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军来了一个监军。
这是全军上下都已经知道的事情。
成鸣金现在被派到厨房值夜班,晚上一般没什么事情,偶尔烧点水,看个火。
今夜,忽然有一个黑衣侍卫过来吩咐:“监军要沐浴,你烧些热水到监军帐中来。”
成鸣金错愕了一瞬,在她的想像中,应该是她靠着军功当上了将军,意气风发地和三皇子见面,哪曾想天算不如人算,她现在就要给人家烧洗澡水了。
西北苦寒,干净的水很是难得,后院水缸里面的清水是预备给明天喝水做饭用的,这就意味着成鸣金现在就要去后山挑水回来,专门给三皇子一人的洗澡水。
都从军了,能不能将就一下啊!
成鸣金认命地拿起扁担和水桶,跑到了后山的绿水湖打水,来回两趟,总算凑够了洗澡水。
烧好了热水,成鸣金心中骂骂咧咧地又挑着去了监军营帐。
姬和妧正在帐中处理公务,临行前她与嬴曼文商量过,需要刺史处理的公文一律递到这里,紧急公务可以先斩后奏,为此,姬和妧花费了不少的人力和财力开辟了一条邺城来往雁门关的专属驿道。
墨鱼走了进来,轻声说道:“殿下,热水好了。”
姬和妧点了点头,落下了最后一笔。
抬头看见了一个打算偷摸溜走的熟人。
姬和妧问道:“成鸣金?”
成鸣金尴尬转身,放下了手中的水桶,苦哈哈地行礼道:“哈哈哈真巧啊,殿下。”
姬和妧走到成鸣金的面前,关切地问道:“在军中还适应么?”
成鸣金腹诽了一句殿下真是少年老成,但脸上还是恭敬地回答道:“回殿下,我一切都好,殿下,再不洗澡,热水就要凉了。”
从前在京中,两人毫无交集,太子与成鸣金走得更近些,结果现在反而是她与三皇子成为了妯娌。
走出营帐的成鸣金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还好不算臭。
军营中有固定的休沐日,都是在大澡堂里面与同僚们一起洗澡,几位大将军亦是如此,平时的话就用一盆冷水随便擦擦身子。
姬和妧不清楚,墨鱼也不知道,按照往常一样地吩咐了下去。
另一处马娇的营帐内。
“嘶,小柳真是的,下这么狠的手。”马娇趴在床上,一不小心又扯到伤口,痛到不行。
在她的另外一边是霍望飞的床,躺着同样姿势的霍望飞,说道:“你真不用殿下给的金创药?我这屁股的伤口可是快好了,都没你那么疼。”
两人难姐难妹,一起被扒了裤子,打了五十军棍,送回来的时候,两人的屁股早已鲜血淋漓,军医早早地等候着,立即上手处理了伤口。
恰巧墨丹送来了金创药,一人一瓶,刚刚好。
马娇不愿用镇北王的东西,想也没想地拒绝了。
霍望飞让墨丹给自己敷上,原本火辣辣的伤口,不消一会儿变得清凉无比,这金创药竟然还有镇痛的效果。
军医治病,讲究能活命就成,用的药大多是猛药,好得快,也很痛。
敷上药粉的马娇感觉自己的屁股怎么比刚刚被打五十军棍的时候还要痛!
她硬挺了一下午,就在霍望飞的面前痛得哼哼。
到了换药的时间,军医又端着药粉走了进来。
霍望飞瞄了一眼那瓶金创药,说道:“你不用那瓶金创药就都给我用吧。”
马娇磨了磨后槽牙,对军医手中的那瓶药粉露出了视死如归的勇气,忽然一下子又泄了气,说道:“麻烦换那瓶金创药给我用吧。”
霍望飞噗嗤一笑,取笑道:“马娇,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去你的。”马娇骂道。
军医换了金创药,敷到了马娇的伤口上,果不其然,伤口立马不疼了。
马娇舒服了许多,也有力气开始聊天唠嗑了,说道:“没义气,你就应该多劝我早点用。”
军医也是健谈的性格,一边给她们换药,一边唠着嗑:“这是监军大人的好药吧,闻着就老好了,上午的时候监军大人在校场发放饷银,还斩了十几个逃兵的脑袋。”
马娇出声质疑道:“她?你确定她能看得下那么血淋淋的场面?”
军医很肯定地说道:“监军大人白衣胜雪地站在高台上,砍人时溅起的血点子都溅到了她的衣摆上。”
“下午的时候那群新兵就在私底下叫人家白面阎王。”
军医笑得手抖,药粉都撒到了自己的手上。
马娇笑地在捶床,幸灾乐祸道:“哈哈哈哈哈白面阎王哈哈哈哈,这是哪个天才想到的哈哈哈哈?”
霍望飞也笑得不行,三个人的笑声让路过的人都感到了震耳欲聋。
夜风呼啸而过,远远的传来了狼群嗥叫声音,属于宁远大将军的营帐内酒香扑鼻,姚婓与姞铮坐在一处,桌子上摆着一壶西北特有的滚刀子和一碟酱菜。
“我看陆雨姀真是老糊涂了,派了一个白面团子来军中当什么监军。”姚婓面色不善地饮下杯中烈酒,监军的权力极大,无论有没有都督在,她都是悬在军队人人头上的一把重剑。
姞铮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道:“陆都督这人认死理,不可能会向朝廷妥协,所以这是陛下与她一起促成的事情,我听闻这位殿下从未进过军营,能糊弄一时就糊弄一时吧,“
姚婓眼底划过一抹精光,又恢复平常神态,亲切地拉住姞铮的手说道:“她可是一位亲王,亲王能做的事情可多了,或许也是我们的机会,你不想往上处再走动走动?”
姚婓并非西北之人,她来自京畿地区,做梦都想回到京城边任事,偏偏她的仕途运气不佳,被派到这鸟不拉屎的西北军,一待就是十年,做到大将军又如何,做到都督又如何,还不是要待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年轻打仗时落下的毛病都没人能治,最后只能客死她乡。
以她的品级更加不可能轻易地调动回京,除非在朝廷内有人帮自己说话,借着病故回京当一个闲散将军。
姞铮不着痕迹地撇开了姚婓的手,神色既不恭维,也不热络,笑意不达眼底地说道:“将军思乡心切,末将愿为将军分忧解难。”
姚婓听到这句话很舒心,姞家在西北是大族,在军中多有帮衬自己的仕途,她摆了摆手,说道:“嘿,明天你去探探监军的口风,看看她想要做些什么,如果没有需要的话,那就随她去吧。哼光是马家那群人就有她烦的。”
次日一大早,姬和妧起身练起了早功。
西北初升的阳光洒向这片土地,整座军营犹如酣睡的巨兽。
阳光逐渐变得刺眼无比,气温也在不断地上升,不消一会儿,姬和妧已经大汗淋漓。
整座军营静悄悄的,没人发现姬和妧。
忽然,口哨声响起,有人在大喊道:“起来!早操时间到了!”
紧接着是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从各个营帐内走出打着哈欠,半敞着衣襟的女人们,她们一窝蜂地冲去洗漱,眼见早操时间快到了,不断催促着前面的人加快速度。
紧赶慢赶,没有人敢迟到,大家都是一边系着衣服,一边跑到自己的队伍站好。
今日值班的都尉是姞铮。
她一身黑色武袍,站在点将台上,双眼巡视着场内各个队伍。
时间一到,西北三营开始操练。
震天动地的呐喊声,整齐划一的训练动作,这些仅仅是全军的基础训练,解散之后会有其她将领带走不同的兵种单独训练。
姬和妧度墙而来,走上点将台,与姞铮并肩而立。
姞铮瞥见身边站着的人,连忙向后撤退一步,抱拳道:“监军大人。”
姬和妧点了点头,放眼望去,都是朝气蓬勃的西北好女儿,油然而生的自豪感,绽放出舒心的笑容。
姞铮没有忘记昨日姚婓交代的事情,主动问道:“监军大人昨夜还住得习惯么?”
姬和妧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温声回答道:“没有什么住不住的惯,总归是人住的地方。”
无论是从前皇宫金枝玉叶的生活,还是现在军营简陋粗糙的营帐,姬和妧都能住得下。
姬和妧说道:“我记得朝中兵部有位典事,也姓姞,可是你们家的人?”
姞氏是上古八大姓氏之一,一般姓姞的人都会是有血缘关系的亲戚。
姬和妧也是刚想起来,随口问了。
姞铮唇角微扬,骄傲道:“她是末将的姨母。”
她的姨母可是正儿八经的进士及第,是西北为数不多考科举当上大官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