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窗落在书桌上,给回忆添上一抹暖色。
人人都说早上记忆力好,可凌苒很不喜欢早上动脑子,每一次早读,她都是读会儿书又唱两句度过的。
今天也是如此。
有李伟龙在后面开演唱会,她也不怕自己唱歌被别人听见,反正后排几个同学的注意力都在他那边。
太阳缓慢爬出地平线,树影由长变短。
荀壹一个人去了育诚中学。
育诚中学是远空市唯一一个男子学校。
这所中学落座于郊区,除了师生,摆摊的都不常见,只有那条公路提醒着人们它的存在,很多学生都称此学校为“监狱学校”。
而傅逸,就在这所学校就读。
“育诚中学”。
看着眼前熟悉的字样,荀壹的脑子里闪过一阵阵回忆。
他眼里闪过一丝狠劲,迈开了步子。
“李叔!好久不见了!”看见熟悉的保安,他笑盈盈跟他打着招呼。
“荀壹!辰司没和你一起?”保安看是熟人,跟他热情打着招呼,任他进去了。
当年荀壹在这所学校的知名度就极高,因为他成绩好,而且小小年纪就展现出了大格局和大气魄。
那个时候,他与高辰司在一起,就显得成熟稳重的多。
这样的年纪,养成这样的性格,主要还是他父亲的功劳——他总是把他的父亲当作反面教材,尤其是感情方面。
“我来办点事,改天带辰司来看您!”他不是叙旧来的,简单结束了对话后,直奔教学楼。
既然之前就读于这所学校,自然不至于连个人都找不出来,他早问过这边的朋友傅逸所在的班级了。
高中部和初中部的班级混杂在一起,让荀壹好找。
找到目的班级,荀壹就在走廊边等着。
他本想等到下课再找傅逸的,可站了会儿却没听见老师讲课的声音,于是他走到窗边,视线粗略扫过教室,确认没有老师后,直接推门而入。
“傅逸呢?”荀壹扫视一圈没找到目标。
“好像……好像是去洗手间了。”一个戴着眼镜的男生,吞吞吐吐回话了。
听到这话,荀壹立马前往洗手间。
好巧不巧傅逸刚从洗手间出来,看见荀壹,瞳孔猛然收缩。
看见对方身后有人,荀壹步伐仍然不停,把他们逼了回去。
这时走来一个男生。
男生年龄并不大,只是留着的胡子增强了些许成熟感,额上的刀疤更是有几分压迫感。
“谁给你的胆子过来撒野!”他把傅逸几人推开,恶狠狠荀壹。
荀壹冷笑一声,冷眼盯着他。
男生飙了句脏话,动起手来,打了两回,都是男生先动的手,但他都没占到便宜。
“哥,我错了哥!”长的凶不代表厉害,男生被荀壹三两下打服了。
他不顾面子,开始求饶。
所谓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
荀壹略显无语,侧身示意男生离开。
男生看着荀壹,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三两步跑走了。
荀壹指腹擦过红肿的嘴角,冷眼盯着傅逸身后的几个男生。
几个男生显然不想惹上这个麻烦,纷纷往后退了退,和傅逸拉开了距离。
正好他也懒得打,很麻烦。
见傅逸没有要出来的意思,荀壹干脆直接进去了。
“对……对不起,我不知道她是你朋友……”还没等荀壹说什么,傅逸就开始求饶了。
“混蛋!”
午餐时间,凌苒拒绝了苏如初的邀请,一个人去了医院。
因为今天是拿检查单的日子。
她自认为运气一直都很差,没事还好,若是有事,她不想让别人目睹她的不幸。
事实证明她仍然是不幸的。
落日余晖给世界蒙上昏黄,打闹的孩童,争论的老人,甚至是那低着头边看手机边走路的少年,都在这层光的染色下变得富有生命力了。
凌苒穿行在人群中,面色惨白,背部发凉,揣进衣兜里的手也在微微颤抖。
她漫无目的的走着,最后还是回到了花季园。
家里面没有人,她就坐躺在长椅上望着前方的花墙,一动不动思索着。
先不说有没有钱治病,她连个愿意给她配型的人都找不到。
也许是打击太大了,她连哭的心思都没有了。
思索许久,她点开微信,拍下检查单发给了凌征。
无意间瞥见荀壹的头像,凌苒才想起来给发消息提醒他别等她。
这次她是和吴婉一同上的楼。
回到房间,关了灯,凌苒直勾勾盯着天花板,思绪甚多,最后迷迷糊糊睡着了。
穿过绿植茂密的丛林,远远看到一座精致的木屋,凌苒鬼使神差往木屋的方向走去,推开门,一个慈祥的老人正坐在椅子上看着她。
老人正是她离世的奶奶。
“奶奶……我要死了。”凌苒扑进了老人的怀里,泣不成声。
在潜意识里,她并不认为她的奶奶已经去世了。
她呜呜咽咽说着这些天在远空市遭遇的一切,而老人不言不语,只抚摸着她的头。
就算没有看见奶奶的神情,她也知道奶奶必定是心疼她的。
死的时候会疼吗?会有人给我收尸吗?她想。
一念之间,老人没了踪影,建筑物消失,眼前只剩一片旷野。
恐惧和担忧交织在一起,让梦境世界换了副景象。
地面裂开巨大的缝隙,天空失去本色陷入虚无,她坠入缝隙之中,来到另一片天,往下看去没有陆地,只有波涛汹涌的海。
她害怕的闭上了双眼,随后窒息感袭来……
咯噔——
身体的抖动让凌苒从梦境世界抽离出来,睁开双眼,世界漆黑一片。
她起身打开了灯,鼻梁处汇聚成潭的泪,随着她的动作滚落在了被子上。
点开枕边的手机,看了一眼时间,也才四点三十二分。
这注定是一个难熬的夜晚。
她捂住了双眼,身体微微颤抖,呼吸也不自觉加重了些。
梦境拉开回忆的幕布,一幕幕往事涌入脑海之中。
记得上学前班的时候,学校要求家长来接小孩,以确保所有小朋友都安全到家。
虽然是为了孩子们的安全,但这事儿也深深伤到了凌苒的自尊心,因为她没有爸爸,而她的妈妈永远都不会来接她。
奶奶来接她的时候还好,可奶奶总在忙,所以总让婶婶张霞来接她,然而张霞对她很不上心,不仅总是最后来,还时常把这件事忘记。
其实次数多了也不觉得有多伤心了,可她永远忘不了张霞第一次来接她的那天。
那时是下午四点半放的学,她跟老师一直等到太阳落山也没等来张霞,她觉得难堪,随口指着个人说:“我叔叔来了!”说完她也不管老师什么反应,拔腿就跑了。
家里离县城远,她走了好久,一直走到天黑也没到家,怕的她泪流满面。
那时家附近的路段还没有路灯,奶奶就打着手电筒找她:“小苒?小苒?是你吗?”
那时她心里在赌气,怎么也不肯理奶奶。
那天,奶奶哭了。
她把对张霞的气和对妈妈的气,撒在了奶奶身上。
如果可以,她真想和奶奶道个歉。
现在想来,其实那段路也不算很长,只是那时候小,又怕黑,就觉得路走不到尽头了。
再后来上了初中,凌苒就很少和奶奶说玩笑话了,因为她不想让奶奶觉得她还没有长大,她不想让奶奶觉得她吊儿郎当的。
她以为懂事就是把委屈都往肚子里咽,多做点家务事,多做点活。
也就只有在梦里,她可以没有顾虑的顶着十七岁的身躯,埋进奶奶的怀里痛哭。
之后凌苒没能再睡着。
不知不觉,天就亮了。
她早早收拾了一番,站在窗前发呆,等设置好的闹铃响起,便起步往学校去了。
她思索了很久,最终决定退学。
然而很不巧,早读的时候楚琼没有来,而是其他班的老师来代守的。
早读结束后,凌苒趴在桌子上闭目养神,关系好的几个女生本来还想找她聊天,见此一幕,只能作罢。
第一节课上课,凌苒就不言不语,呆呆坐着,课也没听进去,只保持着一个姿势。
江崎对她看了又看,最后在纸上写下一行字,推到了她前面。
凌苒扫了一眼,却没能认出江崎那张牙舞爪的字,她将纸条拿起来仔细看后,拿起笔添上了“没事”两个字推到了他那边。
回了信,凌苒便换了只手撑着脑袋,刻意挡住了自己的脸,不让江崎再看她。
课间操的时候凌苒直接去了老师办公室,可楚琼还是不在,她便回教室坐着。
令她没想到的是,回到教室没多久,苏如初就带着沙颖和路珊来陪她了。
三个人看着她,眼神里透露着疑惑和关心。
“你们怎么来了?我没事的。”没等三人开口问,凌苒就先说话了。
“知道啦~阿苒,你做过最坏的事情是什么?”看凌苒不愿意透露,苏如初开始找话题。
“体育课翻墙吧。”凌苒机械的回答着。
初一的时候和朋友翻墙出去买吃的被抓到了,在旗台罚站,站了两个小时,最后是班主任来领的她们。
“不会走光吗?”路珊下意识看向了凌苒的裙子。
“我们的校服是运动服。”凌苒低眼看着桌子,有些心不在焉。
“让我们穿这身是不是防翻墙啊?”苏如初开玩笑着。
“也不是没有可能。”沙颖坐在位置上,单手托腮看着苏如初。
这么一讲,三人便聊的火热了起来。
“我歇会儿,我昨晚没睡觉。”凌苒拿起本书盖在脸上,往后一倒,靠着李伟龙的桌子闭目养神。
她本不想说话,可又怕几个人多想,所以才放柔声音解释。
课间操结束后便是语文课,凌苒终于等到了楚琼,下课铃一打响,她就去办公室跟楚琼说了要退学的事情。
对楚琼没什么好瞒的,凌苒也懒得编,就明说了,说完,楚琼自然就带她去教务处办了退学手续。之后,楚琼拉着她说了好久的话,还请她吃了一顿午饭。说实话,如果不是楚琼表现得亏欠了她什么一样,她是坚决不会吃那顿饭的。
分别后,凌苒把退回来的费用都转给了路知婉。
做完这些,她一个人在这座城市里闲逛着,刻意等到锦程高校吃下午饭时,才回教室收拾东西。
因为这个时间点人最少。
如果有什么方法能让她悄无声息消失的话,她一定会采取的。
夜里,乌云笼罩在城市上空,俨然一副电闪雷鸣的景象。
或许是已经没有什么再能够失去了,凌苒克服了恐惧,走过了很多没去过的街道。
她想等路知婉回到家再回去,这样就可以不必等待。
因为小时候经常等张霞,所以她对等人这件事情极其反感,只是没想到有一天,她会再一次陷入这种境地,而她能做的就是转换心态。
如果时间还长,那这种心态的转变,对她来说,必定是一次富有意义的成长,而这一次成长,会让她以后的日子里过得轻松些。
只可惜时间不多了。
抬头望着路灯,缓慢行走着,她那张清冷的脸,显得更有故事感。
时间临近九点,一通电话将她从自己的思绪之中强行拉离。
是苏如初的来电。
俩人拉扯了两句,就挂了电话。
原来是苏如初看她心情不佳,晚自习最后一节课请假出来陪她了。
“你会骑车吗?要不我们去骑车吧。”一见面,凌苒就热情挽住了苏如初的手臂。
她很喜欢吹风。
别人骑车,她就坐在后座感受风的抚摸,这种感觉很惬意。
“会!这有共享单车,我载你去附近转转。”
“嗯!”
说话间苏如初已经扫了一辆共享单车,她笑脸盈盈,拍了拍后座:“上车!”
凌苒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但还是上去了。
她的第六感一直都很准。
如她所想,车一开始就蛇形走位,吓得她大气不敢出。
一个敢坐,一个敢开,俩卧龙凤雏。
一段下坡路,拐弯时,苏如初没压住速,车连着人擦树而过撞在了绿网上。
天地一阵模糊,眼前的画面再次变得稳定时,只见苏如初的头正往树上撞去,凌苒立即伸手护住了她的头。
“你还活着吗?姐妹。”凌苒率先站了起来,看对街有个阿姨盯着她们两个,瞬间尴尬的想找个缝钻进去。
幸好走的是条小道,车进不来,不然俩人凶多吉少。
“我没事儿,你有没有事啊?”苏如初拍了拍身上的灰,将共享单车扶起。
二人交流一会儿后,换了人骑车。
比起苏如初,凌苒就是龟速行驶。
她一个人的时候会开得很快,但没勇气上道,只敢在无人区里练。
对街的阿姨是打心底里佩服。
这俩丫头才劫后余生,还敢再骑,也是嫌命长了。
苏如初胆子大,一直催凌苒开快一点,但是凌苒没听。
苏如初没办法,话锋一转开始央求凌苒去她家过夜。
凌苒本不想同意,但架不住苏如初软磨硬泡,只好跟她前往她家。
一进家门,苏如初就按照计划放起了鬼片。
她爸爸妈妈都不在家,凌苒也就没那么拘束。
零点,鬼片放到高潮,血液破开天花板坠落,一下子淹没了主人公。
突然,整个世界陷入黑暗之中。
停电了。
这情景纵使凌苒看遍各种各样的鬼片,也不禁害怕起来,惊悚的画面在大脑被放大又重新编排,变得更加恐怖吓人。
“如初?”她摸索着推了推睡着的苏如初,见她没有醒,只能作罢。
可苏如初几乎占据了整个沙发,让她无处可躺。
真是一次糟糕的体验。
突然感到鼻腔内有液体流出,凌苒心里一惊,迅速抬手捂住了鼻子。掏出手机照明,左手已经满是鲜红的血液。
周围这般安静,安静的她连自己的心跳都听得清清楚楚。
她想这是死神在给她敲响生命倒计时的钟。
恐惧涌上心头,如同海浪淹没了心脏,她突然很怕自己死在苏如初家里——这是多么晦气啊!
掏出大堆纸巾捂在鼻处,在仔细确认地上或者沙发上有无血迹后,凌苒也不管自己有没有去处,慌忙离开了苏如初家。
槐源县,长青村。
凌家民宿的装修进行的热火朝天,工人们每次都忙到晚上才收工。
凌征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家,此时其他人早已熟睡。
他刚看到凌苒发的检查单,自认为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心里感叹她命不好。
他想他无能为力,再说有吴婉在,也轮不到他来管。
重要的是他的三个孩子都还在读书呢,他和妻子为了把老宅装修成民宿,没少借钱,如果凌苒能活到民宿开始盈利,他或许会帮忙。
是的,是或许,其实他更大可能还是会放任不管。
“得跟村里人说是癌症晚期治不了,省得传出点什么影响民宿的生意。”凌征关掉手机,躺在床上这样想着。
“这丫头指定是有什么邪祟在身上,怎么不把吴婉也克死呢?”
想到这里,凌征颇有些惋惜的叹了口气,不久便沉沉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