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声,灯被打开了。
“愣在那儿干嘛?”,白铃招呼了一下后面的人。
白树声这会才回过神,慢吞吞地走了进来,也不忘随手带上门。
她翻出刚在学校带回来的作业,摊开铺在小桌上,又掏出铅笔削着,磨磨蹭蹭好一会才开始写,写了一个字又停下来了。
——“你……你怎么还……还没回……去。”
“还没到接我的时候。”
“那啥……啥时候才……到?”
对面沉默了好一会,才开口:“我也不知道。”
——外面不知道谁家在打骂小孩,吵吵嚷嚷的声音传了几条街。
白树声没来由地感到心烦,她关上书,走出房间,脚一蹬,把脸埋进沙发里。
趴了一会,又闷着声音叫:“啊!!!!”
白铃理都没带理她,这种幼儿发疯日常在家已经是随处大小便的地步,白铃从不搭理,手上拿出电脑敲敲打打,眼里全是对金钱的渴望。
客厅十分安静,只时钟嘀嗒嘀嗒地转动,白树声深吸了一口气,从沙发上坐了起来,她看了一眼钟,装作不经意地开口问:“铃儿,他们福……福利院的小……小孩,也……也要上……学吧?”
白铃也没抬头, “嗯,义务教育九年呢,不上学还能干什么。”
“那……他们……”
白树声不知道怎么描述,想了一会又说:“他们那……么多小……小孩,咋回……回去啊?”
白铃这会看了她一眼,“你问这个干嘛?”
白树声捏了一下鼻子,眼睛也没看她,“好……好奇呗。”
“哦,其实我也不太清楚,他们好像有专门的巴士接人放学的。”
“啊,那是不……是离得远的小……小孩,就要晚……晚点回……去啊?”
福利院的大巴是接所有小孩放学的,小孩的年龄不一样,所在的学校也不一样,接送时间肯定也会不一样,有的会准时,有的会晚点。
“你这么说也没错。”
“哦……”
白树声背靠沙发,坐了一会,忽然又把头靠向白铃,说:“白铃!那……那福利……院的小……小孩,是……是不是不……能去秋游?”
白铃正在看一个合同,没把她的话听进去。
白树声见她半天不说话,有点急了,直接跳到她旁边,“白铃!你……你说话。”
白铃脸偏了过来,但眼睛还瞅着屏幕, “嗯……你刚说啥了?”
白树声放慢语速又重复一遍,“我……我说,福利院的小……小孩,是不是不……不能去……秋游的?”
她问的是“是不是不能去”,而不是“是不是不去”,两者还是有点区别的,一种是可以去但是不想去,一种是想去但不能去。
显然,她认为辛明是后种了。
白铃肯定道:“是啊,他们一般不去的。”
“为啥?”,白树声小眼都瞪圆了。
白铃把电脑合上,想了一会,福利院只给孩子付学费,所以其它要交钱的课余活动肯定是一概不参与的。
答案她都知道,但肯定不能说实话,那小孩听到了心里指不定又要别扭了,要心疼别的小孩了。
权衡了一下,她怂肩道:“I don’t know .”
白树声小嘴张了张,满脸迷茫道:“你漏……啥漏啊……”
白铃笑了一声,“我说我不知道。”
白树声有点不信,但到底也没接着问下去,再问也问不出,她总不能撬开白铃的嘴巴去里面找答案。
白铃掏出手机敲敲点点,把聊天翻出来对着白树声道:“你秋游催收费了,你真不去啊?”
白树声看着自己的小手,犹豫了片刻,说:“嗯,不去。”
“确定?”
“啊。”
白铃打量她一下,看她是来真的,收回手机,“随你。”
白树声原本不去,只是单纯地和辛明赌气,现在是确确实实不想去,发自内心的那种,总觉得去了,就背叛辛明了,背叛了好朋友的友谊。
你不能去,那我也不去了。
白树声下定决心,打算回房间接着写作业,一只脚刚落地,又被人扯了回去。
“你阳哥问你要不要上他那玩几天,你去不去?”
白□□中的阳哥是徐阳,白铃的初中同学,上学的时候没少和白铃一起干坏事,后面读了一个职高,上完大专后回家开民宿了,虽然在山里,但生意却格外好。
徐阳哥那可好玩了,做饭又好吃,而且人又高又帅的。
白树声想都没想,一口就答应下来了,她转身要走,又突然坐了回来,问道:“铃儿,我能……能不能再……再带一个人?”
这可把白铃新奇的,手机也不看了,关上甩一旁,似笑非笑地问:“哟,你带谁?”
也不是白铃八卦,只是以前上幼儿园的时候,白树声天天和别人打架,朋友一个没交,梁子倒是结了不少。
白铃想了一下,“是不是那个什么……什么豆啊米啊那个,你带他?”
白树声皱着小眉,“啥啊……”
啥豆啊米啊。
她又说:“我……想带……我”,朋友两个字卡在喉咙里,吞吞吐吐半天,最后说了个:“我……我同桌。”
白铃似是想起白树声在车上说的话,笑着问道:“辛明儿?”
白树声疯狂点头:“嗯嗯!”
事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多甩个人过去,添副筷子的事,别人家长同意了就好说。
“那我等会找你们班主任要电话,问问别人家长吧,同意了就带去。”
白树声听前半句话还笑着呢,听到一半又把脸垮下来。
“怎么?同意了你也不高兴。”
白树声怕她反悔,连忙说:“没……没呢,没不……高兴呢,高兴……着呢。”
白铃做事果断,嘴上说了就立马去落实,找出班主任的电话就拨了过去。
白树声端坐在沙发上,一手还搓着裤子,竖着个耳朵往阳台听,离得远,又隔了道玻璃门,只能听到断断续续的声音。
“……我是白树声的……对我想…………福利院吗………”
白树声往那边靠了一下,刚靠过去又立马退了回来,白铃回头看了她一眼,又捂着嘴转了回去。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白铃打完一个电话,站了没一会,又打了一个。
直到白树声把裤子都要搓出褶子了,白铃才慢悠悠地从阳台走出来,“行了,给你安排好了。”
“真的!白……白铃我……真——”
“再多说一个字,你俩一个都别想去。”
白树声立马噤声,只漏出个月牙眼对着她笑。
白铃知道辛明这个人,毕竟有的人嘴里总念叨,但是不知道是个福利院的小孩,刚知道的时候愣了半天,但是想起白树声刚刚问了半天的话,又觉得好笑。
小孩还挺重感情的。
福利院那边也没扣着人,白铃这边都是有正当理由的,也不需要他们出钱,况且白铃还捐了不少东西,那更不会拒绝了,问了一下辛明的意见,就放人去了。
星期五一大早,徐阳就来接人,先来接住在城中心的白树声,再绕路去接辛明。
下了一周的雨,今天倒是出了太阳,像是宣告夏天的离去,但就他妈贼晒。
白树声在车的后排坐着,空调吹得身上都冰凉凉的,不一会车门打开了,白树声回头看了一眼,辛明背了个小包站在车门口,她嘴唇动了动,又什么都没说,转过头看向窗外。
她不说,辛明更不可能主动打招呼了,坐进来就把安全带扣上,随后也扯着脸看风景。
两人也不知道在别扭什么,都不说话,也可能只有一个人在别扭。
白铃比较忙,平常不是在工作室上班,就是在家里加班,抽不出一丝时间带人去玩,还好有个保姆在。
保姆徐阳坐进来回头看了眼,他俩都坐在后排,一个最左边,一个最右边,中间隔了条楚河汉界。他有点迷惑了,掏出手机点开微信。
世一帅:【不是说带了个小树的好朋友嘛,我他妈怎么觉得这俩人不认识啊。】
发完那边还没回,应该是还没看到,徐阳也没管,发完就把手机丢一旁。
白树声心里早就没生气了,而且看到辛明的一瞬间还很高兴,只是一想到他瞒着自己,到底还是有点别扭。
一开始没说上话,后面再想开口说话就更难了。白树声望着外面一排排飞过的小树,连成串的绿色重影从眼前闪过。
耳边传来拉拉链的声音,隔了好一会,白树声把车窗摇了一半下来,前面的徐阳听见风声,扯着嗓子说:“小树,怎么把窗户打开了,开着空调呢,冷气都漏出去了。”
他说着还把车窗摇上去了,白树声嘟囔着:“阳……阳哥,太……冷啦。”
徐阳笑着把温度调高了一点,说:“早说嘛,早说哥给你把温度调一下。”
白树声正过脑袋说:“没事。”,她余光里感觉旁边的人在看自己,说完又连忙把脑袋转回去了。
不知道在心虚什么。
徐阳的民宿开在山里,原来只是个农家乐,徐阳回来后就重新装修了一下,改成了一个很有格调的民宿,再加上当地有力推动旅游业的发展,徐阳的生意一下子就好了起来。
白树声来的比较凑巧,是个周末,民宿里面都已经住满了,再加上白铃前一天晚上才说着来,那早没有空着的房间了。
不过除了民宿的客房之外,还有三间房是留给自己人住的,徐阳的爸妈也在这里帮忙,平常就俩老人睡一间,徐阳睡一间,有时候白树声来了,就让徐阳妈妈带着睡,这次多了个辛明,那就把他带自己身边睡。
就这么计划着,他取出钥匙对俩小的说,“小树你和你奶睡。”,他转头看向辛明:“你小子和我睡。”
“不……不要。”,白树声这时突然出声道。
徐阳挑了下眉,也没说话,等着人自己开口。
白树声确实不想和奶奶睡,奶奶上了年纪,睡觉老打呼,还贼响的那种。
她憋了半天,才说:“我和……和辛明睡。”
这下徐阳的眉毛就挑得更高了,也不是不能一起睡吧,俩小孩也还没多大,就是以为两个人关系不咋样呢,现在怎么还要黏一起睡了。
但也没拒绝她,“行,那你俩睡一间。”
想了想又不放心地补了一句:“别打架啊。”
白树声连忙点头,“不打,我俩好……好着呢。”
徐阳的爸妈年纪挺大的,老两口老来得子,徐阳这会也没结婚也没孩子的,老两口一直把白树声当自己亲孙女看待,这时听她要自己睡,担心这担心那的,就说白树声晚上睡觉不乖,要踢人。
说到踢人,白树声飞速地看了一眼辛明,提高音量说道:“没……没呢!”
说完又压了点声,“那是小……小时候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