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绸引

    黎束雪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坐在陌生梳妆台前,眼前是一面古朴的圆形铜镜,透过暗黄镜面,映出她此刻的身影。

    她头发绾起,珠钗斜簪发间,身穿一袭华丽的绛红婚服,婚服上绣有展翅的金线祥云凤凰。

    黎束雪心中一惊:我怎么穿成这模样?

    是在做梦吗?

    黎束雪遇事不决,先深呼吸。随即她镇静下来开始分析梦境的可能:若随时间推移或自己走动,脚步会变得轻盈,周围景物也将模糊,如薄雾笼罩,难以捉摸,有朦胧虚幻的感觉,那便是身处梦境。

    “我的独家化妆技艺怎么样?满意吧。”熟悉的声音从耳后传来,语气还带着点骄傲。

    “筱悠?你怎么也在这?”黎束雪转过身,见果然是闺蜜许筱悠站在身后。

    黎束雪这才看清四周,红烛摇曳,照出泛古色光泽的红木梳妆台,似乎是古代女子闺房。

    黎束雪恍然:我穿越了。

    转念又觉得不太合理,她应该是梦到穿越了还顺带上闺蜜一起。

    这么一想她好奇问道:“现在是哪个朝代?”

    黎束雪目光扫过梳妆台,许筱悠连同化妆品一起随身带来,作为一个爱美的姑娘,许筱悠原则是化妆包必不离身。

    黎束雪其实不太擅长化妆,对于她来说,随意最舒心,有时甚至鞋也不换,就这么披散头发走出宿舍领外卖。

    许筱悠担忧地摸上黎束雪的额头,“也没发烧啊,大婚之日,你可不能病啊。”

    “大婚?谁要大婚?”

    “当然是你啊,都要当新娘啦,能不能成熟点。”许筱悠笑着敲了敲黎束雪的额头。

    黎束雪愣住。

    她连男朋友都没交过,至今母胎单身,结果就要直接步入婚姻殿堂?此刻她觉得这梦很荒唐。

    于是,黎束雪荒唐地问:“你想要和我登记?”

    “喂,黎束雪,我把你当亲姐妹,你可不能乱毁我清誉。”许筱悠瞬间退后三步,双手交叉挡在胸前。

    随后她被逗笑了,又跳到黎束雪身后,“好啦好啦,不开玩笑,这可是你梦寐以求的婚礼,你曾经说过将来结婚也想凤冠霞帔。”

    许筱悠带她坐到镜前,双手按在她肩上,“你看,这身衣服上的金线图案都是黎阿姨一针一线为你绣的。

    还有你当时委托我在你结婚时做你的专属化妆师,我本来舍不得你就这么嫁人了,可是看到你幸福,我就放下心来把你交给他啦。这是精心为你的打扮,喜欢吗?”

    看着铜镜中自己脸上的精致妆容,黎束雪心里赞叹:不愧是筱悠,化妆技术一流。

    问题是现在情况不太对!

    “我,我……这婚我可以不结吗?我突然犯上婚前恐惧症,而且重点是我不认识新郎啊。”她战战兢兢说道。

    “怎么,难道你想临阵脱逃?不认识新郎这理由都能用上了?你都心心念念多长时间了,吉时马上就到,你可不能逃婚。”

    吉时?

    黎束雪看向窗外,外面细雪纷飞,漆黑得不见一点星光。

    显然,现在是深夜,不管怎么说婚礼也不应该会选择在深夜举办,这不合常理。

    “马上就丑时了,时间不多啦。我这就为你披上红盖头。”说话间许筱悠拿起红盖头就要为黎束雪罩上。

    黎束雪灵机一动,她捂住肚子,装出一副痛苦神情:“我现在不太舒服,我要去洗手!”

    形势紧急,她来不及再多想理由似乎前后不着调,未等许筱悠开口,黎束雪迅速拉开房门跑了出去。

    从未谋面的新郎,夜半三更的吉时,怎么想都是噩梦!

    “拜托了,快醒过来。”

    黎束雪边跑边试图让自己从梦中醒来,比起现在这种情况,她更想早点醒来去教室上早八。

    黎束雪跑上一个回廊,回廊两侧廊柱间挂着几盏红灯笼,灯笼纸已泛黄,里面的烛光摇曳不定,幽幽散发着光,投下斑驳影子。

    黎束雪无论怎么呐喊催眠自己快醒都无用,她仍然跑在回廊上。

    她发觉梦里存在异样,一般在梦中跑,每一步的感觉都如同踩在棉花上,总之是一种奇异而轻盈却怎么也跑不快的感觉。

    然而此刻,黎束雪清晰感受到自己跑的每一步都是踩在实地上。

    四周很寂静,她环顾周围意识到自己应该是身处在一座很大的老宅院里。

    院墙高耸,眼前的回廊曲折环绕,延伸至黑暗尽头。木质结构已显老旧,朱色漆面大部分已剥落,露出底下暗沉木色,尽头仿佛无尽的,明明才跑几步,回头望去方才跑出的那扇房间门已不见踪迹。

    黎束雪拐过一个弯,她突然嗅到一缕花香,粉色的花瓣落在她发梢上,是山茶花的清香。

    这熟悉的香味让她想起童年院子里的那棵山茶树,尽头依旧一片黑暗,地上堆着积雪,花瓣却不知从何处飘落,她心中不安加深,不由加快脚步。

    黎束雪感觉自己跑了很久,久到已经不记得拐了多少个弯,再拐弯时她看见了不一样的景色,藤蔓攀附在木栏杆上,绿叶间透出一抹抹缤纷花色。

    回廊两侧的地上不再只有单纯的雪白,而是花团锦簇,盛开的竟还是无尽夏。

    细雪轻飘,无尽夏花期已过,冬季少有绽放,黎束雪从未见过盛放在雪地里的花球,花球裹着雪粒,薄雪从叶片上滑落,形成一幅罕见的雪景。

    黎束雪无心情欣赏这反季节开花美景,依旧想尽快逃离出这诡谲的梦境,绚丽的花色随她不断奔跑,逐渐湮没在身后的黑暗中。

    回廊地面铺着青石板,石板缝隙间长满青苔,冷风刮过带来几片雪。黎束雪宽大衣襟下的双手挽着曳地的红色裙摆,指尖穿过布料,她实在地感受到那份沉甸甸的“喜庆”与庄重,嫁衣裙摆扬起,在她指尖荡开涟漪,夜色下艳得无比,衬得她脸色愈发苍白。

    黎束雪感觉脚步越来越沉重,她依然在保持加速前行。她额间出了一层薄汗,汗珠滑下流进了眼睛,眼部受到刺激,黎束雪不由抬手想要擦拭汗水。

    绣鞋踏过青石板,踩上湿漉的青苔,她没有注意,猝不及防脚下一滑,身体瞬间失去平衡,她惊呼一声,整个人向前倾倒。

    裙摆翻飞,珠钗晃动间,黎束雪几乎能预见自己狼狈坠地的模样。

    可预想中的狼狈并未到来。

    一双手稳稳托住她的腰身,随即她落入一个怀抱中。隔着层层嫁衣,仍能感受到对方胸膛传来的温度。

    惊魂未定时,一道沉稳清冷的嗓音传至耳内,试图安抚受惊的她:“不急,等我。”

    *

    黎束雪感到一阵恍惚,回过神后发现自己又坐回那面铜镜前,她的头发已经散落披散在肩上。

    只不过这次站在她身后的不再是许筱悠,而是一个脸涂得煞白,腮红显得尤为突兀的喜婆。

    喜婆眼神浑浊,佝偻的身子穿着一件极艳丽的绛红褙子,而布料上的丝线绣纹暗淡发黑。她灰白的发间掺杂几缕明显不属于她的乌黑秀发。

    喜婆肢体僵直贴在黎束雪身后,她双手干瘪布满皱纹,细长的指甲边缘泛有青灰,迟缓地拿起古旧木梳开始为黎束雪梳头。

    “一梳梳到尾……”

    喜婆发出的声音尖细沙哑,她一只手不自然地穿过黎束雪发间,另一只在梳头时关节发出轻微的“咔咔”声。

    喜婆俯身时,脖颈处褶皱中隐约露出一点暗红斑痕。她用指甲在敞开的胭脂盒上一蘸,抹在黎束雪唇上,刺痛感让黎束雪眉头一皱,她唇上顿时多了一抹绯红。

    “二梳白发齐眉……”

    喜婆继续沙哑念道,黎束雪感觉后颈一凉,一缕乌黑长直的发丝垂下来,见到这缕长发,黎束雪身体下意识颤抖。

    她的头发一向带着些慵懒弧度,天生就自然起伏,微卷长发在发尾处打着柔软的弯。有时她将头发别在耳后,不听指挥的碎发总是微微卷曲在她颊边。

    她意识到这缕长直发根本不属于她的。

    “三梳……”

    黎束雪头发重新绾起,插入发髻的珠钗很沉,像是有人在拉扯头发。

    喜婆凑近黎束雪耳边低语:“新娘子,真漂亮。”没有一丝温度的气息喷在黎束雪颈边,然而透过镜子发现喜婆的嘴并没有开口。

    整个房间气氛沉积压抑,烛光不安跳动,伴随喜婆呢喃的祝词。忽然,窗外传来的唢呐声刺破死寂,乐声凄厉。

    喜婆再次指甲蘸上朱砂,在黎束雪眼角点下一点添上一颗红痣。

    黎束雪看向镜中的自己开始茫然,她原本的圆杏眼变得狭长,眼中含笑,看起来妩媚动人。

    那张脸,真的是她的吗?

    她回想起明明已经借口逃离房间,路上还无意撞到一名陌生男子,刚想抬起头看清对方,突然就直接又回到这个房间。

    消失的闺蜜以及神秘陌生男子,取而代之是诡异的喜婆,这感觉真实得不像是在梦中。

    黎束雪瞬间想要起身逃离,却发现身体动弹不了,仿佛被一种无形之力缚住。接着红盖头覆在黎束雪头上,四角下垂把她整个脸部罩住。

    “吉时已到,新娘上轿!”喜婆喊道。

    黎束雪感觉自己缓缓起身,在无形牵引中走出房间。外面也开始热闹起来,有孩子们的嘻声笑语。

    黎束雪却感觉周围空无一人,只有一阵阴风吹过,带来丝丝寒意,她不由心悸。在笑语和凄厉乐声中,黎束雪坐上罩着大红帷子的花轿,花轿无轿夫,四角悬挂的铜铃随轿子摇动,铃声似哭似笑。

    轿帘被掀开,黎束雪鞋尖刚沾地,红盖头下,一双修长苍白的手伸过来握住她,低声说:

    “阿雪,我在这里等你已久。虽然准备还未充足,可我已经等不及了,即使你忘记也没关系,我会慢慢让你想起。”

    对方的手冰冷,宛如一块沁着寒气的冰玉,黎束雪下意识想要挣脱,却控制不住回握住这只浸着寒意的手。

    她的指尖触及到一根垂落的柔软丝织物,触感滑腻如蛇般倏地缠上她手腕,另一端连接新郎。

    盖头下只能瞥见是一根红色绸缎,下方是新郎的黑色皂靴,上面绣有金丝云纹,绸缎相连中间沉甸甸的,视线被遮挡,看不清是何物。

    黎束雪如同一只被丝线操控的傀儡,随红绸的牵引缓缓向前。

    不知走了多久,她终于跨过了喜堂门槛。绣鞋刚落在喜堂内铺展的红毡上,红绸另一端突然一顿,黎束雪手腕骤然一轻,她感知红绸似乎被什么东西斩断,刹那间又被迅速托起,重新连接到另一端。

    黎束雪手上轻盈了许多,那股沉重感消散。但接下来她感受到一道又一道视线顺着她脊梁骨往上爬,她不禁全身绷紧。

    堂内好似坐满了人,还有满堂欢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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