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这冷宫的断壁残垣之间,仿佛走进了一座被岁月尘封的荒芜之境。
四周一片死寂,唯有月光从塌了半边的穹顶悄然漏下,宛如一层银纱,轻柔地洒落在满地的碎玉之上。
定睛看去,那些碎玉竟是我十二岁生辰时,顾相旬送我的“双生蝶”摆件。
犹记得那时,他眉眼含笑,将这对精致的蝶形玉饰递到我手中,声音温柔得如同三月春风:“一只送你,一只镇我书房,见蝶如见人。”
彼时的他,目光中满是真挚与深情,而如今,这碎成一地的玉蝶,恰似我们那破碎不堪、摇摇欲坠的过往。
“李姑娘好大的胆子。”一道阴恻恻的声音,如同鬼魅般从梁柱后幽幽传来,打破了这片死寂。
循声望去,只见前太子妃在婢女的搀扶下,缓缓走出。
她神色倨傲,腕间那只翠绿欲滴的翡翠镯子,正是中秋宴上她用以嘲笑我时所佩戴的。
那镯子在月光下折射出冰冷的光,仿佛也在嘲笑着我此刻的境地。
就在这时,我的身后突然涌出十几个蒙面人。
他们身形矫健,手中的刀刃在雨中闪烁着森冷的光,如同择人而噬的毒蛇。
我心中一紧,下意识地攥紧了袖中的短刀。
脑海中迅速浮现出顾相旬教我的“遇袭三招”,那是他曾经一脸严肃地传授于我,以备不时之需的防身之法。
然而,当我的目光扫过为首之人腰间的玉佩时,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
那枚玉佩,样式古朴,雕纹细腻,正是顾家暗卫独有的令牌。
“顾相旬让你来杀我?”我的声音微微颤抖,不自觉地后退半步,脚下却传来“咔嚓”一声脆响,一块蝶形玉片在我的脚下粉身碎骨。
这一刻,仿佛连我的心也随着这玉片一同破碎。
前太子妃见状,不禁笑出声来。那笑声尖锐刺耳,在这空旷的冷宫中回荡,更添几分阴森。
她手腕轻轻一挥,镯子撞在身旁的石柱上,瞬间碎成两半,清脆的碎裂声仿佛是命运破碎的预兆。
“他自然舍不得,可皇上怕你们李家东山再起,特意让我……”她的话还未说完,天空中一道惊雷轰然劈下,如同天崩地裂一般。
伴随着这声惊雷,冷宫的外墙竟轰然倒塌。
砖石飞溅,尘土飞扬。
那漫天的雨幕与飞扬的尘土之中,我恍惚看见一道玄色身影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破墙而入。
“清鹭!”顾相旬的声音,带着无尽的焦急与担忧,混着磅礴的雨声,如同滚滚雷霆,震得我耳鼓生疼,却又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给我带来了一丝生的希望。
他手持长剑,剑身已然被鲜血浸染,殷红的血迹顺着剑刃缓缓滑落,滴落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洇入泥中。
原本束发的发冠不知何时已然散开,如墨般的长发凌乱地贴在他那略显苍白的脸上。
当他的目光触及我安然无恙的那一刻,原本充满警惕与杀伐之气的瞳孔猛地收缩。
然而,那并非是因为劫后余生的欣喜,而是因为在我身后,一名刺客正挥舞着长刀,裹挟着凌厉的风声,向着我迅猛地破空而来。
转瞬之间,那刺客的长刀便已无情地刺入我的肩胛骨,一阵钻心的剧痛如汹涌的潮水般瞬间将我淹没,我忍不住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顾相旬如同一头迅猛的猎豹,毫不犹豫地朝着我飞身扑来,将我紧紧地护在身下。
他的身躯重重地压在我身上,宛如一座巍峨的山峦,给予我无尽的庇护,却也让我感受到了局势的危急与沉重。
刺客那锋利的剑刃擦着他的后颈划过,在他原本就留存着的刀疤之上,又硬生生地添上了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刹那间,温热的鲜血汩汩流出,顺着他的脖颈蜿蜒而下,滴落在我的脸颊旁。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那股刺鼻的味道让我几近窒息,我已然分不清这弥漫在四周的血腥,究竟是源自于他,还是来自我自己。
这生死攸关的时刻,我听见他在我耳边急促地喘着气,每一个字仿佛都是从他破碎的胸腔中挤出来的,带着浓稠的血沫:“不是让你……别来……”
他的声音微弱却又充满了焦急与责备。
“相爷疼吗?”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我下意识地伸出手,紧紧地抱住他。
指尖触碰到他后背那一片湿滑温热的血迹时,我的心猛地一揪,阿桃的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地撞击着我的心——他心脉脆弱,不能动怒,更不能受伤。
而如今,他却为了我,一次次地置身于这危险的境地。
还未等我从悲痛中缓过神来,那刺客的刀再次恶狠狠地劈来。
顾相旬毫不犹豫地再次翻身,用自己的身体替我挡住了这致命的一击。
与此同时,他手中的长剑如闪电般刺出,精准地刺入对方的胸口。
这电光火石之间,我的手无意间摸到他腰间挂着的半块锁,那熟悉的触感让我心中一震——原来我们的“生死锁”,他一直小心翼翼地带在身边,哪怕历经风雨,也从未离身。
“为什么……”我咬着牙,眼中闪烁着决绝的光芒,用尽全身的力气拔出袖中的短刀,毫不犹豫地刺向另一个扑上来的刺客。
温热的鲜血飞溅而出,溅洒在顾相旬的脸上,而他却仿佛感受不到任何疼痛,只是咧开嘴笑了,那笑容中带着几分释然,却又咳出大口的鲜血。
他艰难地抬起头,目光深情而坚定地看着我,缓缓说道:“因为……你是我的命。”
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一般,在我耳边轰然炸开。
那一刻,时间仿佛凝固,我的思绪瞬间飘回到十岁那年。
那时,我不小心惹上了麻烦,吓得惊慌失措。
而他,不顾危险翻墙而来,却不慎跌断了胳膊。
即便如此,他依旧强忍着疼痛,笑着对我说:“清鹭别怕,我护着你。”
那些曾经被岁月尘封的温暖记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让我在这血腥与危险交织的绝境之中,感受到了一份至死不渝的深情。
狂风呼啸,如同一头咆哮的巨兽,肆虐着这片冷宫废墟。
豆大的雨点在狂风的裹挟下,如密集的箭矢般狠狠砸落,无情地冲刷着这片狼藉之地。
我与顾相旬背靠着背,在这风雨交加的绝境中并肩作战。
四周的刺客如鬼魅般不断涌来,他们手中的利刃在暴雨中闪烁着森冷的光,仿佛随时准备收割生命。
激烈的拼杀中,他身上不知何时已添了数道伤口,殷红的鲜血汩汩流出,顺着我的指尖缓缓滑落,一滴一滴地滴落在地上破碎的玉石之上。
那破碎的玉石,就如同此刻我们岌岌可危的命运。
鲜血在碎玉上蔓延开来,逐渐汇成了一条蜿蜒曲折的血河,在雨水的冲刷下,显得愈发触目惊心。
我们拼尽全力的抵抗下,刺客们一个接一个地倒下。
当最后一个刺客终于在我们面前轰然倒地时,一直强撑着的顾相旬忽然身形一晃,脚步踉跄,仿佛一座即将倾塌的大厦,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扑通”一声重重地跪下。
他手中那柄曾经挥舞得虎虎生风的长剑,此时也无力地撑在地上,发出一阵低沉的嗡鸣,仿佛在为这场惨烈的战斗哀鸣。
我心中一惊,赶忙伸手紧紧扶住他。
这时,我才看清他胸口竟插着半柄断刀,殷红的鲜血正不断从伤口处涌出,洇湿了他的衣衫。
而我手中那柄短刀,刀刃已然没入最后一个刺客的咽喉,温热的鲜血顺着刀身流淌而下,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傻丫头……”他微微抬起手,想要抚摸我的脸庞,眼中满是温柔与怜惜。
然而,那只手却因过度虚弱,刚举到一半便无力地垂了下去。
看着他这般模样,我的心仿佛被撕裂一般疼痛。
我急忙扯下自己的衣襟,颤抖着双手想要替他止血。
慌乱之中,我的手触到了他心口处的胎记——那是一块蝴蝶形状的红痣,色泽鲜艳,宛如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
刹那间,我的心猛地一颤,因为我清楚地记得,在我锁骨下方,也有着一块与他一模一样的胎记。
顾相旬微微抬起头,望着我,忽然笑了。
那笑容中带着无尽的深情与释然,然而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混着雨水一同滑落。
他的声音微弱却又坚定,在狂风暴雨中显得如此清晰:“清鹭,你记不记得……城隍庙的签文?”
“上签,‘蝶分两翼,心连一体’。”我早已泣不成声,哽咽着回答他,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
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那年,我们偷偷溜进城隍庙,满心期待地抽签问卜。
我记得,他明明抽到的是“大凶”之签,可他却笑着骗我说:“是上签。”
那一刻,他眼中的温柔与宠溺,我至今都历历在目。
顾相旬轻轻地点了点头,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从怀里缓缓掏出一个锦盒。
那锦盒虽已被雨水打湿,却依旧被他小心地护在怀中。
他颤抖着打开锦盒,里面静静躺着一块完整的双生蝶玉佩。
黯淡的光线中,玉佩散发着温润的光泽。
蝴蝶翅膀上,刻着一行小字:“清鹭吾妻,生死不负。”
那字迹刚劲有力,却又透着无尽的深情,仿佛每一笔每一划都倾注了他对我一生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