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若我有一丝半毫的嫌疑,女皇必然不会允我活到如今。”

    谢渡抽出腰间禁龙司令牌,上刻女皇御赐私印,可见他如今不止位高权重,更是女皇心腹:“也不会命我负责彻查公主之死。”

    母皇是何等英明神武的人物,定不会随意受谢渡蒙蔽。容青姑且掠过这一茬,又连忙追问:“那你查出来害我的真凶是谁?”

    暗处中,男人腰间黑铁剑柄泛起渗人冷光,他道:“下毒之人,至今不知。”

    容青怔然。

    “公主当初所中奇毒,大邺从未有过。前年东海发现一岛上蛮夷满次列,才知晓满次列人秘传此毒,极为罕见。”

    “在此之前,满次列不曾与外族相通,更不可能将秘法传到大邺。”

    谢渡嗓音低哑:“公主殿下今朝魂魄显灵,是怨气不散,打算托梦真凶?”

    听着自己蹊跷荒唐的死因,容青脑子里的丝线乱得打了结,不知从何问起,只得道:“我将将双八年华,也并非鬼魂,你方才抱我,难道没发觉我只是肉体凡胎?”

    光怪陆离的遭遇令容青一时顾不得男女大防,她上前一步,与谢渡仅一尺之隔。

    离那么近,谢渡能看见她闪烁的杏眼,听见她起伏的呼吸声,虚弱、紊乱,却无比鲜活。

    他的视线一寸一寸扫过那熟悉的脸庞,抱着牌位的手指不由自主地紧紧收拢。

    与此同时,门外侍卫谨慎禀道:“大人,县衙的人已追下潞河,禁龙司是否也该指派人手?”

    “围住后山,明日在下游抛一具面容不清的女尸。”

    谢渡冷静吩咐完一出狸猫换太子的戏码,又盯着容青:“你跟我走。”

    外边正有人在追杀她,谢渡随时可以把她以冒充公主的罪名处死,容青没得选,紧紧咬住唇,点头。

    禁龙司的人围住后山,名为搜寻,却巧妙辟出一条旁人不敢涉足的小径,通向一处偏僻宅院。

    容青随谢渡来到此处。谢渡立在屋外檐廊下,她跟随一哑女进入屋中,更衣易容,转眼就扮做了另一陌生朴素的模样。

    衣料是寻常人家的麻布,磨得人肌肤生疼,容青只觉浑身像有蚂蚁在爬,痒得难受:“有没有丝绸做的里衣?”

    “……”

    一看表情,容青就觉得谢渡肯定是在嫌弃她娇气。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忍着委屈改口道:“没有便罢了。”

    谢渡却转头吩咐下人:“去铺子挑几匹绸缎,明日送来。”

    他想了想,又说:“要时兴的纹样,再找些姑娘家爱戴的首饰。”

    容青咂舌,好一会儿才道:“……谢谢你。”

    “今夜只得委屈公主将就一回。”谢渡看着她脖颈上被麻布磨出的一圈红痕,眯了眯眸子,“公主殿下倒还跟十年前一模一样。”

    只有真正从小到大养尊处优的天潢贵胄,才会有这般娇贵的肌肤。需要金堆玉养,常人无法伪装。

    回宅院时,他已问过容青的遭遇。晕过去一转眼就是十年后,像是志怪传奇中的情节,令人难以相信。

    可容青小女儿家的城府一眼就被看穿,不似说谎。

    一提到那眨眼间就消失的十年,容青有无数个疑问:“我何时答应过做你的娘子?”

    谢渡移开视线:“你亡故后陛下赐婚,帝王之命,莫敢不从。”

    容青了然:“你拿这个讨好我母皇。”

    “……”

    “随公主怎么想。”

    容青知晓谢渡自幼父母双亡,性子孤僻,对她说话毫不留情,想来日后定是城府颇深、擅权专断之人。

    那么多人为了讨好母皇无所不及,他娶了她的牌位再正常不过。

    母皇一直最疼她了,知晓她亡故,不知道得多伤心,容青一下子把面前的谢渡抛之脑后:“母皇现在在何处?”

    “此为东海之滨,与京城相隔千里。”谢渡洞穿她的心思,不等她问便直接警告,“一路上若有人以为你冒充穗和公主,刀剑可不长眼睛。”

    容青一急:“那你可否护送我回京……”

    “不可,女皇禁令传遍大邺,公主已死,天下皆知。”

    母皇为何下了那般狠绝的禁令,又为何十年过去,还那么多人想冒充她一个已死之人?

    疑团越来越大,容青脑中纷乱,却敏锐忽觉不对:“那你方才怎么没有立即杀了我,还听我解释?”

    男人的眸中难得有几分波动:“无可奉告。”

    容青一凛:“你心头定然有鬼!”

    谢渡不否认,只不慌不忙地道:“无论我有没有鬼,殿下现在只得留在我身边。你现在并非公主之身,县衙的人还未找到你的下落。我若交出你,你必死无疑。”

    他居高位多年,再平和的语气都带着一种冷血的威胁意味。

    一夜之间,容青几乎要把前十六年未吃过的苦都吃了个遍,又被扔到荒郊野岭,又遇见人打打杀杀,还遭谢渡这般没好气的威胁。

    容青的泪珠一下子在眼眶打转。

    没想到少女会被他一句话凶得眼圈发红,男人一顿,不大自然地补道: “——但你好好待着,我自会保护你。”

    容青低着头,默默擦眼泪,不说话。她才不信谢渡。

    谢渡立在原地,见她泪珠一串串掉,向来从容的神色有一瞬僵硬。

    过了片刻,他揉了揉眉心,无奈地托出:“我来此处,名为巡访东海水师,实为奉女皇之命,追查公主之死的新线索,就算你并非公主本人,而是贼人假冒,我也必须四下细细审过。”

    容青立即不哭了,唰的抬起脸:“什么线索?”

    “已派人在查,明日或许便有头绪。”谢渡说,“你今夜先在此处歇息,我会给你安排一个合适的新身份,其余明日再议。”

    容青点头如捣蒜:“好。”

    她答应得爽快,可等明日天蒙蒙亮,下人带着新裁的绫罗绸缎来此处,却发现公主殿下早已不见踪影。

    容青一夜辗转难眠,理不清自己的处境。等天色稍亮,她趁着哑女等人不注意,从后门溜了出去。

    容青几乎不曾离开过皇宫,干过最野的事便是在后山猎场上玩闹,从未到过这种地方。她硬着头皮,沿着脚下唯一一条小路走了好久,终于见着了烟火气。

    山脚有一处小小的客栈,一走进去,掌柜立即殷切道:“客官打尖还是住房?”

    “我打听件事,”容青开门见山,“你可知道现在是哪一年?”

    掌柜一下子把她当做了疯丫头,撇了撇嘴,指向旁边的老黄历:“天弘二十一年呢,问这个作甚?”

    容青定睛一看那老黄历,真是十年后!

    “那你可知穗和公主——”

    “哎哟,我的老天爷啊,”掌柜脸色一变,连忙嘘声:“这可妄议不得!”

    容青早有准备,取出一片随身带的金叶子:“把你知道的告诉我,这就是你的了。”

    掌柜震惊又垂涎地盯着她指尖的叶子,咽了口唾沫,连忙给店小二使眼色。小二立即跑去紧闭好门窗。

    “姑娘快请坐,喝茶,小的给您倒。那位公主是宫中贵人,小的只是临海县的平头百姓,所听的不过都是天下皆知的那些事情——”

    天弘十一年,万千宠爱集于一身的穗和公主在生辰宴上,离奇中毒身亡。

    那奇毒性烈,公主遗躯下葬不过一个时辰,便被毒性摧残得灰飞烟灭,尸骨无存。

    民间倒传出公主殿下其实没有死,也没有下葬,只是因某些不为人知的缘由失踪,流落民间。

    十年来,大邺各地频频冒出自称穗和公主的人。女皇却半点不信,早下禁令,杀了一茬又一茬。

    容青愣神,又问:“那你可知谢渡此人?”

    “禁龙司谢大人是女皇陛下的心腹,又来咱们临海县巡防水师,威名自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掌柜眯起眼睛,“不过,这都不是姑娘该问的,打听这种东西,可要小心掉脑袋啊。”

    同一时刻,外边突然响起别的动静,掌柜一把夺过她手里的金叶子,大声嚷嚷道:“大人,大人,方才就是草民报的官!”

    “此人行为诡异,出手阔绰,还打听那位公主的事,肯定与官府悬赏的那位贼人嫌犯脱不了干系!”

    话语间,几个小吏模样的人踹门闯入,作势要将容青带走。

    容青自幼长在宫中,头一回见到所谓人心险恶。拿了她的金叶子,还想报官把她抓起来?

    她心弦绷紧,强作镇定地抬起下巴:“我乃谢渡谢大人府中之人,奉命行事,有何不妥?”

    小吏半分不信,粗鲁地抓过她的手臂。

    容青袖中又抖落出几片金叶子,他眼睛一亮,反而愈发凶恶:“这么多金子必是赃物,这妮子有问题,王六,快跟我来搜身!”

    话音方落,不等他真对容青动手动脚,一道寒光破空刺来。小吏哀嚎一声,甩开容青跌撞在地上,抱着骨折的小臂颤抖不已。

    容青定睛一看,那飞镖竟只是半根被掰断的树枝。

    小吏的同伙正要拔剑,瞧见来人,却连忙扔开刀剑,慌乱地拜伏在地,语无伦次:“谢、谢大人——”

    容青愣住,顺着望过去。

    谢渡立在客栈门边,容色淡漠,周身杀人不眨眼的冰冷气度令人胆战心惊。

    他根本不屑于给这般闲杂人等半个多余的眼神,一旁的侍卫斥道:“这是谢大人的义妹,你们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一听她当真与谢渡有关系,那两人又是磕头又是自扇巴掌:“不曾,不曾,是那刁民贪财好色,污蔑了姑娘……”

    见状,掌柜腿脚也软了,连忙跟着跪下来直呼有眼不识泰山。

    谢渡并未理会,伸手道:“阿盼,走吧。”

    容青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叫她,看了看只顾着磕头的几人,低头挪到男人身侧。

    侍卫留下善后,两人坐上马车。

    谢渡盯着她,率先问:“跑出来作甚,信不过我?”

    长了十岁的谢渡根本不好骗,容青吞吞吐吐了半晌,也说不出个自己偷跑出来的缘由,最后自暴自弃地承认了:

    “此事这般蹊跷,我当然不能只听你的一面之词,万一是你演一出戏欺骗捉弄我怎么办?”

    谢渡并不恼,平静反问:“我不曾骗你半分,你问过旁人,现在可信了?”

    容青用猫儿大的声音应了个“嗯”。她不得不信。

    “既是信了,以后便要呆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从现在起,你唤阿盼,是我在临海县投缘认下的义妹,与我同住。”

    谢渡说:“明日过后,东海怕是再无太/平,想要杀你之人,想要拦我之人,都如过江之鲫,不计其数,不可掉以轻心。”

    他的语气轻松散漫,好似在说今日的天气不错,可内容却像有千钧重,压得人喘不过气。

    容青惴惴不安地攥起衣袖:“出什么事了吗?”

    “引我来此处的线索,当真查出了些眉目。”谢渡狭眸微眯,若有所思,“镇国公主若知晓我的动作,也不知会如何阻挠。”

    “镇国公主,你是说我阿姊?她竟然得了这般贵重的封号,看来很得母皇器重,等等,你的意思是……”

    容青捂住嘴巴,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她的死,怎么会查到阿姊头上?

    阿姊虽不像母皇那般喜爱她,却与她是骨肉至亲,血浓于水,从小瞧着她长大的,何故作局害她这一条命?

    而且那奇毒不是说来自东海之外,阿姊从未离开过京城,怎么会接触到那种东西呢。

    “你再查查,肯定是哪里弄错了,我阿姊她、她……”容青说不出别的话,只能干巴巴地道,“她不会做出那种事,肯定是有人陷害她。”

    “我倒希望如此,所以还要请你再过目一遍。”谢渡说,“先跟我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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