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在祁铮的注视下拿走了麻袋,不过显然还是有些吃力的,他的身板瘦弱,看着也没多少劲。
祁铮过去又夺走了袋子:“还是我来拿吧。”
男孩呆怔了片刻,微微弯腰低头表示感谢。然后就去叫老成了。这老家伙一副睡熟的样子,没想到男孩一拍就醒了。老成冲着他一笑,从凳子上站起就要走,突然想到什么,又凑近男孩嘀咕了几句,之后就潇洒地背手佝偻地走了。
老成的话似乎刺激了男孩,他回头将祁铮全身上下看了个遍。
“?”祁铮被看得有些窘迫,“看什么?”
“……”男孩没说话,只是从围腰的大口袋中掏出了一个泛黄的小本子和一支圆珠笔转身回到圆桌上。
祁铮站着看他等他写完,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男孩写得很快,他撕下一页纸后就把夹好圆珠笔的本子放进了口袋。他走过来递给祁铮。
男孩字迹娟秀,看着清爽:我叫何时泷,是老成的儿子。我爸同意让你工作了,一天50你看够吗?不行的话你再看看其他家吧。
“……”祁铮摩挲了一下下巴。
一天50,在这消费不高的渔村确实算多了。得,这点小风小浪算什么,等他回到祁家,定会夺回属于他的一切!
“可以。不过……”祁铮走近何时泷,俯视这个矮他半个头的男孩,“什么时间段工作?我需要负责什么?周末双休吗?进货到哪去?”
……
何时泷被问得晕头转向,露出窘迫的表情。想了想还是又拿出了小本子:下午四点做到晚上九点,这里的人都睡得早。也就这个暑假每天出摊,过了就不摆了。你的工作我到时候会讲的。
“行。”祁铮把纸条揣进兜里,左看右看了一圈,附近的摊子几乎都在收拾了,“你现在要收摊了吗?”
何时泷点了点头。祁铮跟着一起收拾了。他负责拆篷子折起来,何时泷就把一些烧烤的器具收纳进啤酒纸箱。两个人干起来很快,没一会儿就都收拾好了。
何时泷站起来抻了抻围腰,微微弯腰低头表示感谢,抱起啤酒箱转身就要走。
“搬去哪?我帮你。”祁铮左肩抗篷子,右手拎麻袋,胳肢窝还夹了个圆桌。
何时泷的眼睛微圆了一下,反应过来又点头答应。祁铮就这么跟着他。
渔村的海风在晚上是清甜的。祁铮时不时侧目看向远方的天空。只有近处的海是深蓝的,远处的海天成了一色,界限模糊。沿着海岸线分布的,是歪七扭八,零零散散的微弱灯光。有些渔民早早睡去,留下挂在木门前的贝壳风铃在晃。这里寂静,不谙世事。
祁铮还是第一次能静下来享受一下风景。他没注意到的是,何时泷几次回头偷偷看他。这小子现在高兴坏了吧,平时一个人得搬个两三趟,祁铮一来力都省了不少。
他们七拐八拐地拥进了渔村深处,路上昏暗,祁铮磕了不少下。何时泷在一处木屋前放下啤酒箱。
“到了?”祁铮跟着放下东西。
眼前昏黑,只有周遭稍远的灯光映射过来,才能看个大形。眼前的木屋久经风霜,就是几根木头搭着的,用一圈圈铁丝固定,门板也许些破旧了,门角霍了个大洞。大门一旁还有个小门,挨着木头房的还有一个只有木头房一半高的小木头房。小木头房前搭了两根对立的木头柱子,接跟铁丝,上面挂些晾晒的衣物。
何时泷点头,二话没说把弯着腰就把东西往小木头房运了。等他一一整理出来锁好门,跟祁铮大眼瞪小眼上了。整理太投入了,他以为祁铮已经走了。何时泷转身打开了门口的拉线电灯,灯光黄压压的,又暗。他指了指祁铮,又摆手,然后摊开左手掌,两根手指当小人在上面走。祁铮看懂了。
“噢,我不识路,你再带我出去呗。”祁铮陪笑。
何时泷短暂地看了他几眼,点头。走前带上了麻袋,还没捂热又被祁铮夺过去拎了。
路上遇到夫妻对骂,结果女的扔了条小鱼出来。
祁铮一看,死的:“该,就钓条僵尸鱼。”
何时泷很轻地发出了嗤笑。
走到出口时,祁铮晃了晃麻袋:“谢了,就送到这吧。这个我给你扔了。”
祁铮点头。直到祁铮走远他才回去。
祁铮先是问了人,结果丢个垃圾都要跑后面镇上去。他就这么由拎变抗,入乡随俗了。他找到垃圾站,潇洒一扔。他不禁想起了何时泷那瘦弱的身板。那小子天天这么抗着上镇扔啊?
在镇上逛了逛,他买了些生活用品。天杀的,还要走这么远!他不禁想起与狐朋狗友们飙车的刺激感,那明明是不久前的事,怎么感觉已经远在天边了?祁铮头一回走了这么远的路,足足三公里。要是他的贱友打开微信步数发现他第一,估计牙都要笑掉。想到这,他突然想起手机欠费,想找家移动办流量卡,结果关门了,镇上该睡的都睡了,留些精力旺盛的狗狂吠。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眼看天越来越黑,马上步入深夜,细细碎碎的声音也渐渐得都听了。祁铮直接小跑回家,鞋底都要抡冒烟了,回到家“大”字型张开巴在床上恬然入睡。
年轻人就是精气神好,祁铮一觉醒到下午两三点。他换了件背心,穿上新买的背带渔裤。他一照镜子,好不帅气,没想到这种风格还挺骚帅骚帅的。
沿着海滨一路走,他不远处看到何时泷正在撑篷子。
“呦,你刚到吗?”祁铮走到里面去。
何时泷点头,他指向地上的烤架,祁铮麻溜地立马开始组装。烤架摆好了,他转了一圈,把塑料凳都扣出来列在圆桌旁,还有其他琐碎的东西都还没理好。何时泷组装完后跑到隔壁摊的小三轮后座搬啤酒,祁铮一看也跟来了。
“你平时都是跟着人家出摊的吗?老成呢?”
何时泷点头回答前面的问题,但他还在思考怎么比划老成时,隔壁的大姐先说话了。
“你就是新来的?老成去镇上卖鱼了呗还能干嘛。”大姐顿了下又说,“别老问泷泷难回答的话昂,比划起来手都得打结。”
何时泷看了看祁铮嗤笑了一声,继续搬啤酒了。
祁铮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
何时泷抓着滑溜溜的鱼,案板上娴熟地开膛破肚,该丢的丢。活杀啊……祁铮第一次见有点发毛,背过去削土豆不敢看。
突然,何时泷戳了戳他,他一回头,何时泷手上鱼眼突出的死鱼正怼着他脸,打了他个措不及防,一个后撤从凳子上下来了。
何时泷连忙摆手表示不是故意的,立马过去扶。
“停!”祁铮喝住他,“先把你那死鱼扔了!”
何时泷看了看手中的鱼,恍然大悟,原来是吓到他了。本来只是想叫祁铮帮忙拿剪刀的,奈何手上没空。他立马将鱼扔进了盆里,过去先看看凳子坏没坏,然后才打算去扶。祁铮也不是孬的,拍拍腚就自己站起来了。
等到都准备好也差不多四点半了,人渐渐多了。老成这摊特别吸引膀大腰圆的一簇一簇地来。人一来,何时泷负责烤,祁铮负责端,忙起来真是几个人都不够。
祁铮汗流浃背,白色背心水灵灵地透出了肤色。
小摊的灯光吸引蚊虫,祁铮喜提了好几个“蒙古包”,又大又红。那种钻心的痒让他难耐,他回头看了看何时泷,难怪这么热天他穿了件薄衬衫。黑色的皮质围腰环着他,即使是没绑紧带子,也能依稀一睹他瘦弱的身躯。祁铮心里默默为他竖起了大拇指,这小子还能挺干。
收摊前半小时,昨天的一伙汉子又来团聚了,只是这次没有老成。
“三!”
“四!”
“胖子,又是你。”昨天的彪汉发话。
工作接近尾声,祁铮朝声源瞥去。
“他们在玩什么?”
何时泷整理好最后一盘烤串,刚准备端出去,想了想又先停下来写字。趁着这功夫,祁铮先把盘子端出去了。
见祁铮这么个大高个从后面溜进来,彪汉热情似火:“呦,还挺有模有样。来来来,玩一局。”
“?”祁铮把盘子放在桌上,一圈的人都看着他。
“玩什么?”
彪汉比了个“九”:“‘对九’。咱同时比俩数,加起来谁大谁赢。前提不能超过五。”
这……祁铮不禁发笑。那他比一次四再比一次五,不是妥妥赢的吗?
“喂喂喂!韦光德,你欺负人家干啥。斗不过你的。”其中一个大叔发言,其他人也跟着起哄,这话不仅把韦光德逗笑了,也把祁铮逗笑了。
来就来,男人的胜负欲不允许你说我不行。
韦光德:“三!”
祁铮:“四。”
韦光德:“四!”
祁铮!“五。”
“……”韦光德麻溜地喝了一杯,“呦,不错啊。”
“二!”
“五。”
“四!”
“四。”
……
几个回合下来,韦光德喝的酩酊,他似乎察觉到了不对:“怎么事儿啊,一直四啊五的。”
“又没说不行。”祁铮驳斥。
全场沉默了一瞬。在座的斗酒好手先后恍然大悟。原来还能这样,那他们之前斗斗运气的雄心算什么?这“对九”就是个bug游戏,毫无竞争可言,得亏他们能玩得大呼小叫的。
“嗬。”在一旁观战已久的何时泷不禁发出嗤笑。
“你小子!”韦光德小怒了一下。
“不玩了不玩了。”大家一哄而散。
看着眼前的烂摊子,祁铮一阵心累。他才干一天,就体会到了打工的不易。一边收拾,一边抱怨。
何时泷戳了戳他,递给他一小罐喷壶的花露水。
“早说有这好东西啊。”
上万的奢侈香水他喷一下细嗅,几块的花露水他恨不得涂满全身。晚上风大,加上花露水的清凉加持,他犹如置身桃源之地。这种惬意的凉爽,不亚于机车飙过掠起的逆风。
“爽!”
一旁的何时泷奋笔勤书。纸是捏了皱,皱了又捋好几番才递给他。
祁铮接过来,下面还垫了六张红彤彤的钞票。
【不好意思……烤摊过几天就关了,我八月初要补课,就先把钱给你。你如果想找份工作,我可以带你去镇上看看。】
“啊?”祁铮大概算了算,“八月初啊,只有五六天了诶,你给我太多了。”祁铮递回去四张。
何时泷立马摆手,翻开本子刚准备写,祁铮就把手机备忘录打开递过来了。
何时泷愣了愣,接过,花了一分多钟研究键位。
【这些都是你应得的】
他走近祁铮,向他展示屏幕。
“都像你这样做生意不得亏死了?”祁铮打趣道,说着就把四张钞票塞进他围腰前的大口袋里了。
何时泷羞愧难当,他低下头迅速地输字【那我带你去镇上看看吧】
“行。”突然想到什么,祁铮眼睛放光,忽然歪下腰靠近何时泷,“你知道哪里有办卡的吗?”
感受到祁铮温热的气息,何时泷下意识地后撤了一小步,愣了会儿才继续打字【知道我可以带你去】
祁铮嘴角上扬:“那就好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