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下了整夜的雪终于停了,徐太清到达医院已经快九点了,等电梯时碰到准备离开的徐远,父女俩点头示意,算是问候。他身边没带女人,还真是少见,太清在心里嘀咕了一句。接着在护士的指引下去抽血区。
握紧拳头,绑上皮筋,看到针尖太清把头偏向一边,与此同时,陈见礼来到太清身侧扶住其肩头,“小叔叔。”太清有些意外道。
待抽血结束,“悦姐,她跟你说了些什么,你怎么出现在这儿?”徐太清问道,停顿几秒,又问道“这是有任务?”
“算是吧。”陈见礼道。太清也不多问,跟小叔叔出工对自己而言是一件有意思的事。
一小时后,太清驱车抵达一处陵园,走近才知这里是烈士陵园,脸上表情更显庄严肃穆,默默跟随小叔叔,周围很宁静,能听见脚踩在雪上嘎吱嘎吱的声音,抬眼望去银装素裹,一片苍茫,神奇的是凡走过之处,雪融化得特别快,经过洗礼墓碑上的名字干净、明亮、熠熠生辉。
走完园子,回到车上,陈见礼这才问道:“冷吗?”
徐太清拍拍胸口,果断回答:“不冷。”
陈见礼盈盈一笑,把空调调高,说道:“先不回城,顺道去个地方。”
俩人来到另一处公墓,选了个偏远的位置坐下,不多时,一位中年女士出现在视线范围内,由于离得较远,看不真切。女人独自一人来到两座相邻的墓碑前,奉上花束,双手合十跪拜在其中一块墓碑前。陈见礼指了指那女人,道:“席海玲。”响指一打,俩人便可听清那女人在说什么了。
“席海玲……”徐太清冷冷地重复道。
静静听那女人在说,奶奶、妈妈,我,来看你们了。很多年没来看你们了,抱歉。妈妈,我很想念你。直到现在,我听到爸爸说话还是会条件反射心底发憷,我知道我是个不听话不孝顺不省心的孩子,当年以那样的方式脱离爸爸的安排离开家,尽管我抗争的方式很拙劣,但我不后悔,这才有了现在的生活和内心的平静。妈妈,你走的太早了,没有享到女儿的福,你看,这是我在泰国开的水疗馆,这个是我的房子,闲暇时可以到海边逛逛。所以你大可放心,我过得很好,这足以证明就算离开父亲的管控,我依然能够独立生活,并且过得好……
“关了吧,偷听别人的隐私,这样不好。”徐太清面无表情说道。
陈见礼笑道:“来都来了,听听又何妨,就当狗仔听八卦,邻居听墙角儿。”
“狗仔,邻居,我要是这样的立场就好了,”徐太清愤愤地说,“你应该是知道我跟她的关系了,现在你让我听这番岁月静好的发言,你想表达什么,让我称赞这位独立女性?”然后长长吐了一口气,缓了缓心神,接道:“从她是孩子的角度,我可以理解,但是,站在我是她孩子的角度,我不想理解。”
陈见礼淡然一笑,道:“你这想法合情合理。我同意,你现在上去踹她一脚,甚至掐她脖子。”
徐太清了然,心情平缓了不少,玩笑道,“你居然允许我用这样的方式表达愤怒,城隍老爷,你好歹也是半个神明,教我这般粗暴了事。”
“是啊,我是神,得有神明的样子,”陈见礼起身,说道,“可你不是啊,你是人,不要用神的标准要求自己。怎么样,上去踹一脚?”
太清摆摆手,道:“倒也不用。”
见那女人离开后,俩人才晃晃悠悠来到两块墓碑前,“这俩人长得好像,”陈见礼盯着照片分析道,“不光长得像,而且阳寿都是四十出头。”
太清直愣愣地站在一边,耸耸肩,表示没所谓。
然后俩人便回城了。
第二天,太清本打算去香火铺开张,刚出门,就被悦姐支支吾吾的电话请到了医院,进了病房,房间里有四个人,除了席沫夫妻俩,还有悦姐电话里提到的姥爷,外加一位像极了昨日墓碑照片的女士,估莫五六十岁,气质温润站在老头儿身侧。老爷子倒是老当益壮,穿着白色立领POLO衫不怒自威地端坐着。太清隐隐感受到一团莫名的低气压笼罩着房间,还是司徒悦率先给太清介绍:“这位是姥爷,这位是姥爷的女伴。”
“什么女伴,会不会介绍,”姥爷发话,“是我夫人。”
“我不同意,其他人也不同意。”席沫回道,声音虚浮。
进门不到两分钟,徐太清已经猜到低气压的原因了。“太清,我才知道,我还有个孙女,”姥爷一开口就声音颤抖,起身,继续说道,“以前是我不知道,海玲那丫头,她瞒我,她瞒着我,姥爷在此说声抱歉,孩子。”说着,上前抱抱徐太清,这拥抱来得猝不及防,太清一时间愣在原地,心中一暖,微微有些动容。这是我记事以来,来自所谓家人的拥抱,这才是家人见面应该有的正确反应,太清不敢再往下想,怕自己眼泪下来。调整了一下状态,太清故作镇定,郑重其事地喊了一声:“姥爷。”
“诶。”姥爷笑容可掬地应声。
太清看向那位女士,顺势而为,也喊了一声‘姥姥’,女人应声点头。
“出去。”席沫冷脸吼道。
司徒悦赶忙打圆场,道:“我们出去说吧,出去说。”
大家便不再说话,陆续走出房间。
“这样,”姥爷斟酌片刻,道,“明天是周六,我们和家里亲戚一起吃个饭。我问过医生,如果配型成功,你得做很多检查,到时候就不好约了。小悦,你辛苦了。”走之前,又单独把太清带到一旁交代了一番,这才满意地离开。
太清站在原地,心里寻思,本想置身事外的,可刚才鬼使神差答应姥爷的事儿,自己就已经参合进去了,那么,该了解的情况还是得了解一二。
司徒悦上前,邀太清吃饭,这一次,徐太清自是不能拒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