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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泽没能和何悦洋、章鸣一同吃饭。
自从章鸣升职之后,他的行程格外忙碌,原本定好的聚餐时间又一次在临时出差的需求下推延。
何悦洋对此有些微词,最终还是选择理解章鸣。
十二月逐渐临近,G市的天气逐渐凉了下来,冬天的气息悄然而至。
柳泽结束病假,回到Rt,高朋离任,Rt从HK调了一名副总裁接任他的位置,莉莉丝选择继续留在华南,直到G市基金项目结束。
基石的收购案终止,秦曼曼因抽逃出资的从犯身份被捕入狱,被捕的时候,她正前往机场,即将飞往美国。其父已经逃逸在美国,且换掉了国籍,短期内无法传唤控制。
唐家并未受到任何波及,本身唐家的资产重心不在国内,且国内的几家控股公司并未上市,股市的震荡并不会影响到它们的市值。更重要的是,唐家隐晦透露唐菖蒲并未和秦曼曼领证,也没有在国外申请marriage license。
柳泽告诉我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居然没有感到太多意外。
只是秦曼曼这么轻易地迎来她的恶果,有点出乎我的意料。
G市基金项目走完了公示流程,开始进入一期执行阶段,所有相关人,尤其是Rt和XII忙到飞起。章鸣几乎每周都要飞往全国各地。
我和陈思等同事也没闲着,年底是各种汇报材料交付的重要节点,单是省里市里的各种总结会和报告会就能让人头疼好久。
按照惯例,这个时候不会安排什么对接会议或者行动类的会议,这些通常在年后的三周内进行。
就在我和陈思照常参加了国资委组织的一场年终工作汇报时,冷不丁在长桌对面看到了唐菖蒲。
我的视线并没有引起正在和市委沟通的唐菖蒲的注意,正要低头的时候,一道视线不经意地落在我身上,我抬头,与唐菖蒲遥遥相望。
他笑了一下,又和身边的市委交流起来。
开完会,各家陆续离开会议厅,陈思和我前后走着,复盘这次会议透露出的工作方向。
“以后产业扶持重心要转向医疗健康了,唐家是下一个秦家。”陈思说。
我垂眸,看着黑色的中跟皮鞋在洁白的大理石地板上叩下一声又一声脆响,没有说话。
忙完年终,春节的气息越来越浓,街边路上,目之所及都是红彤彤一片。
四人的聚餐还是没能安排上,好不容易出差完回来的章鸣感冒了,有点严重,一直居家休息。
元旦节那天,我邀请何悦洋跟柳泽一起吃了顿晚饭。
餐厅的位置在市中心地标中高层,从窗边望下去,能看到地标建筑的时钟下方已经围了不少人,他们在等待0时的倒计时。
我想起多年前在英国的那个圣诞节夜晚,当时章鸣也在,我聊起父母因为房子杠杆双双赴死,章鸣父亲炒股遇到08年股灾,当天从证券大厦的顶楼一跃而下,何悦洋原本还在为自己要死不活的原生家庭泪流满面,听完我俩的故事之后吓得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说来也是孽缘,毕业之后,我进了城投,和房地产业打交道,也因为房子获得财富自由,要不是今年G市基金的项目,或许还要和这个行业打交道一辈子,而章鸣毕业后去了金融机构,和基金交手了好几年,未来还要在这条路上走得更远。
酒饱饭足后,我们没再说话,靠在椅背上歇了会。
我们这些人,按照世俗标准,应该是过的还算不错了吧。
G市基金项目,我们都从中获利,也都清楚配资是什么,或许也清楚最终这些基金或者产业主体最终流向何处,流向何人之手。
我抬眼望去,只看到了麻木和沉默。
秦家和唐家的事已经不是秘密,何悦洋和柳泽知道的比我更多。
一手参与配资的章鸣会是什么表情呢,他不在场,我看不到。
我们实在不想再折腾,干脆订了楼下的酒店套房,东倒西歪地在酒店地毯上睡了一宿。
次日,阳光照进来,我有些恍惚:“是光吗?我居然还能看到光。”她看到地板上睡倒的其他人,垂下眼帘,将窗帘拉严实,奢华的房间陷入昏暗,我爬上床,继续睡了过去。
从今天起,世界来到 21 世纪 20 年代。
除夕夜,章鸣去世了。
何悦洋打电话过来的时候,我正在郊区老房子里煮饺子。
窗外烟花升起、炸开、绚烂热烈,鞭炮声一阵接着一阵,小孩子叫喊着、有说有笑地在马路上跑动。
我脑中一阵轰鸣,随后戛然而止。
“啊?”喉咙只能发出意味不明的音节。
水已经开了,下进去的饺子随着咕噜声上下翻动。我机械地关了火,听着话筒那头传来的尖锐滴滴声、轮子在地面快速滚动的摩擦声、忽远忽近的叫喊声、若隐若现的啜泣声、何悦洋沉默的呼吸声。
章鸣是感染呼吸道病毒去世的。升职后,他接手了总部的某个暂停项目,为了能推进下去,元旦过后跟主要相关人吃了顿饭,没想到对方是病毒携带者。
几乎每年年关将至时,章鸣都会感冒一次,所以这次也以为是普通感冒,到严重发烧了也只是请了两天假去医院打点滴。确诊时情况已经极为严重,再无回转余地。
送进重症监护后,何悦洋每天隔着小窗,看着生命力从他身上日渐消弭,直到消逝。
年初二,章家准备了简单的葬礼,邀请的人不多,基本上都是章鸣生前的熟识。来的人也不多,当下情况特殊,病毒肆虐,无人敢冒着风险聚集。
等到葬礼结束,人群散去,我在灵堂一侧的窗边找到何悦洋。
“小颖,我应该早点……”何悦洋看着桌子上的白菊,平静地说,“或者每次感冒我都陪着,可我没有。去年他感冒,我居然还在张女士生日会上默认跟你的订婚……我真的不值得。”
何悦洋断断续续的话,像只无形的手,一阵阵地揪我的心。
“小颖,我很后悔。”何悦洋声线未变,眼泪不断滑落,越来越多,很快浸湿了口罩。
他用力捂住嘴巴,缓慢地蹲了下来,手里捏着的白菊不停颤抖。
节奏奇怪的抽吸声在灵堂突兀地响起。
何悦洋有良好的健身习惯,身体高大舒展,但此刻蹲在地上蜷缩着哭泣的样子,看起来弱小又无助,像是失去浮木和氧气的空壳。
我看着灵堂正中央摆着的黑白画像,他还在浅浅地笑着,眼睛里盛满了温柔和坚韧,似乎透过相纸与我相视,我眼睛被刺痛了,鼻子一酸。无人能接受前段时间还一起拥抱的好友今后再也无法相见。
如果时间倒回到我刚去伦敦上学的时候,倒回到和章鸣相遇的时候,我会强行替他还清所有 XII的奖学金违约金,我会不顾他的意愿拒绝当何悦洋的名义女友,如果他实在不接受,我会跟他一起入职 XII,我会用所有方法把他从左杰的组转出来,哪怕让我转到左杰的组也行,如果可以,我希望章鸣别接下总部的项目,别去跟客户吃饭,我应该卖弄我所有的装可怜本事,让章鸣不得不留在 G 市和我们一起过年……我希望章鸣还在。我希望他一直在。
人总是这么贱,将所有的如果假设在事情发生前。
“小颖,去好好爱你还能爱的人吧。”何悦洋说这话的时候,苍白地笑着,眼神里是落寞和释然,“我总算明白,世上除生死无大事。”
世上除了生死无大事。
谁说不是呢,我早就明白了的。
何悦洋辞了工作,带着章鸣的骨灰,去了C市。
机场送别的时候,何悦洋一把揽住我,“小颖,今后有任何难处,一定要来找我,听到了吗?”
“嗯。”我说不出更多话,我怕我哭出声来。
何悦洋眼睛红肿,血丝布满眼白,曾经话多的人变得沉默寡言,他戴着口罩,脸上的表情隔着白色的布料,任何人都无法看到。
飞机起飞,在天际划出一道白色的线。
从此G市似乎已经没了任何能够让我留恋的人。
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全球变故,章鸣配资的有毒资产回报率几乎一夜之间暴涨数十倍,G市基金一期超额完成目标,G市基金公司、Rt和XII成为项目最大受益方。
然而章鸣不在了。
夏天快来的时候,全国逐渐解封,柳泽突然卖掉了手中持有的那两家公司的股份。明明此前他拼命工作就是为了回购股份,还因此求助了Alex。
“为什么呢?”我满脸疑惑。
“因为,不想回头看了。” 柳泽脱掉西装外套,仰坐在沙发上,安静了一秒,随后将目光朝向我,“我想当严律新。”
他的眼神里承载了太多,像是有许多话还未说出来,要先等我一个回复。
我平静而仔细地打量着他。
柳泽温润了好多,和十年前比,少了锋芒毕露的少年气。似陈酿而非烧酒,眉间锐气消退,眼中的沉静渐渐能抚平所有浮躁的心。
现在的他近在咫尺,十年前的他在脑海里盘旋。
“好啊。”看着面前这个踌躇而紧张的人,我平和地说,“你好,严律新,我是周颖。”
柳泽忽然笑出声来,恍惚间,我看到他眼周和鼻头泛起淡淡的粉红色,他深吸了一口气,像是法庭里被突然判决无罪的嫌犯一样,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嘴巴张了张,终究是没说出什么话来。
他知道他已无需多言。
我们都不是什么好人,但既然活下来了,那就活下去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