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等冷静下来,我发觉事情复杂了......

    倘若这种难以启齿的事情,他不想别人知晓呢?我提起,他便再次回忆恶心经历。

    倘若事后他想维权,因无法取证,厌恶自己,患心理疾病呢?而我隐匿视频,与恶人无异。

    电梯即将到达一层,我仍不知如何抉择。

    此时的纠结情绪,与录下证据时的兴奋,形成巨大反差。

    我偷偷看了眼何野,他与往常并无不同,依旧沉稳清隽。如果不是我亲眼目睹,很难想象他刚经历了那么糟糕的事情。

    从园区出来,曾山说去见个朋友,恰好出租车驶来,他招招手坐车走了。

    “你自己可以回酒店吗?”何野突然吭声。

    “当然可以啦。”我笑着说,让氛围尽可能轻松“要去哪?用不用我陪你?”

    “陪......我?”何野低垂的眼帘缓缓抬起,平静目光中,忽地多了一丝起伏。

    千万别误会,我没想对你上杆子。

    “别误会,我只是——欣赏你。”以免多生枝节,我把嘴边的“想安慰你”成功替换。

    可能是我的错觉,他目光似乎黯淡下去,在我说了这句话之后。

    何野扯出一抹笑,声音有些哑:“你打瞌睡我看见了。”

    ——我被噎住,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不知说什么,遂又闭上了。

    傍晚的上海,还是那么热。

    汗水弄得皮肤潮潮的,看他孤单影只,我心情也潮潮的。

    不多时,何野完全淹没人群中。

    他,是想独自消化情绪吗?

    在公司面前,个人利益真的无足轻重吗?

    ---

    回到客房,我倒在床上,对着被风时不时撩起的窗帘发呆。

    胸口还是堵得慌,不能这样下去了,我得找人说道说道。

    【一盘凉菜】:“[我来了]”

    【一盘凉菜】:“[我来了]”

    【一盘凉菜】:“[我来了]”

    我连续给李玳发了3个,奥特曼向前冲的表情包。

    李玳,是我的发小,也是我家邻居的小孩儿。

    我们在胡同里一起长大,吃过一碗热饭,睡过一个被窝儿,尿过同一个炕,挨过一根鸡毛掸子打。

    总之,时至今日,我们依然深度参与彼此人生,并扮演着重要角色。

    等了好一会,李玳才回复。

    【沃斯泥蝶】:“咋滴了?”

    我决定让她说说对这事的看法,帮我出出主意。

    【一盘凉菜】:“忙吗?”

    【一盘凉菜】:“我想和你哔哔点事啊.......”

    【沃斯泥蝶】:“等会。”

    【一盘凉菜】:“嗯,我不着急[抠鼻]。”

    【沃斯泥蝶】:“说吧,已经夹断了。”

    【一盘凉菜】:“啥夹断了?”

    【沃斯泥蝶】:“屎夹断了,你快说吧。”

    【一盘凉菜】:“......我不着急,你先拉。”

    【沃斯泥蝶】:“赶紧的吧,我瓜子都准备好了[抠鼻].”

    【一盘凉菜】:“老奴有罪......”

    5分钟内,我将性骚扰事件的始末全部讲完。

    【沃斯泥蝶】:“其实这事不难,是你看得太重。”

    【一盘凉菜】:“???”

    【沃斯泥蝶】:“你喜欢他?”

    【一盘凉菜】:“扯什么犊子[裂开]?”

    【沃斯泥蝶】:“不喜欢他,就随便说呗。”

    【沃斯泥蝶】:“虽然他以后见到你,可能会想到那个变态。反正你要离职了,也无所谓。”

    【一盘凉菜】:“我等于变态??你可真是逻辑鬼才[裂开]。”

    【沃斯泥蝶】:“对他来说没区别。”

    【一盘凉菜】:“好了,你该干啥干啥去吧.....”

    【沃斯泥蝶】:“壮士留步!何野到底长啥样啊[好奇]?”

    我沉思了下,怎么概括何野的长相?诶,最近学个新词,这不就用上了。

    【一盘凉菜】:“他是好色之徒的天菜。”

    【沃斯泥蝶】:“哇喔~”

    【沃斯泥蝶】:“你离职了不来找我[抠鼻]?”

    【一盘凉菜】:“再议,先这样吧。我去吃饭,不用回复了。”

    手机锁屏,再次盯着窗帘发呆。

    天色渐晚,直到我完全陷入黑暗中......

    ---

    可能心情使然,鲜美的胡椒猪肚鸡,也索然无味。

    8点半了,何野那厮也该回来了吧?

    我没他微信,如果用企业微信找他,感觉怪怪的。7点时,我曾去过他客房,但无人应答。

    “晚安玛卡巴卡,晚安唔西迪西,晚安小点点。”

    手机响了,我看屏幕,是曾山。

    “喂?曾总。”我接通电话。

    “冷莱,你回酒店了吧?”曾山问。

    “在酒店,什么事?”

    “我有事找何野,他电话关机,你去他客房看看。”

    “曾总,您放心,我现在就去。”

    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正好还愁没有正当理由去找他。

    3分钟后,我趿拉着拖鞋,再次来到何野门前。

    “咚-咚-咚——”没有反应。

    “咚-咚-咚——”再敲。

    耳朵刚贴门上,何野便在我视野里出现了......

    他站在那风光霁月,倒显的我狗祟得很。

    咱就是说,倒也不必如此巧合。

    “找我有事?”何野朝我走来,电脑包提在手里。

    出大事了!!!

    何野裤子换了,他穿的裤子换了!他没拎购物袋,我担心如果裤子扔了,还能证明被骚扰的是他吗?!

    “啪——”何野打了声指响,重复“找我有事?”

    盯裤子的我回过神,“曾总说你关机了,让我来转达,他有事找你。”

    “嗯,好。”何野态度随意,语气淡然。

    他把客房门打开,人即将要进去——

    “等一下,何野。”我手抵在门框上,拦住他的去路“我有话要跟你说。”

    “我录下了Jimmy骚扰你的视频。如果你要报警,视频就是证据,我就是证人。如果你不想在提起,很抱歉让你再次回忆不好的事情,我会删掉视频,也会守口如瓶。”

    “无论你做出什么选择,我都支持你。作为你的同事,未能第一时间维护你,其实我是内疚的。虽然很难,但还是希望你尽快走出阴霾。”

    一股脑说完,我心里好受些,准备接受“审判”。

    何野双唇紧抿,并未回应。我当他在思考,也并未催促。

    酒店昏暗的廊灯下,他眸色幽深暗黑,鼻梁高挺像打了侧影,唇面被光照得晶莹润泽。等他答复的空档,我也没闲着。顺便把他的脸,从上到下,品评个遍。

    最终得出结论:他长得这么招人稀罕,以后和谁配对?

    我还沉浸在对美好皮囊的欣赏,耳边响起质疑的声音,却将我拉回现实——

    “你讨厌我?”

    “啥玩意?”

    担心自己听差了,同他再次确认——

    ——“你刚才说啥?”

    “你讨厌我。”何野重复。

    我皱眉,“我讨厌你???”

    我请问了,我内疚好几个小时,美味胡椒猪肚鸡都没吃好。为了救你,还搭了瓶新买的清凉油,刚才还夸你长得好看。出租车里,你调理我,我既往不咎还帮你。

    你小子吭呲瘪肚半天,就憋出来个这?

    这跟报不报警,有鸡毛关系?

    我们四眼对峙,他没在重复那四个字,我也没回答是否膈应他。何野眼神深沉隐晦,盯得我越发心慌。上头的情绪,也早已冷静。

    不行,我对这种捉摸不透的氛围,实在是素手无策。要不撤吧?等他想好了,自会有结论。

    我收回手,后退一步。

    “晚安玛卡巴卡,晚安唔西迪西,晚安小点点......”我手机不偏不倚在这时候响了。

    老曾可真会挑时候......

    “喂,曾总。何野刚回来,我在他门口。”

    “曾总找你。”我将手机递给何野。

    何野接过手机,按下了免提,“你好曾总,我是何野。”

    卧槽,这哥们给我整不会了,他按免提干哈?

    “Jimmy离职了,你稍后在群里,和哩米游戏的新对接BD,同步下进度。”曾山说。

    “知道了曾总。”

    ......

    他们又说了啥,我没在听。太过意外,Jimmy工作得好好的,怎么突然离职了?遭天谴了吗?

    何野挂断电话,将手机递回来。

    “事情过去了,别让它成为你的负担。”

    我连忙说,“好。”

    刚刚何野的注视,让我很不自在。听他的语气,是不想追究了,我转头就要开溜,却被何野叫住。

    “等下,这个给你。”

    一盒水仙牌清凉油,静静地放在他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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