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苏小小房间就抬出了一具勒断半根脖子的尸体。
苏佺怎么都没想到女儿会死，或者他打心底里就没觉得女儿会表现得这么倔，他总觉的这件事真的至于到此地步吗？
但此刻说什么都已经晚了，五十来岁的中年男人此刻颤颤巍巍的像个八十多的老翁，原本挺直的脊背瞬间弯了下去。
苏佺脑子里嗡嗡作响，从来没有这么乱过，他整个人像被水泡过似的满头大汗，好不容易才从一团麻的思绪里理清自己的思路。
他想，不能就这么算了，自己一定要为女儿做点什么。
長圭似是感应到了又一次及时出现在他面前。
苏佺其实悲戚得几乎想随女儿去了，他双腿僵硬地跪在地上，双手似被黏住了似得死死撑着他快要倒下的身体，直到長圭的一句话让他瞬间抬起头。
“你想留住你女儿吗？”
“什么…？”苏佺抬起头，眼底满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長圭俯下身，双手强硬地抵住苏佺的肩膀，好让他能抬起头直面自己。
“我有办法能让你留住女儿，但是你需要付出代价。”
苏佺无神的双眼似乎恢复了星星点点的光芒，他口中喃喃道：“什么代价？”
長圭脸上浮现出一丝隐秘的笑意，只瞬间就消失了，根本没人注意到。
“你变成鬼王，这样女儿就可以永远活在你的庇护下，既可以免去她六道轮回之苦，又可以使得你们日日相见。”
“好…”
蹦出第一个字的那刻，苏佺体内猛然迸发出一股巨大的能量流，它们从苏佺的身体里抽离，最后汇入長圭的心脏处。
長圭吞噬了能量后，面上一股餍足的表情。他拍了拍苏佺的右肩，头也不回地走了。
此后，他再没出现过。
同样地，以苏佺身死作为代价换得留在人间的鬼魂苏小小也一次都没出现在他面前。
回忆逐渐消散，苏佺跪跌在房间的石砖上，像抽出了脊骨一样，缩成一团，等待着被人的判罚。
其实，他只是有点想不明白。
他一直记得小时候女儿说长大了一定要嫁给像他一样的人，他只是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女儿先前能做到，现在却做不到了。
偏偏，女儿偏偏也喜欢上了女人，这让他情何以堪？！
他甚至可以养女儿一辈子，接受她一辈子嫁不出去，但却唯独不能接受她也喜欢上了女人。
苏佺不想再体验一次被所爱的人背叛的痛苦了，所以他拒绝接受这件事。一向顺着女儿来的他破天荒的如此强烈反对某一件事情，甚至第一次动手打了女儿。
他不想接受。
可事到如今，他抬头瞧着女儿明晃晃握着邱月白的手，面上还露出些许紧张的神色怕自己伤害到她。
他忽然就释然了，就那么一瞬间。
太阳底下无新鲜事，韭菜隔了一茬又一茬，人一辈子都过着那些重复的日子，自己在乎的虚无缥缈的面子又算得了什么呢？自己心里迈不过去的那道坎真的应该强加到孩子身上吗？自己真的对的起自己说过要保护女儿一辈子的话了吗？
自己真的是个合格的父亲吗？
苏佺想不明白。
不过他猜，自己大约是不合格的。
他应该走了，走到女儿看不见的地方去。
但临走之前，无论如何，他也做不到对邱月白有好脸色。
跟自己女儿在一起，她总归要付出些代价的。
苏佺最后柔和地看了一眼苏小小，像是要把她的模样永远地描摹在心中。
纵有万般不舍，此刻也应该放手了…
下一秒，苏佺整个人瞬间化为了灰烬。苏小小还没反应过来，她震惊地看着原地消散的父亲，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抓取，然而握住的只是虚无。
父亲从她指缝间溜走，化成了天上的点点星光。
星光四散在空中，最后一点一滴全部落在了邱月白的身上。
邱月白也变成了鬼，不入六道轮回，不得超脱往生，和苏小小一样。
这是苏佺送给女儿最后的一份礼物。
能陪伴女儿最长久的礼物……
通往外面世界的门已经悄然开启，门的缝隙里充斥着象征希望的白色光芒。
之后的苏小小如何对待苏佺，是怀念或是憎恶都与她们无任何关系了，她们没有理由也没有立场去批判其中的任何一个人。
姜心拍了拍身旁愣住了的向明月：“走了。”
向明月如梦初醒般的回过神来：“哦，好。”
她没瞧见姜心刚在回忆里眼中一闪而过的凶光，向明月在想自己的事，她透过苏佺想到了自己的父亲，但两人间却有着天差地别。
咽下心里一句无声的叹息，她回头看了看已经变成鬼伴侣的苏小小和邱月白。
一起度过了这么些天，总归是有些不舍的。
两人也看见了她，苏小小只给了她一个白眼，因为她还记着向明月要给她唱红色高跟鞋的事情，她一向小心眼，记仇得很。
邱月白则大方的多，朝两人挥了挥手当做最后的道别，她已决心陪在苏小小身边一辈子，往后无论发生什么事，她们都会一同承担。
向明月没在意苏小小给她的白眼，反而迈着小短腿跑到邱月白面前，语重心长握着她的双手，苏小小则在一旁因为受到爱人眼神压制而敢怒不敢言。
向明月郑重却又没头没脑地说了句。
“没有不光彩，因为你们都是很好的人。”
苏小小没大听懂，邱月白却懂了，眼眶刷地一下红了。
向明月说完便跑回了姜心身旁，准备和她一起离开。
而姜心则只是远远看了一眼便转了身。
向明月瞧见了她的反应，心里不由感慨一句，哇哦，还真是冷漠哦。
两人朝门的方向越走越远，直到如今向明月还是有些恍惚：“我们就这么出来了？那她们呢？这个世界会在我们离开后还会存在吗?”
姜心只回答了向明月最后的问题，非常简单一个字：“会。”
她不是刻意对向明月冷漠，是因为脑中还在回忆刚才苏小小的故事。她，似乎认识長圭……
不过向明月一向心大，一点没看出姜心的冷淡，反而熟络地拉着姜心的手进了门。
这下姜心是一点事情都想不了了，她挑了挑眉，不是，这人怎么拉得这么顺手？
……
本来姜心觉得没什么毛病，女孩子间拉拉小手以示亲密是很正常的事。更何况她们还刚刚成功完成了如此凶险的副本。
她悄悄在没人看见的地方瞥了一眼她们紧扣的手（她认定是向明月单方面钳住自己的，没有挣脱只是出于礼貌层面的考量），面上虽没露出任何表情，但微微颤抖动的鼻翼很好的出卖了她。
姜心的心情可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淡定。
说不定她心里正暗爽呢。
向明月也注意到了，她余光瞧见了，似是怕自己没看清楚，她一把薅住姜心，双手捧住这人的脸，来了个四目相对。
姜心淡淡扫了她一眼，意思是——
——你有病？？？
向明月像扫描仪器似的仔仔细细看了遍姜心的脸，然后胸有成竹地点点头。
“果然，你刚才就是笑了。”
接着，她尤嫌不够似的用食指挑起姜心的下巴。本来想装个大逼，结果脱口而出变成了无比油腻的话语，大庆钻井的那种油田。
“哈，承认吧，小姜，你也一定为姐着迷吧。”
姜心眯起眼，朝她笑了笑，又晃了晃手指头。
“三”
向明月疑惑地看着姜心：“什么三？”
“二”
向明月有些害怕了：“什么二？我靠啊，姜心，你别吓我！”
“一”
向明月看着姜心弧度越来越大的笑容，终于琢磨出点不对劲，刚想撒丫子逃到姜心一百米开外，就听见后面悠悠传来一句…
“刚才是给你逃跑的倒计时…”
紧接着，向明月屁股传来一阵巨大的推力————原来姜心朝她屁股飞起一脚，向明月直接原地起飞。
威力之大，让她直接飞出了小世界，从自家的井口里噌的一下窜了出来。
她像皮球似的呈抛物线飞出井口，屁股和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痛得向明月直咧嘴‘你六舅’‘你大爷’地直骂姜心。
反观踢她一脚的姜心呢，慢悠悠地从井里出来了，十分淡定和从容，气得向明月一阵咬牙切齿。
凭什么这人踹了自己后还能这么优雅地出来，而自己却如此狼狈！
就在姜心附身整理自己衣摆的间隙，向明月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她决定以牙还牙，一脚也把姜心踹下去。
于是姜心抬头，刚好就看到了那只马上要挨上自己身体的脚。
她抬眼，轻飘飘地瞪了一眼向明月，那人嗖地一下缩回了原本要作恶的脚，立马原地立正，昂首挺胸的，往那一杵就是根棍。
时不时还偷瞟一眼姜心，看看她会不会跟自己计较。
姜心对智障一样的向明月彻底没了脾气，她被逗乐了，忍无可忍地又踢了一脚这人屁股。
“别贫了。”
向明月规规矩矩朝她敬了个礼：“是，长官！”
姜心转过身，再不想看这智障一眼，她叹息扶额：有傻子…
向明月瞧见姜心背身，于是计上心头。她一个健步直接跳到了姜心背上，像个树袋熊似的往人身上一挂，抱着人就不撒手了。
姜心抽了抽嘴角：“下来。”
“不可能！”
远处传来一道不合时宜的咳嗽声，吓得姜心直接一个闪身把背上的向明月摔到了地上。
向明月：“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