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ansX SS,湖光山色
生活是苦难的,我划着我的断桨又出发。——博尔赫斯《恶棍列传》
汉斯捡到只猫。
毛色灰黑带蓝,长毛,发现它的时候蜷在一个污水坑里。
至于为什么捡了它?说不上来,大概是因为那天在冬天的尾巴、尚不及早春,恰恰好一个暴雨天。
汉斯下了车,有些狼狈地冒着雨把水——血水坑里的黑猫拎起来,塞进副驾。犹豫片刻,调转车头向皇后区开去。
”这是一只高地蓝猫,英短返祖,可惜是只串串儿,不值钱。“宠物医院店员如此下论。
汉斯不可置否:名贵猫可不会在暴雨天糊一身血地流浪街头*。
等兽医为猫缝合伤口的空当,汉斯提了几袋猫粮、一个航空箱,在表格回访地址处填了个假地址。就是在“his/her name”一栏犯了难:鬼知道它叫什么。
汉斯拿指甲点了点笔杆,看见惨白灯光绕不过签字笔留下的阴影,顺手填了个“shade”。
亚裔的兽医抱着猫从手术室出来,空出只手敲了敲仍在喋喋不休大谈“血统论“的店员的脑袋,笑着问:
”您是刚捡的猫吧?缝线就不收您的钱了——“视线移向摆在塑料靠背椅上的猫粮和航空箱,她眼中笑意又更深了些,“既然收养了他,就拜托您好好照顾他咯。”
汉斯点了点头,但没做承诺。
这本该是一个普通的星期五、十一点,只有路虎和一个为了犯罪大业筋疲力尽的Boss。
而现在,这个晚上不仅有道路施工导致的临时改道、有突如其来的一场大雨,路虎后座有印着金吉拉头像的猫粮,奶咖配白的航空箱,副驾还睡着只Boss刚捡来的黑猫,睡得呼吸均匀。
摸出钥匙开门的时候汉斯还在思考自己怎么就想不开把猫拎回来了。
手腕一拧,推门,看见沙发上窝着的一坨突然炸毛了:物理意义上的炸,长毛种的天赋优质不是吹的。
要是这蠢猫不识好歹就把它扔了,汉斯想。
反正猫粮和猫箱值不了几个钱。
但它很快平静,没有大叫、挠人,而是试探着上前,拿身侧轻轻蹭了蹭汉斯脚背。聪明的猫猫获得了长期居留权。
反观某人,稀里糊涂把猫养了十来天,汉斯才想起来自己似乎......没有买猫砂。
难不成捡的是尊貔貅,只进不出?
无良老板汉斯饶有兴趣地想,决定翘一天班。
他拿起手机发了条短信,对面秒回:“Okay,fine,all work and no play make Jack a dull boy.I can fully understand your feelings.Wish you happiness,haha”(好好好,只学习不玩耍聪明的孩子也变傻,我对你的情况感同身受,玩得开心点,哈哈。)
此人中美混血,妈妈去世后就离中旅美跟父亲住,受不了烂人爹半个月内光速跑路。天才黑客,系汉斯心腹(大患)。上次汉斯忍无可忍扣他工资,“貔貅”的说法就是这货骂出来的。
扔沙发上的手机嗡嗡又响了几道。汉斯懒得分出一点注意,专心致志开始他的监视大业。
道理他都懂,但是猫为什么这么能睡?猫正面对他,睡得脸上肌肉一抽一抽的,胡子也有些翘。汉斯颇感无聊,把猫从耳后根一直摸到尾巴尖,中途还捏了捏猫爪,把指甲挤出来检查是否锋利。
闲的他。
猫从汉斯大腿上跳了下去。汉斯直起身子。猫进了厕所。汉斯有点坐不住,想要起身。厕所里传来马桶抽水声。
汉斯:不明觉厉。
见猫轻轻晃着尾巴从厕所里出来,人类大脑飞速运转:一只猫,蹲马桶,还会自己冲水,这正常吗?
汉斯很想找个人问问,或者去谷歌一下。但这就是有个身为黑客、热衷于监视老大网络行踪的斯托卡下属的坏处所在:网络,是不安全的。
并不是怀疑下属的忠心,只是在无关紧要的事上,某人的嘴就跟他口中“五角大楼的防火墙”一样四处漏风,特别是酒后(这人喝多了干出来过把前、现任总统CP图挂上不黑宫官网的美逝),只好作罢。
(给自己放的)假期还剩大半天。
汉斯七拐八绕出了地狱厨房,吃了顿breaklunch,顺路去谈了笔军火生意。(老大怎么又开始工作了?克克克克业业吾辈楷模,拇指,拇指。PS:别用这张卡走大流水啊!骗过税务局超级麻烦的好不好?!他们跟FBI的难缠不是一个级别!!!PPS:那家餐厅焦糖布丁一绝,推荐,或者下次你顺路帮我带一点(明示)to:克扣员工工资和假期的高老头)
然后莫名其妙绕路皇后区,在兽医“我就知道”的微妙眼神中购入一整箱猫罐头和猫条。
果然还是讨厌亚洲人。
打转方向盘,在回程的路上,汉斯愤愤想到。
众所周知猫是一种好奇心很重的生物。
汉斯平躺在床上。
他假装自己已经睡着了。
突然手边的床褥凹下去了一点,汉斯眼睫眨了眨、好不容易压下了睁眼的本能。
拜托,那只是一只猫。他告诫自己。
然后是干燥、沾了灰尘的猫咪肉垫有一下没一下地往脸上开始踩。从额角,挨着眼眶一路往下,横向扒拉了两下颧骨。猫咪踩着被大骨架撑起、略微内陷的脸颊和精心修剪的络腮胡。
汉斯忍着一动没动。
鹅绒枕头一点点被压下,脑袋顺从地微微侧了个面。汉斯能感觉到如炬两视线黏在自己脸上,十几秒后,猫咪伸爪越过高耸连绵的"落基山脉",在那边脸如法炮制按压。
汉斯没忍住一把摁下猫,猫先生挣扎了一下就放弃挣扎。
长毛种怎么都洗不掉的猫咪体味蛮横闯入鼻子。比不得头顶好闻,但更暖烘烘;猫科动物略快的肆意心跳声骨传导来。
顺带一提猫爪是热黄油爆米花的味道。
汉斯·格鲁伯严正申明自己不喜欢猫,前线记者持保留态度。
”有时候你聪明到我以为你不是一只猫了,shade。“汉斯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猫,说,同时感觉手下正舔着毛的黑猫浑身一僵。随即它压低身体、从汉斯掌下溜走,谨慎向前几小步。脑袋放低,尾尖轻轻晃动,爪蹬,助跑——然后飞扑!
一只擅闯民宅的蟋蟀在它指甲下尖声悲鸣。
汉斯哑然失笑:果然还是想多了。
又不是童话故事,猫怎么可能听懂人话呢?
汉斯买了一箱子猫玩具,光是逗猫棒都有许多不同毛制。
不必说品种繁多的猫粮,鸡鱼牛羊的罐头,也不必说冰库里每日换新的鸡胸肉。单是周围的木质的猫爬架,就有多式。梳子在这里摆放,粘毛器在这里来不及清理。
仍旧没有猫砂。
有时候shade会跑出去,汉斯记得给厨房窗户留条缝就行。
猫总会自己找到回家的路。
故事持续,直到伟大的算无遗策的黑暗帝国缔造者遭遇了他的滑铁卢。
或许“所有厉害的反派人物都要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家伙逆风收拾”是好莱坞的“一直以来”和“百看不厌”,但就是跟着黑客看了那么多“打发时间蠢透了的”电影,他也没想到这样抓马的剧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老大”耳机磕了一下,黑客那一口英式音标美式发音带上了俄罗斯电流,“我把一路上的监控都处理了,下一个路口往左,灯光我调暗了,手电和夜视仪——该死的”
一连串很嘈杂的动静,还有马克杯摔在地上的声音。
蠢货,早就告诉他不要把装了咖啡的马克杯放在电脑边上。希望他咖啡没有洒到键盘上。机械轴定制的年终奖他没精力再去准备一次。汉斯压下沉闷的嗬嗬呼吸声,尽力兼具速度与隐蔽性地在楼层狼狈逃窜。
“不是FBI!该死的纽约什么时候出了这么厉——监控和通讯关一段时间,老大,保重。”
咋咋呼呼的喊叫和喋喋键盘敲击声噼咔一声断了。
路子确实不像是FBI。自己手下基本是一枪膝盖废了战斗力——他腹部伤口是放冷枪凭人数捡漏FBI干的——这次行动加入了第三方。
此时夜色已深,不夜城的灯火独独漏过了自然历史博物馆。交易对象投向官方并不是第一次,汉斯被逼到这地步倒确实是第一次。
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跑过一副副沉重的灰白色恐龙骨架、侧身撞进七绕八拐的回廊,张牙舞爪、空洞眼神和利齿,光怪陆离。就好像路过时间。
红矮星发展壁画太暗了只够看见点模糊边沿,一颗颗或大或小的星球模型悬挂半空就像倒吊的真知棒。
甚至有口味标明。
肾上腺素帮他止住小部分的血,惊声尖叫着”快逃快逃“。
FBI已经包围这栋楼,逼近、地毯式搜寻、纷杂的脚步声。孤立无援的汉斯·格鲁伯被抓住只是早晚的事。纽约市布鲁克林区某个楼栋外表面脏破的公寓,二十出头的黑客双手反剪、被物理断网。
相关第三方的介入让这一切戏剧化又轻松如儿戏。
腹部的伤口已经不再喷涌,或许是快流尽了。
失血让汉斯精神恍惚。
FBI正在收紧包围圈,固特异鞋底砸在瓷砖地板上笃声回荡。
他们就像嗅到了血腥味的鬣狗,从来只敢对负伤的对手狂吠;他只是有些遗憾地想:今天好像还没给shade开罐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