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有了谢渡义妹的身份,容青可以光明正大地跟着谢渡,回到他暂住的府邸。

    她顶着张跟自己两模两样的脸,五官小家碧玉,秀气却不出众,扔到人堆里都不一定能被一眼瞧出来。可府中内外似乎头一回瞧见谢大人身边竟有女色,不由纷纷纳罕。

    碍于谢渡威严,他们不敢议论。但无数道目光都投向了容青,像是要把她看出花来。

    容青又想起谢渡给她按的身份:“你是临海县璞玉村孤女,父母是渔民,出海双亡,被一位姓林的大人送到我手中,又因长得像我夭折的胞妹,被我认作义妹,可记好了?”

    这出身份应当天衣无缝,饶是谁都查不出问题。可容青还是被盯得心虚,不由往谢渡身边靠了靠:“他们怎么都看我?”

    谢渡领着她走至内院,才说:“新奇。”

    “新奇什么,还没见过女子吗?”

    谢渡沉默了一会儿,容青以为他不会搭理她了,他却应道:“我身边没有女子。”

    容青:“那你的妾室呢,都留在京城了?”

    也不知是哪句话刺中了谢渡,他抿直唇,神色有些不大好看:“我没有妾室。”

    “?”

    “也没有外室,通房。”

    “!?”

    容青惊讶地瞪圆杏眼:“那你难道真就只娶了我,不,穗和公主的一个牌位?”

    谢渡别开脸。容青又问了一遍,他才道:“是。”

    容青还要追问,谢渡却故意岔开话题:“柳枝,带阿盼姑娘先去更衣洗漱,再请到书房来。”

    见谢渡不愿深入这个话题,容青只得先去瞧一瞧给她裁的新衣裳。

    此处并不如京城繁华,能找到的最华贵的绸缎也不过尔尔,纹样倒是新奇。

    柳枝说:“大人专门提了一句,说阿盼姑娘喜欢团花式样。”

    容青愣住。

    她的确喜欢,上个月还专门从进贡的苏缎蜀绣中挑了好些团花。可对她是上个月,对谢渡已是十年前。

    十年前的一桩细枝末节,他竟都记得清楚。

    容青不愿多想,谢渡能讨母皇欢心,拿到圣上亲赐御印,定然有几分特别的手段。

    更衣洗漱,又喝过一碗红豆粥。容青念着谢渡所说的新线索,麻利地来到了书房前。

    谢渡正立于支摘窗前,望着手中信笺,眉头紧蹙。

    容青瞧了眼书房内的装潢,十分简朴。

    她忽生担忧:“谢渡,你的官职是不是只有名头响亮,实权却不大押?”

    随行的阵仗人马少就算了,住的地方也这般寒酸。

    谢渡愣了愣,望着少女忧心忡忡的小脸,破天荒地笑了出来。冷厉的脸庞似冰雪消融,看得人呆了呆。

    “你笑什么?”

    “禁龙司位六部之上,只听陛下号令,虽不似那群老古板弹劾奏折中所言那般无所不能,但护住你,绰绰有余。”

    随行的阵仗低调,也不过是因为不想把关于她的事情闹大。

    当年为了彻查公主死因,女皇专门成立禁龙司,命他为禁龙司使,借查案之由,顺势架空六部三司,收拢权柄。

    从那往后,皇权之下,最有权势的男女当属禁龙司使谢渡与镇国公主容安莫属。

    提起这茬,容青心下有数了:“肯定是有人瞧不惯阿姊,想借你的手除掉她,才设法栽赃陷害。”

    她虽年轻,可自幼长在尔虞我诈的宫中,耳濡目染下对那些明枪暗箭再熟悉不过,绝非什么都不懂的稚嫩孩童。

    谢渡不置可否:“随我来。”

    书房中设有一处暗门,门后别有洞天。行至暗室之中,只见檀木桌上正平铺着一张泛黄破裂的宣纸,看着已有些年头。

    “这是……?”

    “大邺实行海禁,打击海寇,东海水师与海防卫所由朝廷调遣,可以确保没有人能出海与他国贸易联络,也因此可以笃定,无人能够前往满次列获得谋害公主的奇毒。”

    谢渡说:“但倘若有人违背海禁,能够私自出海,便定有重大嫌疑。”

    容青懂了:“你是指我阿姊?”

    “东海沿海一带每一处海防卫所都早已被一一查过,并无异常,直至去年露了马脚,让禁龙司的眼线发现了一卷从未见过的案宗。”

    当初为了找到蛛丝马迹,东海沿海一带所有的邸报案宗都要上交京城,一一由人过目。

    可到底是天高皇帝远,谁能保准从地方带到京城一定没有遗漏,没有偏差?

    若是京中有权贵帮之遮掩,这项任务便更困难重重,饶是有心严查,也仍有漏网之鱼,捉到现在才有眉目。

    谢渡道:“公主生辰宴前半年,天弘十年十月,曾有一人借赈灾为由,私吞三百万白银,却并非贪污,而是尽数流入了临海县海防卫所的巡检司。”

    桌上摆着的,便正是那人亲笔将这么大一笔白银批入卫所的账目证据。

    那笔钱流经无数地下钱庄,查起来路去向颇费功夫,当初只查到了此人贪污,案宗便就此尘封。

    直到今年禁龙司意外发现海防卫所昔日的军饷用度似有异样,账目有几处出入,才终于摸到了狐狸尾巴。

    当初那人早以贪墨的罪名处死,他名头不响,可来路却似乎不小。重新一路往上摸索,到最后查到的竟是镇国公主。

    这个消息像是晴天霹雳一般,容青浑身僵住,大脑空白。

    她想起生辰宴前阿姊的样子,比她高一截,平常不苟言笑,是十足的冷艳美人。

    宴会开始前,她们打过照面,容安道:“托皇妹的福气,我才知晓这天底下最繁华隆盛的及笄礼长什么样子。”

    容青一笑,应道:“能与母皇与阿姊共度,无论是什么样的及笄礼,我都觉得心满意足。”

    这是姐妹之间最后一回对话,容青那时并非察觉什么异样。

    “你也说此人来路清白,为何能确定查到的幕后之人就是阿姊?”

    谢渡:“这便是我请你来的缘由。”

    他伸手掀开旁的物证,露出最底下的案宗残卷。

    烧得七零八落,被重新拼在一起时字迹也模糊了大半,乍一看还看不出写的是什么。

    “这是……”

    “这是另一件盐铁私营案。那贪官家境贫寒,十六年前险些被人当做替死鬼,幸好有人相保才得以出狱。”

    谢渡拿起案宗,递到她面前:“这便是保他那人的信件,字迹你可认得?”

    容青一字一字看了过去,那一瞧便是女子的字,很隽秀,却不似寻常女子一般柔美,横钩竖锋中自有股特别的气势。

    容青不想认得,可最后也只能道:“……这应当就是我阿姊的字。”

    她与阿姊同上学宫,同受太傅大儒教导,日日瞧见阿姊练习笔墨,怎么会不认得阿姊的字迹?

    镇国公主保下一位冤屈的地方官吏,本不是什么大事。如今女子亦可为政,既是公主,四处栽培势力实属正常。

    可军权自古以来都是帝王最重要的权柄,绝不容旁人染指半分。

    容安早在十年前就伸到了千里之外的东海水师,其野心已是昭然若揭。

    更要紧的是——

    “若镇国公主手下有一支能供她调遣的水师,便可轻易监守自盗,偷偷出海,与满次列交易。”

    谢渡的语气平静,吐出的字眼对容青而言却万分残忍:“公主所中奇毒,也有可能就出自她之手。”

    容青上前一步想要细看,却不慎踩到地上书本,脚一滑,直接摔了过去。

    预想中摔落的剧痛并未到来,少女跌入一个清冽却有力的怀抱。

    谢渡伸手一揽,及时接住了她。

    男人顺势扶着她站直,望着她面若金纸的脸蛋,迟疑片刻,才低声道:“……你振作些。”

    谢渡从未安慰过她,也从未用这样的语气说话。

    也许是她此时的处境太过悲惨,教他这样冷血的人都有了片刻良心。

    容青脑海里掠过前十六年与容安相处的点点滴滴。

    她不得不承认一点,容安更像母皇,从来都野心勃勃,争强好胜。

    可母皇对她溺爱万分,对容安却十分严苛。

    人与人之间的微妙,或许就来自于日积月累的不平。自从她十岁后,与容安关系就称不上好,仅为点头之交。

    她也偷听过容安与母皇争执,似乎是为了要不要给她开公主府的事,容安一直想要把她送得远远的。

    容青张口,却不知道说什么。

    男人有力的手掌仍扶着她的手臂,支撑起她发软的身体。

    “阿姊她……”

    容青刚要说话,蓦地听见暗室外传来压低的声音:“大人、姑娘,好像出事了!”

    像是一盆冷水浇了下来,容青恢复清醒,转头望向谢渡。

    谢渡压下眉眼:“说。”

    “县衙在潞河下找到了那具特地安排的女尸,本该结案,可那林县丞却一口咬定那是混淆视听的把戏,叫仵作验了尸。”

    一个不长眼睛的小小县丞,禁龙司还不会放在眼里,可是:“属下已查过,那林县丞跟贪墨案的朱大人是同乡,恐怕也是镇国公主的爪牙。”

    好端端的,镇国公主的人怎么会突然撕咬到谢渡头上,还是拿着穗和公主之死这么敏感的由头。

    只有一种可能——

    谢渡抿直唇线,道:“你阿姊恐怕早下了令,若禁龙司发现她的嫌疑,便先发制人,将我置于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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