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进行查体之前,司徒悦希望席沫和太清能见一面。才到病房门口就听见里面摔东西的声音,随之传来吼声:“钱姨,我说三遍了,我,不,想,吃!”推门而入,席沫见到来人是徐太清,也不打招呼,扭头望向窗外。
徐太清大致也能猜到原因,寻思了一会儿,阴阳道:“我记得前几天,第一次走进这个房间,未见其人,先听到的话是,说自己快死了,同意老婆离婚,家里的事不想管了……”话到此处,便被打断,钱姨惊讶道:“离婚?我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听到。”席沫也转头瞪着太清,拳头拽紧被子,一时语塞。
“我去做检查了。”徐太清说着,脸上略显小得意,因为有人被打脸了。
“我陪你去。”司徒悦话音刚落,“让钱姨陪她去。”席沫安排道。
司徒悦只得拉着钱姨的手,走到太清跟前,道:“太清,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妈妈。”老太太点点头,脸上露出笑意。继续说道:“妈,这位便是徐太清了。你陪她去,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
徐太清本来是拒绝的,奈何拗不过悦姐的坚持,同意钱姨陪自己一起。
前面几项检查还好,直到做完骨穿出来后,徐太清整个人都有点吃不消了。找了个空座休息,钱姨在一旁陪着。方才等待各项检查间隙,在钱姨陆陆续续的话语中,太清也了解到一些关系,比如,钱姨在席沫出生前就在姥爷家做事了,再比如,席沫是姥爷养大的,说的更具体一点,席沫是钱姨和另一个吴阿姨带大的。为了缓解心理上的恐惧和身体上的疼痛,太清主动找话题聊天,问钱姨:“那悦姐和席沫是怎么认识结婚的?”
钱姨一边给太清拧开水瓶,一边说道:“我到现在都不是很理解,小悦和席沫结婚这事儿,我女儿比席沫大四岁,小时候还经常抱他。前几年你姥爷给席沫安排了对象,为这事爷孙俩还闹别扭,后来席沫知道我催婚,没过半年他俩就结婚了,席沫那性格就是什么都着急什么都要快,反正我是跟不上。”
过了一会儿,司徒悦来电话,询问太清身体情况,然后说席沫那边情况不是太好,叮嘱妈妈照顾好太清。
检查完身体,太清又打了两天动员针,第三天开始入院,晚八点禁食,十点禁水,为手术做准备。第四天,早上打完动员针,七点护工来接人时,问:“你没有家属吗?”太清说没有,护工嘀咕:“你怎么没有家属陪啊。”
“因为我觉得我可以啊。”太清说完,顿时眼泪就下来了。就这样进了采集室,经过一上午,从八点一直躺到将近中午一点,脸麻了手也麻了,期间喝了不少葡萄糖酸钙,又无家属陪伴,长时间憋尿真的很痛苦。好在当天下午接到通知,细胞计数已达到要求,第二天不用采集了,待护士取出手臂上的留置针,到此,太清才感觉整个人轻松很多,可以回家过个好年了。
回家路上,太清慢慢整理起躺在床上将近五个小时纷乱如麻的思绪,首先,如果是陌生人,我也会救的,毕竟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其次,就当我是来了却因果的,放下对人间父母的怨念,不抱期待。我需要做的,是做自己的父母,帮助内在小孩成长。第三,我不愿回忆的过去,里面包裹着我的创伤,如果想要成长,我应该去看看那些伤口,在哪里受的伤,怎么受的伤,伤到了哪里。
与此同时,席沫这边已经结束了放疗和化疗的过程,接下来还要经历回输、长出新细胞、排异、感染一系列关卡,恰逢春节,也就是说,今年这个春节席沫要在移植仓度过了。
而这一个月的时间,席沫就像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在梦里,他站在一望无际的沙漠里,沙堆里露出一个黑色箱子,好奇心促使他将其打开,一阵风沙扬起之后,眯着眼能看见眼前有一扇未带锁的门,席沫推门而入,来到一个影厅,偌大的空间里坐着一个额头带伤的小孩儿,走到跟前认出小孩是徐太清,随即坐在其旁边,小太清指了指银幕又指了指自己。此时,银幕上出现一只大手,推着小女孩走到一个看护阿姨面前,女孩大概三四岁的样子,而后粉面油头的男人叩拜过灵堂上老妇人的照片,转身离开了家,这男人便是徐远,女孩自然就是徐太清。家里只剩阿姨和满脸泪痕的小女孩。
连续几年,几乎每年太清身边都会换一两位看护阿姨,徐远不定期会回来看望,身边总有美女随行。直到太清上小学才固定了一个亲戚家刚退休的叔母,请她管理太清的日常。
坐在银幕前,额头带伤的小孩跳转了画面,银幕上出现一群正在拍大学毕业照的同学,其中一个男生从口袋里摸出一枚戒指握在手心,走向徐太清,见到来人,太清默默将其拉到一个角落,开口说道:“毕业即分手,我们分手吧。”听到此话的男生脸色木然,过了好一会儿,才悻悻地点头。徐太清故作镇定,转身离开,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道:“异地恋,还是算了吧,在他离开我之前我先放手,爱情这东西,开心就好,不要把感情看的太重,时间到了散了吧。”
太清拖着行李回到家,刚进门徐远便开始数落:“身高不够,长相没特点,你还是老老实实找个班上吧,我帮不了你。”徐太清冷笑,进了房间,关上门,看似非常简短的一句话,却成了压倒太清的最后一根稻草,此刻,太清从心理上彻底切断和父亲的情感连接。点评很专业,但我没有得到过你的肯定,也就承受不起这看似关心的否定,尤其是所谓的至亲,太清在纸上写到。
五年后,现任男友准备带太清见家长,太清思虑再三,最后选择分手,还了自己一个清净,我还没有做好结婚的心理建设,太清在纸上写到。
额头带伤的小孩儿坐在银幕前皱着眉头,把时间倒回寄宿叔母家的时期。很快银幕上出现一颗小树苗,太清看着叔母在院子里种树,“别看了,赶快去写作业。”叔母厉声道,吓得太清一哆嗦。自从来到叔母家,虽然离学校更近了,但上学迟到的频次却是更多了。不知道为什么,每天早上听到叔母那咋咋呼呼的声音,就不想起床。还有那没完没了的念叨,说什么不好好学对不起父母的恩情,不好好学以后扫大街都没人要,不好好学没人看得起。每次考完试,就说哪家哪家的孩子考了多少名,她女儿以前都是班级前三。仿佛在太清的世界里,只有学习,只有排名,只有分数。整个人也变得焦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