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夜路

    当最后的一缕斜阳从新琅身上撤去时,背部贴着的石砖向她传来阵阵寒意,她仍不愿起身,想着就这寒夜冻死得了。

    可是她的贴身丫鬟春桃肯定不愿看到她冻死的场景。

    每当这时,春桃就会抱着一条厚厚的毯子等那阳光照不到檐下的台阶,她就蹑手蹑脚的,推开虚掩着的门,走进祠堂。

    把那厚厚的毯子往新琅身上一盖,再好言相劝道:“小姐,该用晚膳了,奴婢去帮你把饭菜端过来?”

    “我不饿,春桃你不用管我,让我再待一会吧。”新琅把身上的厚毯子裹得更紧一些,懒洋洋的闭上眼睛,贪饷这一刻的清闲。

    “小姐,我陪你待一会吧。”春桃盘腿坐在不远处,嘴里念念有词,似是在做祷告。

    在这祷告声伴着风声中,她竟得一时的好眠。

    入夜,寒露深重,即使新琅全身盖着厚毯子还是被冷得一哆嗦,就幽幽转醒,昏黄的烛光笼罩着她,暖暖的似是黄昏时分。

    她爬坐起来,揉了揉枕得有些酸痛的胳膊,目光也瞧见了供桌上的两截蜡烛亮着,顺着烛光照亮的地方看过去,见春桃那傻丫头此时双手环抱正打着盹,于是就把身上盖着的厚毯子披到她身上。

    一方小小的供桌上,有牌位,有供品,有烛蜡,还有供人礼敬的香。

    新琅理了理发饰与衣裙,遂从供桌上拿出三支香点上,给正中间的牌位拜了拜,轻声说道:“娘,女儿以后就不来陪您了,您在那边要好好的,不必为女儿担忧。”

    她把那三支香插到神龛里,看那烛光轻轻摇曳了几下,还礼拜了三拜,最后再看了一眼摆在供桌上孤零零的牌位一眼,心里五味杂陈。

    她那父亲可真是吝啬,连家族祠堂的供位都不愿给娘亲留一个,也是,家族祠堂那满满当当的牌位由他去供养再名正言顺不过了,娘亲终究只是一个外姓人。

    她转头过去,正见春桃唤她一声小姐,她对着春桃浅浅一笑,猜她该是在给她披毯子的时候醒的。

    “回府吧。”她说。

    “小姐再待一会吧,这会天暗着山路不好走。”春桃知道她心底的不舍,便出口挽留,她不想让自家小姐留有遗憾。

    “不了,我待在这好几天了,也是时候该回府了,不然父亲该忧心了。”看春桃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她只好加重了语气,“春桃,我说了要回府,现在就回。”

    春桃无可奈何的抱着毯子默默无言跟在新琅身后,看她给这座祠堂上了锁,给这座不起眼的小屋的大门上了锁,然后亲眼看着她把门锁的钥匙扔进了黑窟窿般的山崖里。

    这座祠堂是建在离京郊二十里地的孤山上,每次一到娘亲的生辰或是祭日,她总会来这边小住几日,春桃每次都会跟过来服侍她。

    以前,她总希冀着父亲也许会记挂娘亲,每次来的时候都会寻找蛛丝马迹来证明父亲对娘亲还是在乎的,可每一次的结果都让她失望透顶。

    她恨父亲的绝情,更恨他不配为人夫,不配为人父。

    亲眼看着钥匙从手中掉入那无尽黑色的深渊里,似是连多年来对父亲的期盼也一同丢弃,她并不觉得惋惜。

    他都能把她当作他升官发财路上的筹码,那也别怪她蛮横无情。

    走在蜿蜒的山路上,她牵着春桃的手,低声向春桃问道问:“怕不怕走夜路。”

    “有小姐在,春桃不怕的。”她答。

    “好春桃,信我的话,往前走,不要回头。”说着她就松开春桃的手,侧身半步挡住她春桃想往后瞥的视线,并低声催促她走快点。

    她慢慢拉开与春桃的距离,在山路的一个拐弯角停步,看着春桃听她的话一步不停的往前走,心底升起些许安慰。

    在她身后不远处有一盏暗黄的灯缓缓向她跟进,那是在她丢钥匙不久后发现的,为了不打草惊蛇,她和春桃边走边聊,等走到路段开阔的地方,才让春桃走快点。

    她不知道身后拿着灯的人是谁,也不敢让春桃陪着她冒险。

    等了好一会,她才看清拿灯人的面貌,他的脸上有一条过眉尾的伤疤,看面容也就二十岁出头,左手提着一盏灯,右手拿着一支行山杖,他的左脚似乎有些跛。

    他倒是不意外她在等他,他提着灯的手抬了抬,似是为了让她更好的看清他的面容,然后露出他好看的笑容歉意道:

    “抱歉,让小姐受惊了,元某人只是过路人,腿脚有些不便,实在抱歉。”

    “这倒谈不上惊扰,”她好奇的问道:“只是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若是游山看水也不该选在这里?”

    他叹息一声,无奈的看向自己的腿脚:“我是半个残废人,家里二弟不满我许久,找了个由头,就把我扔到这人烟稀少的地方,让我自存灭亡。”

    “你二弟不敬兄长就算了,你爹娘也任由着他给你使绊子?”我心底存疑,哪家好人如此这般抛弃家人,更何况还是个青壮年劳动力。

    要是手段再狠绝一点,许是尸骨无存,以绝后患。

    他看出她眼里的疑虑,不免多加解释道:“小姐莫见怪,我爹娘好名声,我二弟对我依稀存有手足情,只是他的婚事多年来为我所累,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这话倒有些合理,毕竟没有哪户好人家愿意把自家姑娘往火坑里推。

    伺候公婆尽孝义也就罢了,若是到时还要照拂一二伤残的大哥?这小家又该如何经营?

    媒人看了这情况都得摇摇头,然后默不作声的抬高做媒的价钱。

    新琅便问道:“那你接下来打算去往哪里?”

    只见他语气笃定地说道:“去京城,早就听闻京城繁华,只是早年苦于我这伤腿,如今倒也能去见上一见,百日耳闻终不如亲眼一见虚实,兴许还能在京城讨到一门好营生。”

    她闻言莞尔一笑,许是好久没见过心眼如此澄澈的人了,但也有可能是眼前这人善于伪装。

    “我也去京城。”新琅指了指来时路上的山巅处,“我娘亲在上面静修,我来见见她,不过每回她都赶我早早返程,不然我今晚该在那上面住下的。”

    他闻言也笑着说:“尊夫人许是怕小姐夜里着凉了。”

    “这倒也是。”她扯了扯有些单薄的外衣,白天时还不觉得冷,这会倒是冷起来了。

    他瞧见了新琅拉扯的动作,也扯了扯自己的袖口,他自己也穿着单薄,就把他手上的那盏灯靠近她,让她就着小小的烛火取暖。

    一支蜡烛立在灯笼里,那小小的烛火单是照亮就不太够,更何况是取暖,这想法有点天真了。两人皆是一愣,继而大笑起来。

    新琅的视线现已无法看到春桃的身影,就指着前方的道路说:“我家春桃就在前面,她手里还抱着一条厚毯子,我们可以用毯子取暖。”

    于是,她主动揽过提灯照明的活,提着灯走在后头,让他走在前头。

    这样一来他腿部的缺陷在她眼里就更明显了,他的双腿似乎无法支撑他身体的重量,所以他依仗行山杖来分担他身体的重量。

    春桃真的听话,一直往前走不回头,他们紧赶慢赶追了半个时辰才赶上春桃。

    春桃见了自家小姐,心有余悸的跑过来先接了她手上的灯,然后把毯子披到小姐身上,

    “小姐你都快着凉了,你看你握着的手柄冰冰凉凉的。”春桃满脸的担忧神色,那是她刚才提着灯的手柄。

    “这夜太凉了,”她把毯子分一半盖到春桃的身上,示意她看向对面的人,“喏,你手上这灯是这位元公子的。”

    “元公子好。”春桃很有礼数,她总觉得一个丫鬟的本分自然要做好自家小姐的门面工作,让对方挑不出自家小姐的半点错数来。

    “春桃姑娘好。”对方很自然的问好,这让春桃很有好感,有礼貌终归是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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