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前几日,衮州别驾嬴曼文收到了镇北王府的书信,不日便会抵达邺城。
她命人在城外十里亭早早地等候,一有来人,立即回报。
同时派人将王府尽快地修缮添新,再安排当地最好的酒楼,随时待命。
今日,终于等到了。
嬴曼文理了理自己的官袍,确保是以自己最饱满的精神状态迎接,在她的身后,是州府的大小官员,红蓝绿三种颜色的官袍整齐排开,阵仗十足。
众人极目远眺着城外的地平线,左等右等,怎么人还没出现,嬴曼文都等得着急了,生怕镇北王看到邺城不比京城繁华,就打道回府了。
远远得出现了几面迎风飘舞的旗面,是皇家才能有的旗帜——黑面四爪龙形姬字旗。
嬴曼文激动地捶着自己的掌心,心想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把救星盼来了。
一匹匹的高头大马逐渐出现在众人的视野内,彩旗迎风招展,兵士们甲胄在身,噤若寒蝉,在她们身上看不见一丝风尘仆仆的疲惫,紧接着是一辆辆马车和车辕,虽没有用昂贵的宝石镶嵌,但低调中透露出朴实无华的气质。
嬴曼文当即带着邺城的官员们走出城门几里地,特地迎了上前。
“微臣嬴曼文,携衮州邺城诸臣,拜见镇北王殿下,殿下千岁,千千岁。”
众人伏地跪拜,口呼千岁。
为首的一辆马车内先是响起了几声咳嗽,车帘被一旁的墨鱼掀开,只露出了几片玄色衣角,一道沙哑的声音不紧不慢地说道:“本王身染风寒,不便与诸位见面,见谅。”
嬴曼文离得近,确实闻到了一丝淡淡的苦药味,脸上的神色急转变为担忧地说道:“殿下,王府已修缮完整,还请殿下快快歇息,千万保重身体。”
姬和妧又低声咳了起来,然后说道:“有劳了。”
庞大的队伍缓缓地进了邺城,在衙役的带路下,抵达了新修缮的镇北王府,那高高悬起的牌匾在阳光下闪烁着崭新的光芒。
简单的会晤,连镇北王的面都没见着。
嬴曼文不免有些泄气。
衮州刺史之位已经空悬了三年,州府上下所有事情全部由嬴曼文处理,一个小小的别驾权力有限,况且内有衮州五大豪族虎视眈眈,外有异族时常侵掠,若不是有陆都督坐镇衮州和西北军,恐怕衮州和西北军早就乱了起来。
上一任刺史遭遇刺杀身亡,陆都督也告了病假。
赢曼文虽然不指望镇北王姥能力挽狂澜地揽下所有的公务,但也希望能分担一些事情,好让她能够安心地休产假。
姬和妧确实感染了风寒,西北与京城的气候有不同的变化,白日炎热,夜晚寒凉,昼夜温差比较大,她前日夜里贪凉没睡好,外加水土不服,导致这次的风寒严重了几分。
身体强健的人,一般不生病,可一旦生病必定是一场大病。
刚踏进这新修的宅邸,一股淡淡的木漆味道扑面而来,这更加让姬和妧感到胸口发闷,嗓子干痒,不免剧烈地咳了起来。
成绝生带来了刚熬好的药汤,听见了她的咳嗽声,连忙把窗户关上,心疼地说道:“妻主,您还在发热,不能吹风。”
姬和妧拿起药碗自觉地喝下,苦涩的药汁灌满了整个口腔,她一鼓作气地全部喝完,再用清水漱口,瓮声瓮气地说道:“适才胸口发闷,所以打开了窗户,这里的木漆味道实在是难闻。”
成绝生闻了闻屋内的味道,倒没有闻出不好闻的气味,听说贵族男儿都会调香烹茶,若是他会调香,那么妻主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妻主,虜家……”
姬和妧的头仍然有些痛,她难受地贴在了成绝生的脖颈,成绝生向来体凉,身上也没有熏香,这对此刻的姬和妧来说是再好不过的地方,安慰道:“这几日辛苦你了,本王向来身体强健,风寒正在慢慢地好转。”
病着这些日子,是成绝生日夜贴身照顾,她自然看见了他眼下的青黑。
成绝生霎那间不敢乱动,主动地回抱住了姬和妧,对于他来说,妻主一直都是强大可靠的人,今日难得靠在自己这么一个小小的小男人的怀抱中,是多么多么地令人感动和心疼,他竭尽所能地安慰道:“妻主,虜家不辛苦,只要妻主健健康康,就是虜家最开心的事情。”
姬和妧闷笑了几声,单手抚过成绝生的喉结,她发现成绝生的喉结罩似乎都很淡雅,淡蓝色的布面绣着兰花暗纹,与他白皙小巧的喉结一样不张扬,很低调。
府衙那边派人上门过,姬和妧并不打算带病上值,该休息的时候还是要好好休息。
如今反倒成了一介闲人。
她一个人坐在前院的凉亭内,面前摆着一副棋盘,自己与自己对弈,也不算无聊。
相较于姬和妧的悠闲,成绝生这几日简直快要忙疯了。
王府内百废待兴,成绝生作为主夫,内宅一应事物都要他经手。
不是厨房采买有问题,就是府库财务清点差了东西。
况且,带来西北的仆人和俾子本就不多,还需要重新采买一些本地的仆人和俾子,这人一多,事情就更多了。
不到三日,就已经出现俾子互相殴打的恶性事件,还有俾子失手打碎了名贵瓷器、甚至有俾子试图到前院,在他们快要靠近凉亭的时候,被李公公带人抓了个正着。
成绝生彻底恼怒了,必须要来好好训训话,不杀鸡儆猴,他这王夫的威怕是立不住了。
夜幕之下,王府内所有的仆从俾子集聚在芳璞院。
“郎君,”小草提着灯笼上前低声说道,“都准备好了。”
成绝生老僧入定般坐稳在了太师椅,明亮的烛火照在了他面无表情的脸,冰冷的双眸缓缓地滑过在场每个人的身上。
家生子们惶惶不安地跪伏在地。
西北新来的俾子们还敢东张西望地挤眉弄眼,他们是第一次见有如此威严气度的男子,高高在上得如同天上神仙,他们听说这家主人是京城来的王姥,心想待遇肯定不错,只是没想到这厮要求忒多了。
况且,山窝窝里飞来一只凤凰,不怪一些年轻貌美的俾子心动,万一能被王姥看上,当上了侍君,那可是光宗耀祖的事情。
成绝生朝小草对视了一眼。
小草心领神会地喊道:“将那几人带上来。”
成绝生说道:“明日便是镇北王府安家的好日子,本宫原不想大动干戈,冲了这好日子,可偏偏有人不长眼,上赶着来当出头鸟。”
他的语气淡漠疏离,话少却一针见血。
“你们几人聚众斗殴,目无法纪,来人,拖出杖责二十大板。”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鸦雀无声。
突然,参与斗殴的俾子哭着跪倒在成绝生面前,“殿下,是因为他偷拿王府的项链首饰,虜家想揭发他,反被他行凶殴打!”
成绝生轻皱眉头,再看那另外一个俾子脸上布满虚汗。
那俾子大声反驳:“明明是你血口喷人!求殿下明鉴,是这贱人胡言乱语啊。”
成绝生谁也不信,“小草,去搜,搜到了拿过来,搜不到,罪加一等。”
“诺。”小草点了两个忠实可靠的俾子一同过去。
在凌乱的被套内,确实摸出了几串项链和手串,各个价值不菲。
赃物被呈现到成绝生的面前。
成绝生毫不犹豫地命令道:“将他押送官府,任凭处置。”
偷东西的俾子登即哇哇大哭了起来,企图扒住成绝生的双腿求情,两个五大三粗的公公眼疾手快地拉住了他,将他拖走。
余下的那个俾子心有余悸地瘫坐在地。
接下来的事情就更好处理了,一件一件,成绝生越理越明白。
“打碎瓷器,那可是宫中御赐的花瓶,你有几个脑袋能打碎几次?来人,拖下去三十大板,打死不论。”
话音刚落,两个公公上前按住了打碎瓷器的俾子,将想要挣扎的他拖到了旁处的板凳上,有拇指般厚度的木板狠狠地打在了他的臀腿上,不一会儿便鲜血淋漓。
俾子起初尖锐刺耳的哭声响彻全场,渐渐地没了气息,这场刑罚对于每个跪在下面的人都是一种折磨,有些胆子小的俾子已经瑟瑟发抖地不敢抬头,隐没在暗处偷偷地啜泣。
那两个貌美如花的俾子是哭得最凶的人,他们连王姥的面都没见到,就被公公抓了个现行。
“王夫,王夫,虜知错了,虜再也不会去前院,虜就是好奇想看一眼,求王夫饶命!”
李公公二话不说地上前给了这两个小蹄子每人一巴掌,斥道:“王夫还未说话,你们竟然敢开口求饶!”
成绝生不可察觉地深吸了一口气,这两个贱人怎么敢勾引他的妻主!简直是骚到没边了!他的心中越是翻涌着滔天怒火,脸上越是平静如死水般的海面。
“哼,这么喜欢伺候娘子。”成绝生厌恶地盯着这两人,“把他俩的卖身契送给南风倌,好让他们夜夜伺候娘子们。”
说罢,成绝生不忘扫视在场所有的俾子,他这么做就是为了让这群不安分的小贱蹄子们能够知道,王姥可不是他们能肖想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