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尼马格斯形态的斯内普本来打算溜走。
好消息,蛇毒清了,目前没逝。
坏消息,魔法没了,惨遭绑架。
先不说这间屋子的主人有没有发现他、或者她,捡(存疑)回来的是只阿尼马格斯。他抬头嗅了嗅——感谢猫科动物的嗅觉——味道不淡,并没有离开很久。确认是人类男性,只有一种味道,独居。
剩下的就不清楚了,首先猫鼻子不是万能、其次斯内普不是侦探。
当务之急是离开。
斯内普不习惯受制于人。他曾经被迫习惯过,但死了一次格外看得开的斯内普决定跑路。
毕竟这里可没有一整个学校的小巨怪要他去护着。
钥匙插进门锁的金属摩擦声音传来,斯内普(猫猫模式)收回爪子,眯眼假寐。他的冷静只维持到看见开门男人的脸那一刻。
斯内普炸毛了,物理意义上的。
因为那张脸他认识,当然认识,他看了整整三十七年又四个月,在盥洗室那张喋喋不休的镜子上,在他人嫌恶的、怀疑的、憎恨的、百感交集的眼睛里。
谁他妈看见自己的脸长在别人脸上不会被吓到??!!
某人炸毛了,但十年如一日的工作经验告诉他:你首先得冷静下来。留下,不论这个人是魔法界的、是麻瓜还是别的什么情况。麻瓜对待宠物什么态度他不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不听话、没有价值的会被抛弃。
留下来、以及活下来才是间谍的首要任务。
某人——某猫回想下猫狸子是怎么对待那些小巫师的,僵硬着身子上前、蹭了蹭那人的拖鞋。
捡他回来的人叫汉斯。从电话里听到的。
大概率是麻瓜,工作内容写在刑法上,有数量不算少的手下。
不知道为什么那副“理所当然地翘班”的样子让他有点想用猫爪子去给他上个腮红。好在这个麻瓜胡子不是白的,也没有戴半月形眼镜。
从电话中偷听到汉斯要出国交易:长则七天,短则五天。黑猫抖了抖耳朵。
等到了第四天,确认了饲养员是真的出门不是在套路他的黑猫开了反锁窗子,一路踏着咚咚乱响顶棚、阳台围栏和空调外机离开。
所以说这里没有魔法,也不是他的世界。
2012年,真有意思,眼睛一睁一闭十五年就过去了。
从——本应有一家药材店的——商业街返程,斯内普都是极为烦躁且心神不宁的。
店子一脉单传开了近四百年,移民刚开始没多久琼斯一家就来搬来了美洲,完全可以说店铺的历史比美国历史还要长。没理由会关闭——况且就算一家店关闭了,一条街呢?两条街呢?
没有魔法,自然也不会有看了他记忆——该死的,斯内普有些后悔了——后”痛哭流涕“抓着他不放的巨怪波特,没有忙于治他罪、以此转移民众注意的魔法部官员,没有阿兹卡班的青苔,没有摄魂怪。
以上种种幸运过于虚幻,前三十八年从未被命运善待过的斯内普不经怀疑:这似乎是从梅林手指缝里漏出来的一点运气是否又是一个玩笑,或者仅仅是他濒死的幻梦。
后者目前排除。斯内普不认为自己会自恋到梦里都看见自己的脸。
猫卧在沙发上,双爪内扣抱于胸前。
人类灵魂猫猫身的斯内普有些烦躁地左右拍打尾巴,敲打得皮质沙发嘭嘭响。抖了抖耳朵甩掉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斯内普一动也懒得动,万分敷衍地“喵”了一声。
汉斯趿着拖鞋过来,拦腰拎起黑猫,坐下,把猫糊腿上,有一搭没一搭地逆着毛摸猫发呆。
那双生了茧子的大手还带着没散干净的硝烟气,有些刺猫鼻子;逆毛摸、皮肤顺着手起伏。每次放手猫身都会不自在地抖抖。那只手干燥、冰冷,就像唯一的真实。
斯内普仰起头方便他挠到自己下巴,有些嫌弃这动物本能,喉头冒出轻沉的咕噜声。
假的也好真的也罢,他想,反正是从死神手底下偷来的日子。活一天算一天,反正他也再不欠谁的,无债一身轻。生死由命。
没有魔法。
但是大概麻瓜有麻瓜自己的方法去伪装,严谨的猫猫教授决定一探究竟。毕竟看着一个人整天顶着自己的脸走来走去真的会挺不爽。
今天就是完美的作案时间。
趁着汉斯睡熟,斯内普凭借猫科动物良好的潜伏属性凑过去,小心把脚往往床铺上搁。
一只爪,踩出凹陷,停顿,观察。
汉斯没有反应。呼吸平稳。
慢慢将重心移到左爪,斯内普试探着伸爪去按拉汉斯的皮肤。从上至下不放过任何一块皮肉,却又是动动停停、谨小慎微得很,汉斯呼吸声有了一点变动都要住爪翘胡子半天。
这边脸是没问题的。
见汉斯半天不醒,斯内普大着胆子伸爪踩上枕头、要去扒拉另一边的脸——然后就被汉斯一手摁下。
众所周知,猫的反应是人类的七倍,除非那只猫习惯为人。
有明显驼峰、高挺的鼻子戳到皮肉里硌得难受。下巴上的胡子也是,扎人,像修短后那草坪。人类的笑声被闷在软乎肚皮上,震得酥痒,像是大猫的咕噜声。
养老一样吃了睡睡了吃不用殚精竭虑的生活斯内普很喜欢。
他恼火地发现似乎受到了猫咪习性的影响。他以前可没发现自己醉荆芥、该死的,那只是一种被拿来中和药性的野草——
看到汉斯煞有其事在手机备忘录上敲敲打打“剩下的50%*”,斯内普更气了。
“有时候你聪明到我以为你不是一只猫了”
此言一出,斯内普浑身肌肉紧绷——他有些懊恼被平和生活消磨了警觉性的自己。现在他不得不找尽借口去掩饰刚才那一秒的反常:墙角的蟋蟀就是个很好的借口。愿梅林保佑那只秋天的歌唱家。
把抓到的虫子咔吧一脚踩碎,黑猫有些嫌弃地甩了甩爪子。
斯内普伤养好了。
现在他完全可以变回人形、麻溜离开这个愚蠢的德国佬(怎么知道的?当然又是汉斯跟某人打电话互呛的时候)。
他作为猫出门又溜达了一圈,转到时代广场。
时代广场很大,高楼林立,广告牌和霓虹灯闪烁不停;人们从百老汇涌出、津津有味谈论着《猫》《歌剧魅影》和《once》。一个繁华、熙攘、快节奏、无比陌生的世界。他环顾四周,广场大屏的广告从汽水跳到汽车、超英电影、性少数群体宣战发言再跳回“清凉一夏”。
绕了一圈他又回去。
后来他很经常出去遛弯,然后在天黑前回家。
一“猫”一人都逐渐习惯自己的生活被另一个有心跳、会呼吸的生物占据,在沙滩上谨慎地捻起树枝划分地盘。相安无事地相处着,有时候在边缘地带合伙堆一个沙堡,直到潮水把它冲刷殆尽。
明天,一月一,是被马克笔圈红在日历上的。
分针一步一顿,咔哒咔哒靠近数字12。
汉斯还没有回来。
可能变了猫多出来点第六感(比方说预测晚上罐头的味道),某人最近脸色又很好不像是遇上难搞单子的样儿。斯内普有些莫名的烦躁。
所以那家伙上哪儿去了。黑猫甩了甩尾巴。
沉思片刻,从衣柜顶轻轻下跃,不及落地就变回人形。他低声:“幻影移形。”
他记得有在汉斯身上放一个小小的追踪魔咒,但没料到真有用上的一天。
空气发出被扭曲的爆鸣声。
前双面间谍有些嫌弃地睨一眼神志不清缩在墙角的汉斯。一个简单的变形咒,蓄势待发的肌肉覆上细软皮毛,已经拔出的柯尔特 M1911A1从粉嫩肉垫间“啪嗒”一声落下。
俯身拎起大只、正在疯狂哈气的烟色缅因,顺手将满是硝烟铁锈味某人的爱枪揣进口袋。手上差点没被剌口子。嫌弃地伸直手臂把猫拎远,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斯内普扯出一个讥讽的笑:
“听话些,蠢东西。心情好的话我或许会给你开个罐头。”
窗外噼噼啪啪烟花突然炸开,纽约时代广场的水晶球在新年的钟声里落地。FBI赶到时只看见钠钾钙盐燃烧照亮遍地狼藉,花里胡哨一场落幕。
一场儿童文学。
一部警匪经典。
一个童话故事。
以一种荒诞不合逻辑的方式,被私藏的大猫逃离了既定的故事轨道也逃出了时间。向冬天的胸膛开一枪、烟花四溅,冬天的尾巴结束就是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