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明月心里暗道一声不好,恐怕今天这出婚礼根本不是为活人办的。
她忽然又想到自己问话时宾客看向自己的异样眼神。
“新娘新郎恩爱否?”
怪不得啊,这死人同活人怎么恩爱?
向明月终于后知后觉,今天这出,结的分明是冥婚,娶的分明是鬼新娘!
她扯了扯姜心的衣袖角,发现对方面色同样凝重,嘴唇蠕动,好半天才说出来一句话。
“原来,魈魁镇,这么盛行结冥婚吗?”
向明月此刻有些缺德地想笑,毕竟她身边这位,也是马上要结冥婚的人。
小声笑了一会,她开始同姜心说起正事:“所以,苏小小是死者,我们是要凭此破局,对吧。”
姜心点点头:“婚轿空无一人,若苏小小是死者这异象便也说得通,那她同李二狗结的便是冥婚,但这还不够,我们还需要更多信息。”
两人决定分开行动。
姜心:“我去苏府别处转转,你留在宴厅里观察苏小小和李二狗,我们两刻钟后在宴厅碰面。”
向明月侧目瞅了一眼姜心,心里复杂:“还是我去别的地方打探消息吧,我能自保,万一出事也能走得掉,还是你留在宴厅吧。”
宴厅人多,相对来说安全一些,而独自一人去苏府别处打探消息,危险系数更大。
姜心闻言,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想到向明月会将相对安全的地方留给自己,她点头答应了下来。
向明月同姜心暗道一声保重,随后便消失在了夜色里。
姜心愣愣得看着向明月的背影,忽得就笑了,又摇了摇头。
这人,真是…
善良的过头了
苏府大得很,其复杂程度可以同向府相媲美,向明月在里面饶了两圈也没看出来个个数。
她摸着下巴思量了一阵,折了一根柳树树枝,掰成小瓣,丢在了刚才经过出的院门口。
向左,向右,向前看…
……
“咔嚓”一声,向明月脚下踩到了一个东西,她低头查看,心脏砰砰直跳,已经快冒出嗓子眼了……
脚下的,分明是她第一回撇下的树枝,现在已经被她踩成了两瓣。
她从未如此想念过一个活人能现在出现在她身边。
夜风刮过,刺得向明月后背一阵发凉,她抬头看着天上悬着的明月,无声得骂了一句。
还不敢骂苏小小,因为怕她会读心。
向明月颤颤巍巍的举起手里的树枝,朝空气作揖了三次,态度极为诚恳,接着便开始和空气对话。
“小小,是你吗?”
“小小,你是不想让我过去才设计出来这鬼打墙的?”
“小小,你要是不想让我过去的话可以直接告诉我的,不用这么麻烦还弄出来一个鬼打墙,多费力气啊。
“小小,花轿里是你的鞋吗?你的红色高跟鞋很好看诶,你这么喜欢红色,那一定是个心底善良的人吧。”
“小小,你知道吗,其实我很有音乐天赋的,我可以为你即兴作歌一首,就叫《红色高跟鞋》。”
“小小,如果你不说话我就默认你同意我走了哦,如果你不同意可以和我说哦,我很好说话的。”
无人回答,周围只尴尬得吹起一阵冷风,更衬得她像个弱智。
向明月深深得叹了一口气,只能沿原路线继续走。
向左向右向前看…
……
其实我一点都不想看…
“草!”向明月这次骂出声了。
此刻,映入眼帘的是两瓣断了的树枝,底下还是她前不久踩上的新鲜出炉的脚印。
她又回到刚开始的位置了…
向明月无能狂怒了一会,还是冷静了下来,叹了口气,蹲靠在院子里的树下,开始思考。
苏小小,还真是不太好说话呢,自己到底该怎么出去…
夜晚的冷风中传来几声不明显的呜咽,起初向明月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但声音离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最后停在她的后脑勺上方。
向明月也不敢回头去看,因为这她大爷的明显有问题啊!
犹豫间,已经有东西悄然搭上了向明月的肩…
…
姜心这边境况比向明月稍好一些,毕竟在场这么多宾客,总不可能都是鬼吧…
应该不可能吧…
她压下心中的不安情绪开始仔细观察花堂中的情况。
而婚礼这边已经到了拜堂成亲的环节。
拜堂之始,燃烛,焚香,鸣爆竹,奏乐。
拜堂的地方在洞房门前,有一张供桌,上面供有天地君亲师的牌位,供桌后方悬挂祖宗神幔,供桌又称天地桌。
天地桌的规格是一张正方形四脚四角的桌子,平平稳稳,以此象征天地,东西南北四方。桌上铺设了有繁琐花纹的红布。
一排红烛被摆在花堂的天地桌上,桌上奉着一鼎香炉,三根香冒着袅袅青烟。
负责主持冥婚的礼赞拉长声音,大到整间宴厅的人都能够听见。
“香烟缥缈,灯烛辉煌,请新郎新娘齐登花堂——”
“有请新娘——”
忽然一阵阴风,吹开了宴厅的大门,穿过中堂,吹到了花堂的天地桌上,熄灭了那一排燃着的红烛。
礼赞见到红烛熄灭,示意引赞和通赞两位负责仪式进行的人开始进行下一步。
“有请新娘——”
新郎在花堂上离着姜心有些远,没看清具体长相,只是身体高瘦,像跟一吹就会倒的棍子。
新郎着一身红袍,走到了花桌前空地的左边,与之相对的是右边空出了一个人的地方被人放上了一个人偶和一双红色高跟鞋。
人偶是稻草扎成的草人,穿着红色的寿衣,上面贴着一张用红笔写着生辰八字的黄纸。
这东西是代表苏小小同人结婚的实物。
一人一物就位后,礼赞开始大声诵唱:“一拜天地——”
新郎跪下参拜天地,草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二拜高堂——”
新郎朝着坐上的苏佺跪拜,草人上的黄纸被风吹得抖了抖。
“夫妻对拜——”
新郎朝右侧空地上的人偶拜了拜,草人被风吹得翻了个身。
姜心眼睛一眨不眨得盯着地上已经翻了个面的草人,它看起来那么轻,所以被风吹倒,然后翻了个身也不足为奇了吧。
哈哈,完全笑不出来呢。
“礼成————”
礼赞将草人丢入了火盆中。
忽然,堂中响彻一声凄厉的惨叫。
“啊————!”
草人被火焰吞噬,那是她临烧成灰烬前发出的最后一声不甘的嚎叫。
可惜无人听见,除了姜心。
姜心直直地盯着火盆里燃烧殆尽的草人,目光如炬,似是在思索什么,接着又转头看了看四周毫无反应的人,心下顿时明了,又是只有她能听到。
而隔壁遇到鬼打墙的这位,不知何时挂在树枝上的绳子已经悄然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向明月反应虽快,可绳子却已经开始对她发难。
它猛然套住向明月的脖子,接着开始慢慢收紧,意欲勒死向明月。
但她眼疾手快,两只手死死扒住脖子上的那圈绳子,狠命得用力向外拉不让它收紧使自己窒息。
向明月力气大得很,两只手一左一右使劲得抻开脖上的绳子,饶是一直在收紧,它也立时三刻不能拿她怎样。
于是挂在树上的绳子开始逐渐抽离地面,它换了个害人的法子,想摔死向明月。
向明月两腿开始胡乱得又蹬又踢,想要通过动作增加些阻力延缓绳子的上升,她看着脚下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地面,大骂了一声绳子的六舅,内心开始焦急。
怎么办,怎么办,啊啊啊,难道死在这里了吗?
悠悠苍天!何薄于我!!!
我才活了不到二十岁,我不想死啊啊!!
向明月激愤地咬咬牙,一大活人对战一破麻绳!优势在我!!!看老娘把你薅下来!!!
忽然,她项上的绳子一松,还没等向明月把绳子从树上拽下来,她整个人从空中掉了下来,还把她摔得龇牙咧嘴的。
不仅屁股有点痛,脑袋也晕晕得,但是,最重要的是,绳子为什么突然就放过她了?
难道是哪位神仙暗中相助?
不,应该是绳子感受到了自己的力量,它害怕自己。
向明月臭屁地这么想着。
老天如果有眼,那此刻应该会翻个白眼。
至于苏小小为什么放过了喜欢和空气做游戏的向明月…
两分钟前…
苏小小狞笑着看到闯入后院的向明月,刚放下绳子欲将她勒死,却不想她力气如此大,居然能活生生的扥开脖子上收紧的麻绳。
被驳了面子,苏小小更加恼怒,没想到一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小姑娘,浑身有使不完的牛劲。
她勒死计谋不成,便打算要摔死来人。
可巧,此刻礼赞一声拉长音的颂唱,直接就把苏小小从后院拉到了正在冥婚的花堂上。
“有请新娘————”
操控绳子的苏小小忽然就附身到了趴在地上的草人,此刻她是一脸懵逼的,明明马上就要勒死那个要给她作歌《红色高跟鞋》的神经病了!!!
俯身到草人身上她动根本不了!她又不甘心得撅了撅屁股,终于成功翻了个身。
都怪该死的礼赞!!!
苏小小气急败坏的怒吼:“啊————!”
当然,听到这声怒吼的只有姜心,因为向明月此刻已经拍拍屁股上的灰,准备起身离开了。
她环顾四周,开始疾速逃命,开玩笑,谁想被勒死第二次吗?刚才自己侥幸逃脱,可不想脖子在被勒住和树玩跷跷板。
她边逃命边在心里编排苏小小,这次也不管人听不听得见了,真是好一个阴晴不定的女的,一会要勒死她,一会又突然放过她。
奔跑带起的风呼啸在她耳边,向明月擦了擦不知何时流出的眼泪,是死里逃生的激动泪水,她终于跑出了那道门。
胸膛里跳动地心脏让她真切感受到了生命的鲜活,那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喜悦。
意料之中,这次她没再遇见鬼打墙,成功离开了苏府的后院。
天空明月高悬,像是在不动声色地观察地上的每个人。
向明月刚连滚带爬地跑出后院,这会子手脚发软,还有些力竭。
她坐在地上歇了一会,顺便薅了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思索片刻,还是打算回到宴厅和姜心集合。
待到走入宴厅门口,她吐出狗尾巴草,一脚迈进了门内。
向明月风尘仆仆,直到姜心余光扫到坐在自己身旁不缺胳膊不缺腿的她,自己悬着已久的心才终于放下。
姜心起初只用余光打量向明月,但看到了她灰朴朴的脸,发间还不知夹了根哪里的草,衣服也像在土里滚了一圈一样脏。
她面上不显,心里在暗自思量:向明月出什么事了?
于是她在桌下一把拉住向明月的手,在那人手心里画了个问号。
还没等向明月回答,二人已迎来了位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