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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一个黄昏,满是风,和正在落下的夕阳。如果麦子刚好熟了,炊烟恰恰升起。那只白鸽贴着水面飞过,栖息于一颗芦苇。而芦苇正好准备了一首曲子。如此,足够我爱这破碎泥泞的人间。——余秀华《人间》
自从入了秋,伦敦潮湿的晚风里都带了些许凉意。念着一个静脉曲张带着关节炎,一个畏寒到了一定地步,他们昨天就开了暖气的。
但今天的早上七点,邓布利多从体寒中年人的体温无法温暖的床褥中被冷醒。好好拢在被子里的手脚冰凉,似乎是寒冷也冻上了他的脑袋,他慢慢吞吞地思考自己是否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让室友半夜爬到他房间来关了他的供暖。
可能性为零。
邓布利多叹了口气,艰难地克服着畏寒的天性,伸手去床头柜拿自己的羊毛袜。
今天没有课。一堂都没有。
居家的日子不需要西装革履,邓布利多非常乐得清闲开柜子翻出来一件摇粒绒的外衣,在原本鸽子灰的法兰绒睡衣外又套了一层,成功进阶为臃肿的绵羊。
但他还是冷。
他动身前往客厅,打算去查看是否跳闸。
“停电了。”他听见自己的室友蜷缩在藕灰色布艺沙发上开口,头也不抬翻阅着一本《红与黑》,手里还捧着一杯黑咖啡慢慢啜饮。
邓布利多和斯内普家停电了。
这是很奇怪的,毕竟他们没住在城郊,现下也不是炎炎夏日或者家家供暖的寒冬。
今天斯内普坐的是长沙发。
有时候他们为了一些事争执不休。那些时候斯内普会阴阳怪气,然后拖着低背沙发坐到邓布利多对面。“再跟睿智的邓布利多教授坐在一起我想我会由于接收‘知识’过多而呕吐的,又或者某人的脸上会接下一拳。”这是他的原话。
他们中间隔着一个小小的玻璃茶几,小到不足够放下两台笔记本,这样就打不起来。
等到两人气都消得差不多了,邓布利多会默不作声把椅子拖回来,挨着坐,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如此循环往复。
做出行动的是邓布利多,但大多数时候拉不下面子、暗戳戳示好的都是斯内普。
邓布利多趿着鞋吧嗒吧嗒走过去:“咖啡?我也想喝。”
“多大人了。”斯内普啧了一声,“想喝自己泡去——我假设邓布利多主任您的双手还健在,不必委身来抢我一个小小职员经过口的咖啡。”
“小小——职员?”邓布利多半开玩笑地嘟嘟哝哝,有些泛灰的毛茸茸胡子越发削减了杀伤力,“也不知道是谁打破了’最年轻任职记录’,这个月还被斯拉格霍恩高调指定为接班人。”
斯内普嗤笑:“他?说的比做的好听。”
但最终邓布利多还是自己去泡了一杯焦糖玛奇朵(有人对此敬谢不敏),原因无他,某人抢了一口斯内普的无糖无奶意大利浓咖啡(“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就足够地狱了”),觉得需要一些特别甜的东西来洗洗舌头,并且顺理成章地霸占了长沙发的一半。
他们的厨房堆了很多罐咖啡豆,但邓布利多敢打赌2/3都是斯内普消耗的。
口袋里“叮”了一声,斯内普满脸不情愿地摸出手机,看一眼,按下电源键。
“没电了也挺好。”
邓布利多哑然失笑:“那孩子还`烦`你呢?”
顺手把手机开了超级省电、把电话拖进“ד,斯内普瘪了瘪嘴:“还烦,成天烦着呢。”
他们口中的那孩子是个黑发亚裔小孩,文学系,但成天来蹭化学课。特别喜欢给熟人送礼物,斯内普尤甚:有时是校园第一朵迎春做的干花书签,有时是过年回国拎的一提桃酥。知道邓布利多和斯内普是室友后干脆到处打听来地址,捆吧捆吧一块儿邮过来了。什么都是配套的,最近还变本加厉送一人一只耳环,拆分的一对。
分装了两个小包裹收件人姓名作了区分。
斯内普只心疼邮费。
邓布利多哭笑不得地解释过“我们不是那种关系”,小孩倒一脸无所谓:“我知道啊,但为什么这个bf不能是best friend?”
倒显得是他们做贼心虚。
两人争执了一会儿谁也不想做饭,最后是从冷冻柜里扒拉出来一袋虾仁饺子。
研究了一会儿,斯内普一口咬定饺子就应该是煮的,或者是蒸,都要开火;两人又都是第一次自己弄掌握不好火候和时长,吃这个他宁肯去楼下买炸鱼。而邓布利多极具科研精神地表示“为什么我们不能用微波炉试试?”
“请原谅毫无艺术细胞的我无法理解您的想法,但邓布利多教授此刻的行为就和进了实验室就开始创新的土匪学生们没什么区别。”
“你的学生们听了会哭的——拜托,饺子又不是球体。’
“真是震撼,原来您也是有一定的生活常识的;或许我该为您颁奖授勋封爵?”
事情的最后是他们享用了一大盘微波饺子,幸好饺子是提前熟制过,饺皮韧硬劲道,整个儿的虾尾Q弹。
邓布利多总是会赢的。
斯内普对此不置一词。
上午一直在看书,中午当然还是吃的新宠微波饺子。四个盘子歪歪斜斜堆在洗碗槽里谁也不想动手,所幸秋天不会有油腻腻的气味扩散、挤满厨房。虽然也并不好看就是了。
但可能化学教授本性难移,邓布利多回房间写作找东西实为溜号的功夫,厨房里传来水声;又真的开机改了下学生论文,邓布利多回到客厅的时候斯内普已经窝在沙发上睡着了,窗帘已经拉上,墨蓝酒红拼色的布窗帘在午后难得太阳光下还是有些泛浅的,宝石蓝和玫瑰红。
偏头去看斯内普,他和往常一样靠着沙发背打盹。他午后习惯小睡,所以特别跟教务处交代过下午一点到两点不要给他安排课。
但细看之下,某人双臂环抱胸前、两手反插腋下,驼绒风衣领子被扳了起来,脖子缩起几乎消失在豆绿色毛衣高领里,黑眼圈深厚厚堆积眼下。
邓布利多哑然失笑:他几乎从斯内普脚上棉绒拖鞋之外看出化学教授难得一见的柔软。
年长者趿着同款不同色系的拖鞋、拎着毯子,磨磨蹭蹭也在斯内普身边坐下。暂时离去而冷下来的织料再次升温。他顺手扯了条羊羔绒面毯子盖在斯内普腿上,还顺手掖了掖。本来还想着要不要把放在沙发背的抱枕拖出来拍松,又怕这样惊扰了睡眠质量不好的室友。
他也跟着打盹。
斯内普头靠着的那只抱枕是小孩送的蝙蝠纹丝绢面抱枕(“它可是象征着吉祥和幸福啊!况且斯内普教授穿着风衣在走廊里气冲冲跑来跑去的样子真的很像蝙蝠啦”),表面异常光滑、凉爽,是夏天过去了忘记换下来的东西之一。没睡稳,脑袋轻微抽动一下就头一歪,砸到邓布利多没几两肉的肩膀上。然而邓布利多依旧睡得很安稳,就像是大多数中年人那样。
他闭了闭眼,继续睡。
半梦半醒间,斯内普看见那只坏掉灯泡的灯丝重新亮起。
...
......
......
这是邓布利多沉睡的第七天。
老冈特戒指上附着的诅咒一个月内发作,以沉睡后七日为限,醒不来的就再醒不来。斯内普珍藏多年的库存都不要钱地往邓布利多身上砸,把人灌成药罐子了都只将诅咒发作的时间,堪堪推迟了十二番。动不了“七天”的期限一点。
今天就是最后一天了,斯内普想。
“如果我没能醒过来,校长职位会传给你。也请求你将我的尸体带到伏地魔面前,西弗勒斯。让我这老不中用的最后再派上一次用场。”
回忆中邓布利多平静而冷酷地安排好自己的后事,面前平躺着沉睡中毫不设防的邓布利多;他甚至面色红润,看起来只是一位普通的、颐养天年的老人陷入了一场午后小憩。
可真是,好漫长好漫长一次午睡啊,斯内普想。
他盯着邓布利多堪称“安详”的睡容,袖中五指将魔杖慢慢绞紧。低声:“如果你能再次醒来......”又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自己都愣住了,自嘲着笑了笑,从鼻腔里喷出一声轻促的短哼。
然后他径直转身,离开。
假使邓布利多再不会醒来,斯内普当然会遵照他的遗嘱,矜矜业业继续走他们的未竟之路;不留恋也不回头。直至他们在下一个名唤死亡的站点再见。届时他会讽刺几句,然后看看老蜜蜂是否也会愧疚,尴尬地不发一言。
***
彩蛋:可如若有万分之一的可能,邓布利多会从沉睡中回来。他想。我将与霍格沃茨一道拥抱这场盛大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