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假期结束后,生活又恢复到之前的那种状态,小梅去了学校,而我回到了勘察队。
回到勘察队的第三天,队里的吴队就叫我去他的办公室一趟,去了那儿,我才知道,原来是队里又有了新的勘察任务,而这次任务就是:让我带一个十来人的踏勘小组,根据国土资源卫星传回的遥感资料,去新疆阿勒泰地区完成一个铍矿的预查。
从给到的资料上看,此次任务需要完成几条线路的踏勘,工作量相对来说有一点大,估计够我们一行十来人,在荒无人烟的旷野里跋涉好几个月才能完成,但除量大之外,这次任务便没有别的难点,相较于我之前出过的任务,这只是一次很普通的任务。
经过了两周时间的准备,我们一行十二人分乘四辆皮卡车,满载着物质和设备就出发了,一路上我们车上的乘员轮换着开车,夜里只休息两三个小时,就这样昼夜兼程,终于在第三天下午赶到了阿勒泰。
七月末的阿勒泰气候宜人、景色优美,说是旅游爱好者的理想之地也不为过,然而,这一趟我们来此却不是为了旅游,我很清楚,这里宜人的气候只是短暂了,我们必须要赶在严冬来临之前,把我们任务中最艰难的部分优先完成,不然等到大雪封山,我们再做那些事,就难了。
到了阿勒泰之后,我们就按着事前的计划,把队伍分成了两组,每组六人,其中一组由我带队,而另一组就交给了队里的小王负责,接着我们便开始了分头行动。
又经过了近一天的行进,我们这一组才算到达了之前计划好的踏勘起始点,接下来便是很长一段时间的艰难跋涉了……。
我们的工作推进的很顺利!不得不佩服现在的卫星遥感技术,在标记的线路上,地质成矿特征非常明显,采样后发现多处铍矿矿化点,几乎可以肯定我们这一趟将会成果颇丰。
就这样,我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我们不停在这荒野里跋涉,敲击和勘探,在这里,没了尘世的喧嚣,没了城市的纷扰,但同样也没了手机信号!自从进山后,我已经有两周没有和小梅联系上了,这让我倍受煎熬,但也没办法,唯一的希望就是能早一点走出这一片无没有手机信号的区域。
结束了一天的劳作,我喜欢独自一人拿些食物迎着落日的余辉坐下,我感慨着这又是我生命中一天的结束,但又不好说,这样的一天于我来说是否有意义?说没意义吧,一天下来还感到筋疲力尽,感觉自已做了很多事,可说是有意义,那么为何我心中却总还觉着空落落的!我问落日,可它最后只留给我一片黑暗。
……
兔走乌飞,风雨相催,一转眼已是十二月下旬,当地的气温已经降至零下十几度,而我们的任务此时也已接近尾声,几条线路的实地踏勘已经全部完成,大家都在全力整理采集来的矿岩样品,最后的勘察报告我也基本上撰写得差不多了。
值得一提的是,这一趟除了工作上成果颇丰以外,我还有一点小小的私人收获:我们踏勘至一个河谷的时候,我拾到了一枚纹理精美的石块。这石块整体上呈湿润的白色,在此白石的右下角有好些金黄色的点状纹理,看着就像一束腊梅在寒冬中傲雪而放,而在白石的中间,一条黑色的线状纹理横穿而过,看着像极了一串刚踏雪而过的脚印,我感慨这白石纹理的精美,故而为其取名为“踏雪寻梅”。我估摸着,这白石只需稍加打磨,便是一枚精美的吊坠,到时再配上一条好看的项带,我就把它送给小梅当生日礼物。
眼看看任务马上就圆满结束,大伙都沉浸在即将回家的喜悦中,这天上午九点,我正在帐蓬里赶着报告,手机铃声响了,我拿起手机一看,是勘察队吴队长打来的,随即便接通了电话。
“小孙,你们那边的活儿应该快干完了吧?”电话接通后,电话里便传来吴队的声音。
“是的,吴队,就剩下最后的收尾工作了。”我如实回答道。
“那好!这样,你和小王办个交接,把剩下的事交给他,然后你先回队上来,队里有点事情,打算安排你去处理一下。”吴队在电话那端说道。
“啊!啥事呀?这么急!”吴队这样的安排让我感到有些吃惊。
“你先回来再说,电话里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吴队长说道,听口气似乎遇到了什么麻烦事。
吴队不愿说,我自然也不好再问,便一口把事情答应了下来,挂了电话,我心里一边估摸着吴队那边到底会是一个什么事,一边往小王那里去。找到了小王后,我把刚才的事简单的说了一遍,接着便和他办理了交接,最后才在网上定好了晚上八点钟的高铁票。
中午,大家一起聚了个餐,说是聚餐,实际上也没啥吃的,只是简单的将各种干粮、速食什么的摆上一桌,大家坐在一起边吃边聊而已。虽说这只是一次很普通的任务,但好歹我们一行十来人在野外一起同甘共苦了这么好几个月,做为领队,我自然心存感激,所以在餐桌上我向同事们一一道别,也一一道谢!之后,我坐上了组里的一辆皮卡车离开了营地,同事小赵送我赶了近五个小时的山路才到了阿勒泰市的高铁站。
在火车上又度过了七八个小时,等第二天赶到勘察队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一点钟了,回到单位宿舍我先洗漱了一番,然后又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才去了吴队的办公室。
走进办公室,此时吴队正在不知和谁通电话,见我来了,他朝我挥了两下手,示意我坐下,随即我便坐在了桌前的椅子上。不一会儿,吴队挂了电话,转过来笑着对我说道:“又是快半年没见面了!怎么样,这一趟还顺利吧?”
“还行,都还顺利。”我答道。
简单的寒暄过后,吴队便进入了正题,他先从抽屉里取出一个鼓鼓攘攘的文件袋递给我,并让我先看看这些资料再说。
我一边接过袋子,一边又好奇的看了吴队一眼,此时的吴队在不经意间脸色已由睛转阴,之前寒暄时的和颜悦色早已没了踪影,只留给下一副心事重重的表情,顿时我就感到我手里接过的这份资料怕不是什么好事。
我快速的取出那些资料翻阅起来——这份资料,看上去应该是一份卫星遥感成像地图,标记的位置,应该是西南某地。
“云南?”我一边看一边问道。
“对!云南高坪。”吴队说道。
“是铅矿吧!”云南高坪是全国出了名的铅锌矿产地,这在矿勘圈里,不是啥秘密,所以吴队刚一提到云南高坪,我便马上想到,这事可能和铅矿有联系。
“不,是铀矿。”吴队这样说,语声中听不出任何的情绪。
“铀矿?”我声音一下提高了许多,铀是一种重金属,具有放射性,在我的印象中,虽说铀矿在全国的分布不算少,但从来没有听说在云南高坪有所发现。
“是的。你手上的资料,是今年七月份,国土资源卫星过境云南高坪上空记录下来的,记录显示,在当地的一个名为“云台矿业”铅矿矿场的范围内,存在一片不明原因的低强度放射源。后将此资料送经相关部门分析,最后的结论是:在这个铅矿矿床的下方,极有可能存在一个较大的铀矿共生矿床。你看,就是这个位置。”吴队说道,就侧着头,用手指向地图上的位置。
接着吴队又说道:“上个月月底,也就是十一月下旬,上边把这个任务下达到我们勘察队,要求我们组织人员去进行一次实地踏勘。接到任务后,队里马上决定由张翔带队,组成一个六人小组,立即动身去往云南高坪出现场勘察。遥感资料齐备,勘查地点明确,本想到这次任务就是一件三手指捡田螺——十拿九稳的事,可让人没想到,居然还硬生生的给找丢吧!”吴队说到这,不禁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可以明显的感觉到在他的无奈中还夹杂着几分怒意。
“发生了什么事?”我问道。
吴队稍微沉默了一会儿,便说道:“踏勘小组到达现场后,在地表并没有探测到遥感资料上记录的射线,这就奇了怪了!你说在离现场几万千米外的卫星上都能探测到的射线,而到了现场居然没影了。”
“呃!怎么会这样?”听到吴队的讲述,我也觉得此事蹊跷,不禁喃喃的自言道。
吴队没有理会我的喃喃自语,而是继续又讲述道:“虽然没有探测到应有的辐射,但也不能就此放弃,经队里的几位技术专家商议后决定,要求前方的踏勘小组,在几个有代表性的地点上布设探点,进行钻孔取芯。就这样经过这一个月的钻探,最后在取出来的岩土试样上也没有任何有价值的发现。”吴队说道。
听着吴队的讲诉,我没有吱声,只等吴队继续往下讲。
“张翔这小子,嘴上无毛、办事不牢,我对他始终有些不放心,于是就想找个业务能力强一点的人过去协助一下他们。这不,我和队里的其它几位领导一商良,认为你的业务能力和敬业精神都挺过硬,正好你新疆那边的活,也快完了,所以决定让你到云南去一趟。过去的目的嘛,就两个:一,去看看前方踏勘小组在选择探点和钻探深度上是否合理,如果有问题要马上纠正,该延宽的延宽,该加深的加深。一定要把这事给我做实在。二,履行一个程序,假如最后这个项目还是无果而终,你这趟过去,也算是对没有取得成果的项目进行的复核。”吴队道。
吴队都这样说了,我自然也没有异议,随即便点了点头把这事答应下来,之后就问:“那,我什么时候动身?”
“当然是越快越好。”
“行!我这就去定高铁票。吴队,没什么别的事,那我就先准备去了。”我一边说着话,一边站起身来。
就在我快要出门的时候,吴队又叫住我说道:“过去后,一定要记住,探孔该加深的一定要加深,要知道当年日本人在东北找石油,其钻孔深度离大庆油田仅仅就差那么一百米,不过也幸好,不然二战的历史可能真就会改写。”吴队说道。
面对吴队的一再叮嘱,我点了点头,道了一声“好”后,便出门而去了。
说实话,吴队刚才提到的张翔我是有一定了解,他是比我晚一年入职勘察队的大学生,白白净净的一个瘦高个儿,来我们勘察队后,工作上也很敬业和努力,对同事也很热情,总的来说,还不错。但不知为何,吴队好象对他不是很看好,这也许是因为张翔看上去太单薄的缘固吧,干我们这行,没有一副好身板那可不行。所以,我此时并不十分相信,此次勘查任务的不顺利是因为张翔的业务能力不足造成的。
当我一路火急火燎的赶到位于云南高坪的铅矿区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隔得老远都可以看见,踏勘小组居住的简易板房里还亮着灯,离板房不远处,高高的耸立着一台钻探机,此时已停止了工作。
我走进踏勘小组的临时办公室,张翔和搭档老彭已在那里坐着的,看样子是在这等了我一会了。“孙工,你来了。”见我的到来,张翔站起身来,苦笑着和我打招呼。
“张翔,老彭,好久不见了,别来无恙吧。”我也热情的和他们打起了招呼。
虽然是你一句,我一句,相互寒暄着,但我还是始终感觉气氛很凝重,于是干脆我就直奔主题了,我道:“咱们这边的情况,在家(勘察队)里已听吴队说了一些,但是了解的不多,据说这次任务有些不顺利。”
张翔点了点头,随即便开始了他的介绍:“情况是这样的,我们踏勘小组是十一月底动身出发的,十二月一号到达这里的。我们所处的这个地方,本身是一个规模很大的铅矿区,前两年还在进行工业开采,但是后来因为环保没有达标,就暂时的废弃了。我们到这里之后,就开始划片分任务,我们六个人分为两组,每个组操作一架放射线探测无人机进行拉网式作业,三天下来,我们把卫星地图标记的范围找了个遍,可是一无所获,始终没有探测到资料上记录的射线。”
“没错,所有能想到的地方我们都进行了探测,我敢保证决对没留下任何一个死角。”老彭补充道。
我认真的听着,时不时的点下头。
“我们将这个情况向队里汇报了,队里要求我们选几个探点进行探孔取芯。然后我们根据已经得到的此地的历史地质资料,以及现场的地层产状物证,均匀布设了六个探点进行探孔取芯,钻探的结果显示,六个探点的地层特征趋于一致,上层是7米左右的红粘土,下面是2米左右的沙岩,再下边就是20米左右的方铅矿和闪锌矿互层带,再往下直到标高-50米,就全是结构完整的花岗岩了。这就是这次钻探的岩土资料。”说道张翔将一份纸质资料递到我面前。
我接过资料,就开始捡重点的翻阅起来,一时大家都没有声响,约摸过了两分钟,我合上了资料,资料上的内容和张翔说的相互应印,这没问题。
“咱们对这个探孔深度有什么看法没有?有没有必要再加深些。”走的时候,吴队特意交待了这个问题,所以好歹我也必须把话带到。
“我们认为没有个必要,首先,六个探点的地质情况趋同,下边是结构完整的花岗岩。其次,退一步说,即使在50米以下存在铀矿,那放射性辐射也不可能穿透50米的地层来到地面,让卫星探测到。”张翔有理有据的说道。
“嗯。”我点了点头。然后紧锁双眉的问道:“那问题出在哪里,你们的意见是?”
“这,这个……不太好说。”张翔说话吞吞吐吐的,给人一种欲言又止的感觉。
“还是我来说吧,我俩一致认为可能是卫星遥感上出了问题。”这时一旁的老彭大声的说道。
我沉思了一会说道:“也不排除这种可能,如果是这样的话,就超出了我们能力范围了。这样吧——现在要做的是,把我们手上的事做实,明天我们一起到现场去看一下探点布设的情况,如果没有异常,我明天就向吴队汇报,踏勘小组是走是留,看上边怎么决定。”
我这样说,张翔和老彭自然也认可,接着我们又闲聊了一会儿后,便各自散去。当晚,我就住在了踏勘小组的简易板房里,虽说此时已经是十二月底,不过这里的天气并不寒冷,夜里还有十几度,在全国来说也是少有的冬暖之地。
翌日一早,我们简单的吃过早餐,又带了一些干粮和水就出发了。我们沿着山脊向高处行进,山上植被不算茂盛,一路上随处可见前些年工业开采铅矿时,所留下的一条条错落有致的凹槽,因为凹槽的存在,使得本身埋藏于山体里的铅矿床裸露出来,任其风化雨蚀。
实际上,这个矿区的产状特征不算复杂,呈东西走向,弯度很小,因此对于这样较为标准的地形来说,探点布设的选择性较小。而踏勘小组在探点的选择上也遵循常规原则,并无不妥之处,因此对每个探点的踏访变相的就成了履行程序。
等踏访完后,已是下午两点了,我也没有拖延,而是在现场直接拨通了吴队的电话,电话接通后,电话那头传来吴队的声音:“小孙,你们那边是个什么情况?”
“吴队,这边的情况我都已了解过了,就我们踏勘小组本身的工作来说,没有问题。”我说道。
“呃!那你的意思是,问题出在其它地方?”
“我和张翔他们都交换过了意见,我们更趋向于是国土资源卫星在遥感探测上出了状况。”我道。
“嗯,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们就无能为力了。”吴队显得有些释然的说道。只稍作停顿,接着又说道:“那你认为,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吴队,如果这儿真没有铀矿,踏勘小组一直在这儿耗着也不是办法。要不先让踏勘小组先回去,然后再向上边申请,让国土资源卫星再过境做一次测绘,看是什么情况。”我说道。
吴队沉思了一会,说道:“嗯……这样吧,我先去和其它几位同志商良一下再决定,明天给你们答复。”
说道,吴队就挂了电话,而我们三人也开始一路往回走去。
到了第二天上午十点多钟,吴队电话过来了,我忙接通电话,吴队在电话里告诉我,经过他们几位领导商良后一致认为,我们踏勘小组暂时不动,继续在这里坚持一阵,队里已经向上边提出了申请,请求卫星再次过境探测,可能少则四五天,多则七八天结果就会出来,等结果出来后,队里再决定踏勘小组的去留。
在明白了吴队的意思后,我也是第一时间把情况转告给了张翔和老彭,这之后,我们就进入了漫长且无聊的等待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