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分两头,自从上次日本之行结束后,我和小梅便没有机会再见上面了,于是手机联系就变成了我俩平日里彼此传递讯息的唯一方式,然而即使是这种方式有时也是一种奢求,就像上次我在新疆那样,一连十几天手机都没有信号,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通过平日里的电话联系,小梅那边的情况我也是知道个大概:小梅回到学校后不久,就被分去了一所跟引力测量相关的实验室里跟着一位博士生导师做课题研究,不过让人感到意外的是,小梅所在的这个试验室虽说归属于学校,但地址却并没在校内,而是远在贵州的大山深处,是一所“山洞实验室”。
这不,我在云南,小梅在贵州,彼此相隔也不算远,所以我心里就琢磨着,正好趁着这两天还闲,我去一趟贵州和小梅见上一面。想着,我便拿起手机拨通了小梅的电话。
可不曾想,手机“嘟嘟”响了一会,却没被接听,我估摸着应该是小梅这会儿很忙,就挂了,大约过了半个小时,我的手机铃声响起,是小梅打过来的。
“亚东抱歉,刚才在试验室,手机没带身上。”
“嗯嗯,小梅,你猜我现在在哪里?”
“难道不是新疆阿勒泰?”
“不是,我现在云南高坪的,前天到了。”
“云南高坪!怎么又去那儿了?一趟任务下来都不休息两天?”
“哎,一言难尽啊!等见面了再细说吧,对了小梅,这两天我正好有空,如果方便的话,我想去你那儿,咱们见一面。”
“哦,那让我想想……。”小梅沉思了片刻,接着又说道:“亚东你看这样行不行,我这边也好多天没有休假了,我去申请几天假,然后你往东,我往西,咱们在大理的苍山下、洱海边见面可好?”
苍山下、洱海边!!!
小梅心思很细腻,总喜欢把一些平凡的事搞得这样唯美,我就不一样,哪里见面无所谓,我只想见到小梅她人!所以我几乎不假思索的就同意了小梅的想法。
事情定下来后,我们就挂了电话,中午时分,小梅的电话又打了过来,小梅说她的请假申请已经批准了,明天一早她就能动身,可能要到明天下午一点才能到大理。
而我这边就更不用说了,从高坪到大理并不远,距离二百多公里,车程也就三个多小时。虽说这次的会面我和小梅也算得上是双向奔赴,但算下来她到大理要行更远的路程,这多少有些让我心里不安!
下午,我早早的就收拾好了行李,说是行李,其实也很简单,就两件换洗衣物,除此之外,还有一重要物件,那就是上次从新疆拾到的那块“踏雪寻梅”石,这次见面,我将把它当成生日礼物送给小梅。
收拾完后,我就找着张翔,我对他说,我要去大理两天,如果队里有啥情况,就打电话联系我,我再赶回来,张翔自然也是爽快的答应了。
翌日一早我便拎着背包出发了,一路挺顺,到达大理的时候,时间还没到上午十一点。在大理古城下车后,因为距小梅的到来时间还早,所以我打算就在古城里逛逛,进到了古城,突然就感觉时间似乎一下就慢了下了,柔软的阳光、青石铺设的街道、还有那些慢慢悠悠闲逛着的不算太多的游客,所有的这些元素加在一起无一不在起着一个作用,那就是让人快不起来,入乡随俗,在不经意间我也放慢了自已的脚步。
走到一家名叫“古城饰品”的店前,我停住了脚步,端祥了片刻便进了店。店里的四壁挂满了诸如琥珀、蜡石之类的小挂件,右手边的柜台里正坐着一个衣着白族服饰的年轻女孩,看上只有十五六岁左右,手里正忙着什么活儿,见有客人进来,就微笑着过来问我,需要点什么?
“嗯,你们这里可以吊坠加工吗?”我问道。
“当然可以,不知您要加工什么?”女孩答道。
我从行李包里取出那块“踏雪寻梅”的石头,摊在手心里问道:“可以将这块石头加工成吊坠,然后再给搭配上一条合适的项带吗?”
女孩接过石块,仔细的端祥了一会说道:“可以的,再配上一根手工编织的红色丝绳就很好看了,你看最后的效果就是这样!”说着,就从壁挂上取出一个样品让我欣赏。
这红色的丝绳倒是好看,只不过似乎和小梅文静的性格有些不符,所以看了片刻后我就摇了摇头,又问那女孩还有其它的吗?
女孩很热情,又从壁挂里先后拿出好几条不同丝绳让我比较,可我总还是觉着不如意,就在我有些灰心的时候,突然我一眼看见刚才那女孩坐的柜台前正放着一条纹饰很精美的丝带,这让我眼睛一亮,就问那条丝绳多少钱?
我话说出口后,就见那女孩的表情有些为难了,她吞吞吐吐的一会儿说那丝带还没有完工,一会儿又说那丝带是非卖品,然而据我观察那丝带基本上也已是成品了,而且她这儿既然是饰品店,我只要付钱,大不了钱多一点,哪有不卖的道理!于是就着这个理,我便和那女孩理论起来。
可对方毕竟是个涉世未深的孩子,我只这么三言两语,就把她说得脸色通红,答不上话来,看着那女孩这样,我一下就心软了,但同时也不甘心就此放弃,于是我便向她说起好话,我对她说这丝带对我来说很重要,因为它最终将成为我送给女朋友的生日礼物,接着又说那石头的来历,我说这石头是我从千里之外的新疆拾来的,上面的图案很有寓意,我给它取名为“踏雪寻梅”,而我女朋友的名字就叫小梅。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我的真情所打动,反正我这七荤八素的把故事一说,那女孩的脸色就和悦了许多,最后说道:那行吧,我现在就帮您加工,过一个小时你再来取。”
在连连的道谢声中,我离开了那家小店。出门后,才发现时间已过了十二点了,于是我在古城里随便找了个地方吃了一碗米线,之后又找到一家茶馆,要了一杯普洱茶,坐在竹椅上,一边晒着太阳,一边喝起茶来,一时间竟然开始有些昏昏欲睡了。就这样,约摸过了二个小时,这时茶也淡了,日影也长了许多,就在我准备起身离开的时候,手机响了,是小梅打来了,她说已经到了大理古城车站了,我让她就在车站稍等一下,我一会儿到。
我一路向车站小跑过去,期间顺道在“古城饰品”的店里,取走了那块已经加工好的“踏雪寻梅”,完工后的“踏雪寻梅”看上去很精美,我十分满意,在向那女孩表示了感谢的同时,当然也没忘多拿了些钱给人家。
到了车站,隔着老远我就看见了小梅,此时她身着一件米色的风衣,肩挎着一个米色小包,右手拉着一个乳白色的拉杆箱,站在人群中,向远处望着。我不露声色,直接走过去,站在她跟进,抿着嘴笑,直到这时,小梅才看见我,先是惊讶了片刻,然后腼腆的笑了起来,小梅看上去还是那样白皙,只是比上次相见的时候清廋了许多。
由于小梅已在网上订好了双廊的民宿,所以我陪着小梅在大理古城里吃了些小吃,又简单的游玩了一会后,就从古城里出来,坐上了去双廊的班车。
双廊镇位于云南省大理市东北端,洱海的东北岸,从大理坐班车到双廊,大概需要一个小时左右。双廊原本是一个安静、偏僻的小渔村,但是这里风光秀丽、景色迷人,整个镇域,三面环山,一面临海,是远眺苍山、近观洱海的绝佳之地,渐渐地这里也就成了旅游受好者的理想目的地。
到达双廊已是下午四点钟左右了,等我们找到那家民宿,再办理完入住手续,时间已快五点了。
进到房间,才发现这原是一处亲水民宿,房间里的布置精美自不必说,重要的是,它通过一面落地式滑门和外面的一个很大木质露台相连,而露台再往前便洱海粼波浩淼的水面了。
古人说:“仁者乐山,智者乐水。”虽然我不敢妄称智者,但“乐水”这一点却是真的,小梅也是。所以当看到洱海的海面就近在咫尺的时候,我和小梅不免就有些欣喜了,放下行李后,便直奔处边的露台而去。
露台的前方,放置着一把边吊伞,伞下摆放着两个织物沙发,坐在那里,入眼的便是碧波万倾的洱海,以及远处隐隐的苍山,这下就真如小梅说的那样,我们来到了洱海边、苍山下了!
我不失时机的拿出装有“踏雪寻梅”的盒子送到小梅面前,对她说,她的生日快到了,这是我为她准备的生日礼物。见状小梅自然是很惊喜,接过盒子就问礼物是啥?
此时,我也学会了卖关子,我让小梅自己打开看。等小梅打开盒子,被盒子里的那块梅石以及那条项带所惊艳到的时候,我才开始向她慢慢的说起这礼物的来历。
“原来这块石头是来自遥远的新疆,亚东真是太用心了!谢谢你,这礼物让我感动,也很喜欢!”小梅静静的听着我把关于这礼物的故事讲完后,这样感叹道。
“既然喜欢,那何不现在就戴上让我看看。”我调侃道。
小梅腼腆的笑了笑,就将项带缓缓的戴在了自己白皙的脖颈上。项带的风格和小梅的气质很搭配,这一点和我预想的一模一样,看着眼前的小梅我就不禁喃喃的念道:“这就是我的女神了!”
估计是我说这话的时候看上去有些傻,所以我只这么一说,就把小梅逗得笑了起来,见状我也只好在一旁跟着陪笑。
“咦!亚东,你还没告诉我,你之前在新疆的,怎么突然就到云南来了呢?”又说笑了几句后,小梅问我道。
顺着小梅的发问,我就把最近从新疆到从云南的这段经历详细的向小梅说了一遍,等我讲完,小梅不禁就感慨道:“没想到通过卫星遥感获得的资料,也会出问题!”
“我们初步估计是卫星遥感方面出了问题,至于最终的结果,还得等遥感卫星再次过境勘察后才好说。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世上奇奇怪怪的东西太多,很多的时候人们根本就无法查出真正的原因。”我回应道。
我的话像是触碰到了小梅的某种心事,小梅若有所思的把目光转向前方粼波浩淼的海面,嘴里只喃喃的道:“是啊!有些事可能真没原因。”
看着小梅心事重重的样子,我自然就想到,或许是小梅在新的学习环境中遇到了什么不顺的事,于是就问起小梅目的的状况,随即小梅就开始向我讲起了她那边的情况。
原来,小梅目前所处的那个实验室虽然地处大山深处,但却是国内一所著名的引力实验室,那里终年恒温、隔振蔽磁,就引力实验的条件而言,即使放眼全球那也是首屈一指的。
初来这里,小梅自然要从最基础的事情做起,于是记录和整理实验数据便成了小梅日常最主要的工作职责。和数据打交道的工作往往都会让人感到枯燥,不过小梅还好,按她的话说就是,有机会接触到这些珍贵的实验数据,这本身就是一件幸运的事,所以小梅非但没有对此觉得枯燥乏味,反而对工作还特别上心,除了完成平日里老师交办的任务,自已还会主动去查阅和比对以前的历史数据,也正是在这种对历史数据的查阅和比对过程中,小梅发现了一些和我们的常识相冲突的东西。
“呃!这意思是引力不是恒定的,而是呈现出某种周期性的变动?”我惊问道。
“对!准确的说,是以一年为周期往复变化,七月初最小,一月初最大。”
小梅的话让我吃惊不小,于是便问:“那是什么原因引起的这种变动呢?”
小梅摇了摇头说:“现在还不清楚。”
“也许就是季节或气温的原因,你想,七月份是夏季,气温一年中最高,一月份是冬季,气温一年中最低,温度因素是会影响到测量设备的精度。”我说。
“亚东,那可是全球顶尖的引力实验室,恒温恒压只是其中最基本的要求。”小梅提醒我道。
小梅的提醒一下就让我哑了口,接着小梅又说道:“如果仅仅是引力呈现出周期性的变动,而它的变动值却处于一个恒定区间的话,这也没啥好担心的。”
小梅这是话里有话,随即我便问:“能说得更具体一点吗?”
“我对比了近四十年的引力数据,发现引力值的变动区间在逐年变大,这也就是说,同样是一月份,现在的引力最大值比四十年前更大,而七月份则相反,现在的引力最小值比四十年前更小。”小梅说。
“可是,这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我问。
“重力是引力的一个重要表现形式,虽然这种等级的引力变动,人几乎是毫无感知,但却会对地球上各个地层的应力分布情况产生巨大的影响,所以重力的快速变动必然就会伴生更剧烈、更频繁的地质活动以及地质灾害。”
继上次富士山惊魂一夜后,我就对世界各地的火山或地震的消息特别敏感,然而现实是你越是怕什么它就越是来什么,这半年来,总是隔三差五的就有火山爆发或地震的新闻爆出,我开始隐隐的感到——我们的地球总有些不对劲,但真让我说个子丑寅卯,我却又说不出来,不过现在小梅的话似乎给了我答案。
于是我就把心中的这些疑问向小梅说出,并问小梅这些现象是否就和引力的变动加剧有关。
小梅自然是给了我一个肯定的答复,不过让我觉得意外的是,小梅还提到了另外一件事,她问我:“还记得那次在上野的酒馆里观看的那场跳高比赛吗?
“记得,怎么了?”我惊问道。
“那天的比赛结果总让人觉得有些蹊跷,于是后来我就查了一下这赛事的相关背景,发现两点不同寻常的地方。”小梅道。
“呃!”我没想到这事和跳高比赛扯上了联系,于是便聚起精神准备听小梅进一步的讲解。
“和汤丹介绍的差不多,世锦赛每两年举办一次,时间总是选在夏季,不过以往的举办时间是在当年的八月底,而这一次的举办时间提前到了七月初。”小梅道。
“这意思是说,七月初地心引力更小,对于跳高比赛来说,更容易出成绩!是这样吗?”我道。
小梅点了点头,接着又说:“另外,我还查到,就跳高赛事而言,除了世锦赛以外,还有一项叫室内锦标赛的赛事,不过让人费解的是,同样的比赛设施,同样的参赛运动员,室内跳高比赛的成绩总不如室外跳高,就拿这次破记录的两名运动员来说,他们在今年的室内赛成绩上没有任何的突破。”
“呃!怎么会这样?”我不解的问。
“关于室内赛的成绩相对较差的现象,我查了一些资料,有的说原因在于风阻,有的说在于温度,还有的说是气压或是湿度,反正众说纷纭,难辨真假。不过有一点却是真实的,那就是:室内赛的举办时间往往都是当年的四月份。”小梅道。
小梅这么一说,我一下就懂了,四月份的引力水平别说和七月初比,就算是和八月底相比也要大一些,既然如此,那么就不难理解为何室内赛的成绩总要差一些了,想到这儿,我就不禁道:“看来引力的变化是只真不假了,但问题是这种变化是因为什么?”
“我的担心也在这里,用现有的理论无法对其做出解释,无法解释自然就无法预测,假如这种情况得不到转变,就这样一直持续下去,那么每年的引力变动就将越来越大,那时候会发生什么不知道,但可以肯定不会是好事!”小梅又说道。
小梅的担心自然有她的道理,不过我倒觉得情况应该没那么遭,你想啊!小梅才去那实验室多久,完全有可能小梅觉得新奇的东西,而在她实验室里的前辈面前只不过是一件见怪不怪事儿,想到这儿,我便问:“那有没有就这事儿,向实验室里的前辈请教呢?说不定他们能给出一个合理的答案。”
“我也曾为这事请教过老师还有助理,不过他们的反应都有些奇怪,不是闭口不答,就是顾左右而言它,总让人感觉他们是在有意的回避这事。”小梅说。
有意的回避!!!要这样的话,那这事就有些复杂了!一时间,我和小梅都陷入了沉默。
此时落日已沉了半轮进山里,余辉把西边的天际映出了一片晚霞,一叶渔舟从不久的海面轻轻的划过,女人在船尾摇着桨,男人则在船前趁着这最后的一丝白昼清理着渔网,几只鸥在船的周围来回掠过,偶而发出几声尖锐的鸣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