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之际，凌苒被两声蛙叫弄醒。
这蛙叫是她设置的微信消息提示音。
看着一旁趴在病床边熟睡的荀壹，凌苒立马把手机静音了。
也不知道江崎从哪里得知了她住院的消息，现下发了消息说要看来她。
楼层和几号病房她自然是知晓的，就是这医院的位置她不太熟，就发了个定位过去。
她将手机放在枕边，低眼看着一旁的少年，内心不禁充满了疑惑。
他为什么对她这么好？
他是除了奶奶之外，第二个对她这么好的人。
如果父亲还在，或许一切就和现在不一样了吧？
也不知是对少年的陪伴的感动，还是对自己的命运的心酸，她的双眸浸满了泪水。
伸手擦掉眼泪，她小心翼翼起身去了洗手间。
简单洗了把脸后，她又躺回了病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又迷迷糊糊睡着了，等再次睁眼，窗外已是一番万里晴空的景象。
“睡眠质量不错嘛。”见凌苒醒来，路良晨放下了手机，给她拧开了瓶水。
“谢谢。”凌苒忙坐起身接过了水。
“你怎么来了？”她不觉得渴，但还是喝了一口，喝完把水放在了旁边的桌子上。
她迷迷糊糊的，大脑还没开始接收外界的信息。
“吴婉叫我来的。知婉本来是想来看你的，但是那个恶毒的女人不让。”路良晨紧盯着手机，按屏幕的手能看出来游戏的激烈。
凌苒昨天没回家，是荀壹通知的路知婉。
听路良晨这么说，凌苒顿时清醒了，心里倍感落寞。
她垂下眼帘，攥紧了被单，也不知是愤怒还是不甘。
听到耳边传来的游戏声，她又抬起眼帘静静地看着路良晨，感受着他身上那股不管不顾的气息。
要是她也有这样的心态就好了。
“饿了吧。”
这时荀壹拎了些外卖进来。
“终于回来了，我要饿死了！”看见吃的，路良晨也不管游戏了，忙起身腾空间。
“你们认识？”凌苒好奇。
荀壹点了点头。
虽然路良晨年龄比他大，但是真不比他稳重。
“哪份是我的呀？”路良晨对荀壹那是一点都不见外。
“菜都一样的，小心烫。”荀壹随手拿了一份给他。
路良晨可不管荀壹说什么，打开饭盒就扒拉了一口，然后成功被烫到了。
荀壹看了一眼路良晨表示无语，随后也给凌苒拿了一份饭，并打趣道:“今天不疯了吧？”
凌苒懵了一瞬，后面才反应过来，尬笑了两声没说话。
病房采光好，太阳光照射进来，照得人暖洋洋的。
路良晨在阳光的沐浴下差点睡着，清醒之后就出了医院，直言自己要回家睡觉。
荀壹送了他一段儿，回来就问起凌苒昨天的事情了。
“你老实说，到底怎么搞的？”看着她惨白的脸，荀壹皱起眉头来，语气里有责怪也有担心。
凌苒咽了口口水，刚想说事情的经过来着，转念又觉得丢人，立马改口：“摔了。”
话音一落，她就心虚了，斜着眼偷看荀壹。
“哈？”荀壹显然不信。
他还想问，可刚好瞅见凌苒那偷感极重的眼神，便忍不住轻笑出声。
“笑什么？”凌苒皱眉看着他，伸手轻锤了一下他的手臂。
脑子突然闪过想法，凌苒话锋一转，跟荀壹要来了手机。
看着微信支出记录上面的日期和支出额度，很明显就是荀壹给她付医药费和买饭花的。于是，她在心里计算了一番之后，把钱给荀壹转了过去。
她喜欢凑整，还多转了一些。
幸好存了点钱，不然可怎么在这里待下去啊？凌苒想。
荀壹本不知道凌苒要做什么，但一看到她扫码的举动就知道了，他想把手机拿回来，哪成想凌苒一个扭腰将自己扭离了他。看她半个身子探出了病床，他是生怕她掉下去，还怕她把伤口给弄着，只得坐着不动了。
“辰司给你发信息了。”凌苒不管荀壹什么表情，自顾自把手机塞回了他手里。
“你好好养伤啊，别乱动。”荀壹边看手机边叮嘱。
“这点伤不算什么。”凌苒说，“我荡秋千摔的都比这严重。”
荀壹快速打字回了消息，把手机收回了衣兜。
他还是想问凌苒到底是怎么受伤的，可不巧让来客给打断了话。
“凌苒！”江崎是跑进来的。
见到凌苒，他脸上的担忧变成了惊讶：“哎？还能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荀壹连忙起身给他腾位置，但他没坐过去。
“你来了……”凌苒是被江琦给吓了一跳。
这反应是不是有点夸张了？
其实也不能怪江琦这样，凌苒受伤这事是向荣告诉他的，向荣的措辞可比他现在看到的夸张了三倍不止。
他还以为凌苒这会儿都被缠成个木乃伊了呢。
“荀壹，你也在呢，好久不见了。”看凌苒没什么大事儿，江崎转头就跟荀壹打起招呼了。
“前几天联谊赛不才见了吗？”荀壹同江崎来了个拥抱。
“那都什么时候的事了，你不够兄弟啊，什么叫‘才’？”在好兄弟面前，江崎总要开朗些。
“阿苒~”向荣突然出现了。
“你没事了吧？”她的声音依旧温柔。
是把凌苒推下水的那个女生，荀壹想。
凌苒闻声看去，见到向荣有些懵。
她没有理向荣，但向荣却自顾自坐到病床前，开启了自言自语模式。
昨天被打的经历涌上了大脑，凌苒很快反应过来自己是被向荣的朋友给打的，不禁冷了脸。
怪不得江崎知道她住院了呢，原来是向荣说的。
这家伙，明明知道她们关系不和，为什么要把她带过来找她不痛快呢？
想到这里，凌苒看向了江崎。
她没有说话，可是神情却清楚的表达出了对于向荣出现在此地的疑问。
江崎看了眼向荣的背影，眼神尽是无奈，他轻轻摇了下头，摊手表示自己也没办法。
他哪能想到向荣会在他家楼下一直蹲着。
为什么明明讨厌别人，却还要装作一副跟别人关系很好的样子呢？
江崎不理解。
凌苒也是。
向荣顺着凌苒的目光看向江崎，瞪了他一眼，表达自己的不满。
江崎也不客气，直接选择无视她，转头就给荀壹抛话题。
在江崎那没讨到好脸色气，向荣扭头挑衅起了凌苒：“严不严重啊？好些了没？”
她眼里含笑，明显是在幸灾乐祸。
凌苒吹了下刘海，伸手将它别在了耳后，瞪着她道：“没！”
向荣愣了一下，显然没有想到凌苒会这么回答。
“你不会还在记仇吧？”向荣对上了凌苒的视线，水灵的眼睛里竟有一丝委屈。
……
佩服。
她是在指之前落水的事情吗？
她不提，凌苒都快忘了。
“你别这样，我怕被你朋友打。”凌苒一脸无语的看着向荣，语气有那么几分无奈。
那几个人肯定把她被打的狼狈样都告诉她了。
此话一出，荀壹沉思，江崎一脸懵，而向荣略显疑惑，柔声回答道：“你在说什么啊？”
凌苒大脑快速运转，立马找到漏洞之处，一针见血的问道：“装傻是吧，那你说你怎么知道我住院了。”
一旁的江崎立马附和道：“对啊，你怎么知道她住院的，苏如初都不知道呢。”
向荣不慌，也不说话，只是那双眼睛依旧含笑看着凌苒，像是在看小丑一般。
看她这副表情，凌苒不禁冷笑出声。
搞心态是吧？
没等凌苒开口嘲讽，向荣先一步有了动作，她冷下脸来，直接拉开了凌苒的被子。
“你有病吧？”凌苒被她给吓了一跳，迅速收脚，压住了被子。
看见凌苒的脚还能动弹，向荣满意勾了唇。
山茶路那块有监控，要是凌苒报警，伤的重了可不是开玩笑的，所以傅逸便叫她来探个底。
本来确保江崎来看凌苒，然后自己探一下口风就行了，谁知道那傅逸太过胆小，非要她亲眼来看看才行。
见此情景，荀壹三两步跑过去挡在了凌苒前面，他刚要骂，江崎就开了口：“你干嘛啊？把人伤口弄到了怎么办？”
向荣识趣退后了几步，拉开了跟凌苒距离，给荀壹让位。
她三两步站到江崎面前，提高嗓门怼道：“我就是想看一下她伤的严不严重而已，你至于这么吼我吗？”
这话确是她此行的目的。
虽然她在知道傅逸脾气不好的情况下，故意夸大了凌苒的一些行为，并歪曲了事实，还同傅逸带人去堵凌苒，但是她没动手，就与她无关——昨天那几个人堵凌苒的时候，她就在远处等着。
这样一想，面对三人的反应，她倒觉得委屈了，红着眼离开。
经她这么一闹，江崎没好意思待下去，跟凌苒道了个歉就走了。
病房里一下静了下来。
好多乱七八糟的事。
思索半个小时左右后，凌苒不顾荀壹的劝说，出了院。
下午二点天气仍旧晴朗，凌苒一个人坐在长椅上晒太阳，微风带着花香掠过鼻尖，好不惬意。
荀壹打算把猫咪也带下来晒晒太阳，就先上去了。
因为上学的缘故，每每见到猫粮空底，他都会在猫盆里面放满猫粮，这样即使再忙也不会让猫饿着。
也幸好他有这个习惯，不然陪凌苒住院期间，猫可要遭老罪了。
大约过去了十来分钟，凌苒没等来荀壹，先等来了吴婉。
“谁给你交的医药费？是荀壹？”吴婉本来要去上班，从楼梯出来看见凌苒在晒太阳，不惜绕了个花坛去到了凌苒面前。
中午路知婉要去看凌苒时被她给拦下了，之后路知婉就一直跟她发脾气，她没办法只得托路良晨去看，并要他帮忙把费用交了，哪想到她再问的时候，路良晨说费用早交过了，她不相信凌苒有钱，又听到荀壹也在，所以就这样说了。
没等凌苒说话，吴婉又自以为是说道：“你别做这种让我看不起的事情，好好读你的书吧。”
这句话成功把凌苒的注意力给转移了，她完全没了心思去说医药费的事情：“哪种事？”
“你说呢？你以为你跟荀壹是一个世界的人吗？”吴婉只觉得可笑。
听见这话，凌苒紧皱眉头。
“那你觉得你们是一个世界的人吗？”她故意反问。
“我累死累活在外面挣钱的时候，你在做什么？打情骂俏？”吴婉冷笑一声，像看个笑话一样看着凌苒。
她不会去想什么纯洁的友谊，她只会觉得凌苒才来了几天，就把“市第一”给勾到手了。
因为她和路忠华失败的婚姻，她总是要把纯洁的情感蒙上一层邪恶的面纱。
“打情骂俏”被吴婉说的刺耳。
凌苒眉头一皱，刚想骂，却让对方的来电铃声打断了话。
吴婉丝毫没把凌苒放在眼里，自顾自接起了电话。
说实话，凌苒完全可以不顾这个电话和她大吵一顿，之所以没有这样，是因为她有自己的准则。
见吴婉把手机往包包里塞，凌苒想继续理论，可吴婉已经迈开了步子，气得她一把拦在了她面前：“妈！你还记得你是我妈吗？”
“我告诉你凌苒，我不欠你什么的！”吴婉对这个称呼很抵触，抬手甩了一巴掌在她脸上。
凌苒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给扇懵了。
“所以呢？你当初为什么要生下……”她看向吴婉的眼睛，企图在对方听到这句话后，从吴婉的眼里找到一丝愧疚。
“你以为我想生下你吗？我巴不得你死在我肚子里。”吴婉出声打断了她的话。
也许知道这样说会惹众怒，即使觉得四下无人，她也压着声音说。
看着对方眼里的怒火，凌苒愣在了原地。
她对她不是简单的不喜欢，是恨。
吴婉还不完：“我求你了，求你像一个死人一样安安静静的吧！”
此刻荀壹就在两人身后的楼梯口处。
花季园总是静悄悄的，这个距离正常的音量也可以被听清。
荀壹下来的时候吴婉也刚出来不久，俩人之间就隔了一楼，所以吴婉和凌苒说的话，他都听见了。
所听到的内容实在令他惊讶，他就想等吴婉走了再过去，可听到这句话，没忍住跑了出去:“死老太婆，你叽里呱啦说什么呢？”
吴婉被吓了一跳，转身看见是荀壹，连着他一起骂了:“你懂不懂礼貌啊？就这么跟长辈说话？”
“对你用的着讲礼貌吗？”荀壹将凌苒挡在了身后。
“没教养！成绩再好有什么用，有人生没人养的家伙。”吴婉一向嘴毒，说话从来不注意分寸。
“你还守活寡呢。”荀壹也往吴婉的痛处骂。
吴婉一听，气急败坏想动手，却让荀壹一把抓住了手腕。
荀壹没有要为难她的心思，见她挣扎，顺势松开了手。
“胖鱼呢？”看吴婉走远，凌苒开口缓解起气氛。
她猛了呼口气，问起了猫。
荀壹看着她欲言又止，眼里是赤裸裸的心疼，想安慰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年龄、学生、朋友，若是没了这些东西的阻碍，他一定会将她抱进怀里。
本来凌苒不想哭的，可看见荀壹这样，眼泪一下就掉下来了。
她扭过头抬起衣袖擦掉了眼泪，艰难咽了口口水后，跟荀壹道了别，迈大步回了家。
荀壹想拉住她的，却被她躲开了。
她那瘦小的身躯和坚强的性格带来的反差感，令他敬佩又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