车扬长而去。
十二月二十五,11:24。
安婆婆坐在屋外藤椅里晒太阳,手里用钩针做着编织花,雪白的头发在阳光下是淡淡的金色。旁边矮脚凳上放着一卷报纸,用针线盒压着,边角被风吹起,风停了又落下。
邵木兰一手提着茯苓糕,一手捧着蓝雪花篮,替安婆婆去送花。
安婆婆养花大都是自己养着玩,遇着有缘人才卖。那位顾客每周都会来这边见安婆婆,花买着买着就坐下来和安婆婆一起聊天喝茶吃甜点。这周说是扭伤了腰住院了,安婆婆腿脚不便,只能麻烦邵木兰替她走一趟,顺便做了糕点让邵木兰一同带去。
12:12。
今天的风很轻柔,百里的冬天只要出太阳,就是万里挑一的好天气。
邵木兰走错了地方,在街边等203路公交车。百里市的市医院有两个,那位要去看望的阿婆住在老市医院里。
身后广场上,两个女生打着伞走过,讨论着最近的天气和待会儿吃完午饭后逛街要买的东西。
旁边大楼内的会议大厅,“振荡时钟”线下见面会。
“十分遗憾,我们今天的活动迎来了它的尾声。感谢各位远道而来的朋友,很高兴见到你们,期待下次相逢。”
丁玉山没跟方疏络他们一路,而是走楼梯下楼,今天就不应该答应齐安舟来这里。虽然他还是没露面,只是作为活动隐藏嘉宾在另外四个成员唱广播剧主题曲的时候出声唱了几句,参与了后续的几个游戏——但是,甩掉一些八卦的狗仔真的很麻烦。
出了大楼,正是中午,大楼前广场上空无一人。
来了一辆公交车,不是203路。
又有一辆公交车来了,丁玉山也来到邵木兰身边。
“你鞋带松了。”
邵木兰手里都拿着东西,丁玉山蹲下身去给她系鞋带,才发现她穿的是一双平底浅口的鞋子,没有鞋带……
一个人戴着帽子背着包,手里拿着个小型的摄像机急匆匆跑出大楼。四下巡视,往丁玉山他们这边看了一眼就挪开视线,一番斟酌后,拐进了另一条街。
“不好意思。”
“没事。”
公交车门打开,邵木兰抬脚上车,车门关上。
丁玉山蹙眉,那双眼睛……
公交车已经开走了,他立马叫停一辆出租车。
“跟上前面那辆车。”
司机挑眉,丁玉山谎话张口就来。
“我东西落车上了。”
“哦,好吧。”司机语气略显失望,但还是动作麻利地开车跟上。
前面一个路口,公交车到站停下,丁玉山给了司机一百元现金,没等他找零就跑下车上了公交,隔着两三个人看见邵木兰,她搂着自己的东西坐在位子上,微微转头看着车窗外。丁玉山平稳住呼吸,不想惊动了她。
丁玉山从没见过长大后的邵木兰,但他记得那双翠绿色的眼睛,阳光洒进去,就像是还能被再净化一般。波光潋滟,慧秀中藏。
他踌躇着如何开口,一路跟着邵木兰到了老市医院,在医院门口等着她出来,又跟着她上了回程的公交。
“下一站,南山南路。”
邵木兰下车,他也跟着下车。
邵木兰在站牌那停下,“请问你是有什么事吗?”
丁玉山也跟着停下,“……我住在这里。”
他确实住在这,南山南路15号。
“行吧,你先走。”邵木兰转身,要去给安婆婆买毛线。
“等一下!你叫什么名字?”
“邵木兰。”
名字是会变的。时间会改变很多东西,最明显的是相貌,最不明显的是心性。
“你是百里本地人吗?你以前住在这里吗?你有在福利院待过吗?你……”丁玉山的声音越来越低,是那个人吗?
邵木兰清楚地知道他是谁,她看着马路上行驶的车辆,眨了下眼睛,轻轻叹了口气。
“原来你还留在这里啊……”
17:50。
楚米借着找东西的名义翻看了学校监控,发现她从始至终都是一个人,一个人跑早锻炼、一个人上课、一个人吃饭……
学生名单里没有白相羊,315寝室里只住着她,那个时常跟她待在一起的女孩不见了,人间蒸发一般。
之前的所有都是幻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