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老家伙什么时候跟上来的！”林小满气得跺脚。
慕睿神色严肃，打量着眼前被金光缠绕的玄阁主。
照师父所说，七大凶兽之所以棘手，在于放大人心中的欲望后，蒙蔽了自己，却成不了实际。
换句话说，现在的玄阁主，以为自己得道成了仙，仙力大增，但依旧是个脆皮，该伤还得伤，该老还得老。
唯一破解之法，就是让他醒悟过来，接受和司空相比之下平庸的自己。
那要怎么才能让他醒悟过来呢……
林小满不知从哪变出桶水来迎面朝他泼去。
“玄阁主，您还当真是人老心不老。”她丢了桶，呸道，“一大把年纪，这点小伎俩就把你骗去了，说出去，旁人还不知要怎么耻笑玄宗阁！”
玄阁主抹掉脸上的水，面部因为怒气而扭曲：“林小满，你好大的胆子！”
慕睿连忙拦下林小满。
“这样刺激不了他，反而很可能激怒他。”
林小满推开了他的手，脸因为气愤而憋红：“我不是在刺激他，身为修道者，明知秘境中的凶兽就是以欲念为食，他却自甘堕落，放任自己沦陷！”
她知道玄阁主的执念，在最好面子的年纪被司空一脚踹得受尽旁人嘲笑，所以处处针对他，生前是死后也是，可他好歹也是一派之主，为了那点儿私心，就这么纵容了自己！
哪怕知道这不只不过是片刻的假象，他居然也甘愿不计后果，只为体验这片刻的自满自得？
林小满双手合十召剑指向他，强硬道：“拔剑！”
不肯自己醒悟，那她就亲手打败他，将他那点高傲踩在脚底，叫他看清楚，他一向看不起的林小满，是怎么让他成为手下败将的。
玄阁主轻盈落地，本就有些刻薄的长相，此刻更透着一股凶蛮，甚至涌现出几分杀意。
林小满用胳膊撞开乌蘅，又一脚踢远想阻止她的慕睿。
“谁也别插手。”她咬牙切齿道，“今天就让他看仔细，我师父到底是不是他口中说的废柴！”
玄阁主冷笑一声：“不自量力。”
林小满手腕一转，剑锋挑起地面一方石块，翻身横跃，将那石块一脚踹向他。
玄阁主嗤笑着挥手格挡：“我早说了，司空不过是个误人子弟的修仙败类……”
话音未落，林小满不知何时已经闪现至他头顶上方，剑刃竖斩而落，劈开一道鼓耳的风声，将她垂落的发梢全然振了回去！
玄阁主的袍角还在飘动，剑已然出鞘，锋利的刃重重相抵迸出灼目的火星，被拦在结界之外的众人不得不侧身掩目。
玄宗阁到底是玄宗阁，论硬性，林小满这随手铸的剑定然是比不过的，她没有硬碰硬，后撤几步落地。
玄阁主却不依不饶，剑锋刺破浮尘直取她咽喉，眸中杀意肆虐，全然不见半点理智。
“当年若非是你，受寒松长老之教的定然是我！是你坏了我的成仙大道！是你窃走那本该属于我的——”他额角青筋暴起，双目充血，早已被恨意吞噬了道心。
“技不如人，还耿耿于怀如此之久，简直令人发笑！”林小满旋身飞跃踩上墙面，借力俯冲而下，剑锋穿透她浮落的衣袖擦出一串火花。
秘境内回荡着剑刃破空的尖啸，玄阁主眸中唯剩那俩点光亮，脚下石砖被踏出蛛网状的碎痕。
他仰着头，忽然扯开嘴角笑了。
“你不如他。”
言罢，飞身一脚踹中她后腰，在她失去重心摔落时，剑尖直抵她心口而去，瞳孔因为兴奋而不断扩大。
“待我去了天宫……”他牙关咬得死紧，不知用了多少力气，“定要向他描述一下你惨烈的死状！”
慕睿不断尝试破开结界闯进去相助，可任他怎么击打莽撞，这结界都纹丝不动。
眼看林小满要被刺穿心脏，他倏然失声：“小满！”
“吵死了！”林小满抬腿夹住他的小臂挡力，另一只手横剑对峙，虎口崩裂，血珠顺着手心流入腕间。
她咬着牙，忽然一个挺腰，伸腿踹歪他的脸，只听一声骨骼扭动的脆响，与她抗衡的力松懈了三分。
她抓住时机，滑身从下方掠过，俩条修长的腿竟弯曲着勾住他侧颈，在他本能起身挣扎时顺势向后甩去，眼疾手快抠住石壁缝隙，趁他缓神之际稳稳落地。
林小满舔了舔虎口，血的味道并不好，她皱了下眉，忽然耳侧凌乱的发丝荡起不正常的弧度。
她飞快转身，伸手挡住不知何时强势破界闯进来直奔玄阁主而去的乌蘅。
刚舔完伤口，她唇舌上还残余着猩红，白皙侧脸也被溅上一道长长的血痕。
昔日娇蛮任性的杏眼，此刻染上几分野蛮的狠劲。
“出去。”她固执道。
乌蘅盯着她，忽然抬手，指腹抹去她脸上血迹。
“别再受伤了。”
林小满用手背拭去唇上鲜血，背过身，凌乱青丝飘动。
“跟慕睿说，他要是进来，我连他一起打！”
乌蘅低笑一声，退回至结界之外。
慕睿一把揪住他的衣领：“能进去，你倒是搭把手啊！”
乌蘅拂开他的手，沾染血迹的指尖摩挲着。
“吵死了。”他道。
慕睿：“你！”
“少添乱。”他又道。
云枫傻了。
昼年呆了。
黎珺懵了。
霍妄麻了。
那是林小满？
那居然是林小满？
那怎么会是林小满！
结界之内。
林小满用牙咬下一块布，随意包扎了下。
“我的确不如我师父。”她抬眸 ，“但你以为的司空，太片面了——”
所以他也连带着小看了她！
她指间夹起碎布，稍一倾身，抬起下颔朝它吹了口气，刹那燃起火星。
“虚形空相，双生无往！”
乌蘅怔住。
这是……分影术？！
林小满把那魔族带回清真门，居然学会了魔族的分影术？
修仙者念魔咒，稍有不慎就可能被带着一同堕入魔道，她却丝毫不曾动摇。
凡间居然会有如此纯粹的赤子之心。
一息之间，林小满就没了身影。
玄阁主警惕着四下张望。
地面的阴影挑衅般绕着他打转。
他忍无可忍，一剑斩向石地，却不料，熊熊烈火自他剑锋燃起，很快向他握着剑柄的手蔓延。
林小满突然出现在他身后，在他耳边冷笑一声：“不自量力。”
继而从后掐住他的脖颈，猛地将他过肩向后一摔！
玄阁主呛出一大口血。
林小满收了剑，在他身旁稳稳落地，冷眼睥睨：“你输了。”
照亮秘境的金光逐渐散了。
玄阁主眼睁睁看着那道遥不可及的金光消散。
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似茫然又似不甘：“我……输了？”
“我……输了。”
前半生输给司空，后半生又输给他的弟子林小满。
“凭什么？”他几乎咬碎了牙齿，“他整日嬉笑打闹，从不认真修炼，凭什么这样的人都能升天成仙？！凭什么他可以，我不行！”
他近乎嘶吼：“这不公平……这不公平！”
“修仙不谓公平与否，你踏上修仙之路，早已是多少凡人鞭长莫及的对象，如今你是一派之主，更是多少修仙者望尘莫及的信仰？”林小满丢了手中剑，“你不满，你太渴望一步登天追上我师父了，可这世上从来没有一蹴而就的事。”
“说白了，你感到愤懑的不是你没有成仙。”她抬手，将他送出了秘境，后半一句淹没在辽阔的黄沙之中，“而是我师父成了仙。”
修仙路太长了，有人原路折返平凡过完余生，有人半路堕魔妄图走捷径，有人茫然地迷失，有人坚定地朝前走却看不到尽头，真正得道者少之又少。
如果一样东西你没有，那就去练，去得，去抢。
但总有些东西你不得不逼自己接受。
比如资质平庸。
乌蘅走到她身边，抓起她受伤的那只手，解开胡乱缠上去止血的布料。
林小满突然一个激灵拉回思绪，总算开始嗷嗷叫：“疼疼疼疼！”
慕睿掏出药粉撒在她虎口上。
身后四人一时有些沉重。
玄阁主虽然为人狂妄，但他既然能成为一派之主，自然有过人之处。
没人知道他执念如此之深。
旁人为了得道而成仙，他为了成仙而成仙，为了司空而成仙。
“疼疼疼疼疼——”林小满还在哀嚎。
她用力甩胳膊想从乌蘅手中抽回手，但那人却偏偏加重了力道，死死钳住她。
“不上药当心留疤。”他半是玩笑半是威胁。
“留疤？”林小满不屑哼笑，“若是旁人知道我这伤是打赢玄阁主所受，多少人抢着要看。”
她趁机抽回手：“这疤，可是我的功勋。”
“当心嫁不出去。”慕睿道。
“嫁？”林小满叉腰看向他，“我林小满，日后可是要择夫的。”
说完，长发一甩，去慰问几个被她震惊得还没回过神来的小美人。
“如何？”她抬起下巴问。
云枫结结巴巴道：“深、深藏不露。”
昼年：“大智若愚。”
黎珺：“卧龙藏虎。”
见几个齐刷刷望向自己，霍妄清咳一声：“金……金屋藏娇。”
其他人异口同声：“什么鬼！”
霍妄无辜：“你自己说的啊，日后要自己择夫。”
林小满摸了摸下巴：“那倒也是，算你过关。”
乌蘅却在吵闹声中回了下头。
林小满注意到了，问：“你在看什么呢？”
他忽然蹲下身，捞起个小兽。
其余六双眼睛跟过来。
“这是什么？”她问。
“饕餮，贪兽。”他答。
“这么小？”云枫好奇地伸手戳。
“因为贪欲都被玄阁主吸走了，他现在，与一般小兽也无异了。”
闻言，林小满当即把她塞进自己的珍宝袋里。
“带回清真门。”她拍了拍布袋，“赐名招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