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恩自进入讯卫队后一直没有松动，听见泉时归声音忽然跟失了魂一样。他神情错愕，嘴里一直念叨着不可能。

    申司望了眼泉时归，对方眼中柔和，注视王恩，“怎么，孩子，你知道的。你说出来。”

    王恩开口的瞬间，申司察觉自己被一束光笼罩了。

    王恩自小生活在特莱维恩城主特许的小屋里，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他母亲一家，曾教养过幼年特莱维恩城主。

    受母亲家族关爱，特莱维恩城主独立后，对他们还很照顾。

    甚至在母亲成婚后，仍许他们新家在城内，还费了心思，替他父亲找工作。

    本来事情也算是正常发展。某天，王恩父亲锄地回来，一声不吭，王恩母亲抱着王恩，让他搭把手，也不理。

    他母亲无奈，一手拍着哭闹不止的王恩，一边烧柴，热锅里的饭。

    王恩嗦手，眼睛大大地盯着父亲。

    这个动作惹恼了他父亲。男人从椅子上“腾”一下起来，对着王恩头就是一下。王恩母亲背过身护着，男人连她一块打。

    王恩在母亲怀里，越过肩头看他父亲，他呵呵笑，舞手蹬腿。

    王恩母亲身上的伤就没下来过。他父亲在外面憋的一肚子气，回来都能得到宣泄。家里器具没有好的，唯一看起来完整的，是他坐的椅子。

    王恩母亲很久没出门了。那次以后，他父亲借口要照顾孩子，做主让她呆在家里。城主来寻时，看见曾经的教师，囚在厨房内。

    她身上没有镣铐枷锁，只有细小丝线，捆绑着，束缚着。城主走近细看，是无数小虫子孵化、结卵，附在她身上吸髓、啃噬。

    城主提议过让她回到特莱维恩城里。本该只有两人的空间传来微弱的哭叫，没到归家的点，王恩父亲在门口，说放心不下妻子匆匆赶来。他像是没看见特莱维恩城主，安抚好妻子情绪才回头，那脸上的震惊，不像装的。

    王恩长大了，青少年时期的他天性叛逆。父亲不让他上学，说有城主庇护，随便做点什么都行，说读书没用。

    他父亲有意无意看他母亲一眼，脸上洋洋得意。

    王恩爷爷也来了，对王恩母亲进行贬低，明里暗里嫌弃。他认为她没有起到作用，他儿子怎么还要在市场上劳作。

    他们一家都是农人，在球星以种地为生，好不容易生了个儿子，带他到奥特维斯中心城见世面。

    邻里都很羡慕他有个好儿子。儿子又生了儿子。

    王恩成年了。母亲唠叨了半辈子，如今身量竟没有王恩高了。她眼睛下垂，浑浊着瑟缩着，轻声细语地问他要不要吃饭，早点休息不要累着。

    王恩捣鼓着特莱维恩城主不要的电子设备，摆手不耐烦。

    王恩父亲死了，爷爷也不知所踪，家里只有他和母亲住着。

    母亲谨小慎微的低头模样让王恩难受。他想起来在特莱维恩城中听到的，联邦统一后，最高掌权者。

    同样都是女的，为什么人家那么厉害呢。

    王恩想不明白，越看母亲越气。他愤怒，恨母亲无能。

    母亲好像还在外面说着什么，嘟嘟囔囔，难听死了。她声音嘶哑，是早年被火呛的。父亲曾经放过一把火，母亲冲进房间，抱着他冲出来。

    不对，不是这个……

    王恩茫然抬头，想勾住妈妈胳膊。他记得妈妈在这里，刚才还看见她的。妈妈的声音什么时候变得那样好听，温柔娇俏，像黄莺，清脆干净。

    申司看见眼前王恩身形一晃，进到现场，直奔厨房位置。那里正对着墙，有乌黑一片。王恩站在那里愣了很久，整个人往外面栽去。

    老旧房子没做防护，窗子外只有短的一层平台，放几个花盆勉为其难，拦人根本不现实。

    泉时归在旁边，就只是看着。等到王恩翻过去，申司伸手拉住，他才开口，“救他？做什么呢。”

    声线恢复成他惯用，尾音上扬，带着戏谑。

    “我骗他的。他妈妈，被他亲手杀死了不是。怎么可能会跟他说话呢。”

    泉时归瞟了眼空气。申司趴在窗台，王恩还在不断扭动。

    “你陪他演什么，我们没出审讯室，你不知道么。”

    申司收回手，“他那么入戏，没有搭档怎么行。”

    他看向仍在扭动的王恩，朝身边队员使眼色。马上有队员接手，控制不让王恩乱扭。

    申司整理衣服，泉时归看不惯讯卫队长笨拙的动作，勾住他脖子替他翻领子。

    申司浑身僵硬，半晌，找回自己声音，“你说，我该知道什么？”

    泉时归立好申司衣领，拍他头顶，站在旁边箱子上端详这人，“我说过的？嗯，你不知道？那你……”

    看了半天，申司面部没有多余动作，泉时归解释，“你们为什么会查到这里来？别说是看了直播，你早盯上他了，对么。”

    申司摇头，讯卫队负责王室安全，为方便行事，扩展顺带了维护中心城治安。要不是女王提醒，他们根本顾不上特莱维恩周边的失踪案。

    泉时归从他神情里读懂了，联邦刚稳定，各经济体间还有交替，因各种原因死亡的人多了去了，个别人的利益真入不了他们上层人的眼。

    要是陆潮在这里，他又要骂了。

    泉时归点头，“好吧。你能赶到这里，说明有一定实力。没有盯上他，难道，你盯上的是我？”

    他眼睛眨眨，在申司和王恩身上流连，上下睫毛扑朔，带着天真和看透世俗两种冲突情绪。

    申司一把按下泉时归指向自己的手，掰着攥在手里。

    二少爷皮肤娇嫩，申司自认为只是轻轻拽的一下，居然在他手腕上留下一抹红色痕迹。

    “言归正传！”泉时归想抽回自己手腕，咳了一声，“你这样问，他是不会承认的。之前说过，哦，不是，墙里还有一具尸体，有结果么。”

    申司恍然。正巧值班队员走来汇报案情。一次发现两具尸体，系统上传到中心城安全监管，女王下令严查彻查，派了新上任的执政官，和申司共同处理。

    他刚要问情况，看见眼前飘来一袭红衣。

    冬月雪大，这人只穿了件单薄外衫，在讯卫队大楼里行走。他左顾右盼，全然没把秩序森严的讯卫队规矩放在眼里。

    申司眉头紧锁，开口提醒，“这里是讯卫队。”

    他希望对方主动认识错误，留足面子，没有斥责。

    泉时归还在旁边，他不想留下不好的印象。

    那位红衣青年显然没有眼力见。

    听见申司声音，不仅没有避开，反而直接擦过身去。

    他往前走了好几步，突然停住，回头，“你是。”

    红衣人惊奇，冷峻的脸庞出现错愕神情。他打量着，眼神聚在泉时归身上。

    “我冒昧一下，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泉时归还没来得及给反应，申司“腾”一下把他挡在自己身后，阻止那人对他的打量。

    红衣人搓手心，视线在两人间转了一圈。

    泉时归倒是不介意，对面眼光坦然，期间暗含探究欣赏。里面没有一丝阴谋，被这种眼神注视，泉时归只会兴奋。

    不过，他确实没有关于这人的印象。

    申司紧攥着他胳膊，弄得他有点不舒服。

    当事人浑然不觉，只顾着让对面自己退却，“你这搭讪方式太老套了一点。”

    “四皇子殿下，您好。我是陆巴凌。联邦中心学院军事管理系01届毕业生。奥特维斯新任执政官。”

    陆巴凌面对申司眼神凌厉，视线一下子冷下来。

    他站的角度正好避开泉时归抬眼范围，从泉时归角度，看起来他还是温润如玉的好人。

    陆巴凌抬着下巴，朝申司伸手，“请多指教。”

    申司脸一下子变得煞白，随即转青。

    他青着脸，小心瞥向一旁，看泉时归，心提到嗓子眼。

    与此同时，[清泉石上流]直播间，弹幕翻滚着。

    ……

    「老婆之前就说过！」

    「没注意看吧，我知道。」

    「礼貌问在哪里，不是主播做的吧？」

    「礼貌评你礼貌么？」

    「我的意思是“不是主播做戏道具吧”，没有指责主播杀人意思。」

    「ls你还是不要狡辩，不解释了，哪里来的黑子，没安好心。」

    「我路人都看不下去，不要太明显。」

    「你的意思是主播为了名利演戏，杀人，嫁祸别人么。但凡看过主播之前视频就不会说这种话。」

    「你们真不知道主播谁么？」

    「想知道主播和讯卫队关系。」

    「嚯嚯我听到了什么？」

    「他们不会打起来吧。」

    「执政官？换人了？原来是谁。」

    「不造啊，真的假的？」

    「比起这个，四皇子才更令人好奇吧。」

    「等等，他的意思是，讯卫队长，是四皇子？」

    「四皇子？」

    「还有联邦人不知道四皇子的？联邦四皇子哎！女王亲哥！一人单挑球星卫队！猎杀时刻！星际穿梭！听过吧，都是他搞出来的。」

    「什么跟什么啊，没有很关心战争。所以他们到底什么关系。有谁能解释一下？」

    「这能说么，真的能说么？诶说起来，今天不是主播角度哎，我才发现！这三个人，哪个是主播？」

    泉时归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白净脸颊，同前几次见面那样，波澜不惊。他没有理陆巴凌，也没有回应申司。

    泉时归一会看看申司，一会看陆巴凌，挣开申司手，摸自己手臂。

    申司紧张，狠狠瞪了陆巴凌一眼，想向泉时归解释。

    “你就是四皇子殿下？”

    申司还没开口，泉时归先他发问。

    旁边有人，申司也不好再说自己不是，只能强行辩解，“我不是有意瞒你。”

    “那你承认了，你瞒了我，对么。”

    泉时归注视着申司眼睛，一字一句，问得申司心里发慌。

    一贯善言的四皇子殿下此刻一个字都憋不出来，只会摸头。

    他想和之前一样，拉泉时归手腕，被挡了一下。

    陆巴凌在旁边站着，也不在乎没人理自己，“我是来协助破案的，四皇子殿下如果没事情，可以带我了解情况。女王那里需要回复。”

    泉时归转身要走，陆巴凌挪步，“我是当真觉得您很熟悉，很高兴能有机会认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