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流里有鱼虾游动，申司探头，却感觉深不见底。

    泉时归先一步进院子。

    房屋旁边有一棵树，树冠很大，遮得住风雨。下面横了根木头，中间凹陷，似乎常有人坐在上面。

    殷芳在屋里劳作，腰弯下去就很难直起来了。她照顾王恩，还要伺候他的父亲。

    那个男人回来时醉醺醺的，看了眼殷芳，睡在她刚收拾好的沙发椅上。

    干净的布套染上泥点。她过去，拨掉他脏污的鞋子，不小心把他弄醒了。

    「什么玩意！」

    「狗男人！」

    「你们***骂人干嘛？」

    「骂到你了？别着急对号入座。」

    「主播也是男的你看他急了么？」

    「主播不知道，我们小点声，不要告诉他。」

    摄像头还在泉时归衣服上，陆潮犹豫了半天还是没摘掉。后台数据已经断开了，他觉得摄像头放着，应该没关系。

    风止那边也是这样想的，被申司斥责后，他发现信号传输是一片雪花点，没有仔细检查，就肯定信号已经切断了。

    两边都笃定对方不会那么大胆，可偏偏都是随意的人。

    泉时归转身，面对申司。

    室内布局跟楼房一样，殷芳刚进入，就不受控制，朝沙发奔去。

    她半蹲，动作轻柔，拍着沙发表面，像哄她的孩子。

    泉时归面无表情，看她一举一动，闭上眼睛。

    他看到了，可他没办法说。

    申司和之前一样，不放过任何角落。他在外面搜寻，通知讯卫队相关人员抓紧赶到指定位置。

    处理完一切，他走向泉时归。

    “风大。”

    申司看见泉时归露在外面的手臂，白皙肌肤被黑色衣服勒出红痕，还有自己抓出的印记，心里一热，脱下外衣披在他身上。

    “你发现了什么？”

    泉时归抓紧衣角，没拒绝申司，只问了一句。

    “……第一现场还是之前的居民楼，我不明白，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申司细数发现，看见泉时归摇头，不由得泄气。

    他确实跟传言一样恶劣。申司想。既然都不对，为什么要多此一举，来这里呢。

    “是你没有发现。她的生存环境，是决定她行为的关键。”

    泉时归回神，殷芳还在沙发上徘徊，可见那里对她影响极深。

    “你说的也有道理。”

    申司继续观察，“不过，我们为什么不直接问她呢？”

    两人走近沙发，殷芳感觉到领地被外人闯入，忽然做出防御姿态。

    她眼神凶狠，扫过申司，却在看见泉时归时松了口气。她眼神变得清明，像容纳了山涧溪水。

    “不怪他，真的不怪他。是我。”

    殷芳终于熬不下去了。亲人不认可，丈夫动辄打骂，他爹奚落，儿子倒是听话，但对抗不了父亲。

    殷芳怒火中烧，她恨自己没用，憎恶那个男人，连带着恨自己父亲。是谁给他接近自己的勇气？父亲为什么不阻止自己？

    她好像忘了，当初不顾父母劝诫，死心塌地，用性命逼迫让他们同意的，那个自己。

    「人果然没办法共情哈，甚至都不理解当时自己为啥这样做。」

    「我好像听过，那时候没有“直播”这个形式，是我附近的事，闹得还蛮大的，就是一女子，为一男的，跟家里闹掰。原来是她？」

    「那男的和我同村的，老子诈得很，经常跑我地里偷菜，儿子没见过，估计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所以这是怎么了？」

    「楼上克制，不知道的事还是不要攻击了。指路之前……回放好像被删除了，你星网看看有没有切片，不行只能论坛了。」

    「不该看的东西别看。不看保平安。」

    泉时归尝试和殷芳对话，她眼眶通红，仇恨带领着血液进入大脑。她听不见外面动静，只能凭感觉，对着沙发一通乱砸。

    她到底在跟什么对抗，泉时归看不清，只知道她面前有一团黑雾，跟之前小霍斯的娃娃上缠绕的一样。

    “我接下来说的话，你可能不爱听。”

    泉时归慢慢靠近。殷芳不抗拒他，躁狂的动作顿了一下。

    “我不相信什么女人帮助女人，更不相信男人帮助女人。无论是你丈夫，还是父亲、母亲……能帮你的只有你自己。”

    殷芳右手微不可见地抖动，申司看见泉时归递眼色。

    “责备别人比责备自己容易多了，对么，你做不到责备别人，那为什么不试试放过自己呢。”

    殷芳是球星传统女子，联邦成立之前，她们受教育方式影响，把自己看做别人生命的一部分。

    她们相互指责、瞧不起，把男人的话奉如圭臬，用苛刻的眼光审判和自己相同性别的人。她们试图证明自身不一样，甘愿套上别人准备好的枷锁。

    “你得相信自己是对的。”

    “我？”

    殷芳抬头，神志逐渐恢复。

    “他想拿捏你，是因为他不如你。但他又不好表现得太明显，他该死的自尊不允许他认错。他觉得自己在外面很累很苦，见不得你比他舒服。不仅是男女关系，只要是活人之间，都是这样的。你得明白，是他需要你。”

    “对对，你真是不一样。我也这样觉得……所以，那个女人来找王恩，我就把她带回家了。”

    殷芳眼神迷茫了会，露出崇拜神色。她觉得泉时归明白她的心思，长得也还可以，如果能跟他在一起，好像也不错。

    “你怎么把她杀掉的，能跟我说说么？”

    “当然，她大晚上……什么？”

    殷芳正得意，寻思怎么和泉时归表露心迹，顺着他的话接茬，没想到被摆了一道。

    等她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已经被控制在沙发上。

    申司没想过这种可能，不过还是听泉时归意见，让讯卫队配了能制服“异种”的探测器。

    等讯卫队员到时，申司才发现，他们三人，一直在泉时归设下的幻境里。怪不得讯卫队员里外里搜了个遍，也没看见他们身影。

    幻境解除，他们也只当和长官错开了，能量罩笼住殷芳，直播评论又开始活跃起来。

    「真有人啊？我以为他们自导自演，开玩笑的。」

    「靠什么实力，讯卫队陪演戏？」

    「哪家少爷下凡了？」

    「感谢星网，让我看到神仙。」

    「知道人不爱听憋说啊。」

    「就我在乎另一具尸体么？」

    「李涛，诡真能杀人？」

    「实际上是可以的，隔壁说过，不过应该叫“愿力”？但听她意思，她跟对方无冤无仇，理论好像不行？」

    「废话。」

    「说了跟没说一样。」

    申司和讯卫队新队长同步信息后接了个电话，掏出光脑，脸色阴沉。

    “你什么时候又开直播的！我没有说过这是机密？！你真是……果然，枉我还觉得你可怜，你！”

    “什么？”

    泉时归蹲在地上，看讯卫队员忙碌。申司的衣服长，他得小心提着，才避免落地。

    莫名其妙被吼，泉时归无语，“你到底在说什么，不要以为你是联邦皇室，就可以随意污蔑！”

    泉时归底气不足，他想起来，陆潮在他身上装了摄像头，说是撤了，但他没有检查。申司应该不会造谣，那只能是……

    他急忙脱下外套，在自己身上摸索。

    申司只看到泉时归把自己衣服往地上一摔，“你！”

    四皇子没受过这种气，拎了个讯卫队记录员问现场是不是看完了，没等回答就走出去。他扫了眼记录，停了会，安排新队长送泉时归回垃圾厂，自己带队先去对今天的数据做分析。

    泉时归把自己折腾得够呛，终于在肩胛骨处摸到指甲盖大的薄片。他没见过这种东西，但能猜到用处。主要是因为，这不是他的东西。

    泉时归准备把它扔在地上，想了想忍住了。他不知道这是陆潮从哪弄来的，万一要还，没有，不还得赔钱么。

    等他离开殷芳屋子，申司一行人已经不见了，只有之前在讯卫队见过的那个人，在外面等。

    他自我介绍说是讯卫队长，得四皇子命令送自己回回收厂。

    泉时归眼睛一转，“去泉家。”

    联邦只有一个泉家。泉时归没多说，卫队长也没继续问，开车就往路上走。

    泉时归看着移动电话上大哥发的短信，登录凤出账号，让陆潮也去蹭饭。

    能省一顿是一顿，他要看他爹今天要弄什么幺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