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

    两日很快过去

    不似南方的阴湿僵寒,空气里一点水汽都没有,每一口空气掺着沙子都像刀一般刮着咽喉。远处黑黄色的连成一片,沙尘暴即将到来。城中每一户人家都在攒屯物资。

    轮台城主府内,林孤舟住在早早准备好的别院内。院子小,林孤舟只带了小小和阿七两个侍卫照顾。

    “咳咳,莫将军传信了吗?”

    刚刚换好衣服,连日的路程又喝了一顿大酒,着实是给林孤舟累得不轻。昨日睡了一整天,今天好不容易撑着起来又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

    “还没。”

    “易将军来人说,公子您先把身体养好,他今日晚膳的时间再过来与您详谈。”

    林孤舟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上挑的眼角又缓缓睁开。一只手撑着脑袋,细细读着探子传来的密报。房内点着从顺安带的冷香,安神静心。

    一个身份尴尬的皇子能在混乱的王朝自保,还能把自己的痕迹抹得干干净净。显然,温琅然不是个混吃等死的蠢货。身陷困境又能逃出生天,三言两语把握住局势,这个人的狼子野心难以估量。

    不过,这些还与林孤舟无关,毕竟她也有自己的正事要干。除非他挡了自己的道,要不然真遇上温琅然会是个棘手的麻烦。

    刚用完午膳,小小递上莫上关飞鸽传来的信纸。

    修长的手指夹着信纸在烛火上慢慢点燃,丢入香炉,火舌舔舐着灰烬。映在她脸上的光亮慢慢消失,周围的事物逐渐虚幻又清晰,只有她的眼神坚定。

    “启程吧,在乌孙有一场大仗要打。”她吩咐下去,只带十几名暗卫和贴身侍卫等着第二天出发。

    日暮西沉,透进房内的夕阳给林孤舟脸上镀上一层淡金色的光辉,像怀着悲悯之心的佛像。只是她没有挂着嘴角的淡笑,脸上的严肃足以看出她现在的艰难处境。

    要想不费吹灰之力拿下乌孙王都的控制权已经是天方夜谭,现在只能想出一个损失最小的办法最短时间内快速入主乌孙。

    参加易鹏的晚宴前,林孤舟踌躇许久,拿出了自带来的信笺。

    笔顺锋利,并未刻意隐瞒自己的笔迹。不多时一封表明来意的信件写好,按上私印,装叠入信笺。

    “公子,易将军那边派人来催了。”

    “走吧,别让老将军等我。”

    不见前日声势浩大、宾客众多。今天的宴席只有三人略显冷清。主位上的是易鹏的父亲易万里,已是老将,二十几年边防转换,两鬓早已斑白,但仍然是气昂昂的模样,眼神犀利,带着战场上独有的戾气。

    易鹏和林孤舟对坐。

    今天的她只是用一个玉冠,穿着绯红的缎面外袍,衬得她面容越发好看,带着点妖艳。眼尾上挑,蛊惑人心不自知。

    “易伯父,许久未见仍是气势雄壮。”

    “你这小子就知道打趣我,多大的人了还不稳重点。你祖父身体还好吧?”

    “身体康健,来之前还能提着鞭子满府上下的追我。”

    “哈哈哈哈哈,你说说你也到了成婚的年纪,别让你祖父操心啊”

    “伯父,这次来我是想问您当年我父亲的事。”

    眼看着要越扯越远,林孤舟赶紧说明目的。

    “当年的事......”

    烛火摇晃,易万里又想起北城的那一仗。

    大雪封路,鞑靼人已攻临城下。接近一月没有补给,林培风还不知道朝廷里面有人出手拦下粮草,放弃地势如此重要的北城只为成为皇帝的路上多一个砝码。

    属于鞑靼的冲锋号角吹起,林培风冲锋上前,平静而决绝的接受属于他的命运。而易万里在战役开始前领命带着百姓回退。

    他一刻不停的带着人走,只想着快些到下个城池,带去支援的援军。可是行至未半,培风死在鞑靼铁蹄下的噩耗传来。

    到了下个城池,当年的皇子说什么都不肯出兵。就连之前安慰自己没送来的粮草是事出有因都被粮仓里满满的储备给否决。北城早早的就被放弃了,林培风不是死于鞑靼,他是死于这个可笑的王朝。

    北城能被这样拱手让人,易万里是一腔的愤懑。但是还未等自己去顺安讨个说法,调令就已经下来,没得喘息又有要前往西南。

    之后的一切都太快太快,没有留下一丝质疑的余地。而他的困惑和愤怒就这样被尘封。

    听完他的讲述,林孤舟久久未动。早知真相会难堪但没有想到自己的父亲会这样被算计。儿时父亲回家会给自己和弟弟带好多好玩的和好吃的,那个从北城带来的拨浪鼓现在都还藏在顺安自己的床下。

    “孤舟啊,今日我只是给你的问题一个答案。但是这条路我不希望你去走,你那么年轻,早早当上了天子近臣。你祖父也希望你能闯出一番大事业而不是被往事困住是吧。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今日感谢伯父为我解答。孤舟明日还要启程去乌孙王都,先告辞了。”

    其实真相很简单,但是复仇太难,林家只有她和祖父了。为了所有人她必须走这条路。哪怕一去不返,万劫不复。

    “阿姐,好疼啊。对不起啊阿姐,都是我不好让阿姐这么幸苦。”

    又回到了小时候,面前的弟弟还是躺在床上。她好想上前去抱抱弟弟,林孤舟发现她根本动不了。只能这么站着看着......

    再睁眼,梦醒。抬手,脸上全是泪。

    这么的痛,她无法忘怀。

    换好衣服,用过早饭。

    “走了啊,易鹏。”

    “你自己去王都小心点,有事给我传信。”

    “会的,你到时候靠点谱。”

    天蒙蒙亮,路旁的冰霜都还未消化。林孤舟带着人马出发。

    又是茫茫一段长路。

    此次他们装扮成商队人马先混入王都,林孤舟坐在马车上靠着软垫慢慢思考王都的局势。

    难兜靡总共有四个孩子,其中大皇子和二皇女都是盘踞王都实力强大。抛去已经进入中原的

    三皇子温琅然不谈,还有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四皇女伊拉。

    根据在乌孙的暗线传来的情报,伊拉生母是当年叛逃的奴隶,因为生母的身份她这个皇女连活下来的希望都渺茫,最后虽然有个心狠手辣的名声,但也是长到这么大。要想拿下乌孙突破口也只能在这个伊拉身上。

    进了城,林孤舟一行人先找了家客栈住下。

    掏出之前在轮台写好的信,递给阿七“送去大皇子府上。”

    不过多时,回帖已至。背后是大月氏支持的大皇子性子急躁,连中原的力量他都要拿来当协助。看样子他对皇位势在必得啊。

    “林少傅光临,有失远迎啊。”月氏的皇子会说官话,林孤舟倒是不意外,相反倒是大皇子身旁的的人有些怔愣。这些怔愣被林孤舟不着痕迹收录眼底。

    “是林某突然,打搅了大皇子,多谢您收留,不然还不知道要在哈尔巴克漂泊多久。”

    林孤舟姿态放得低,唯唯诺诺,弱不禁风,一副弱小的中原样,看上去只是天子的传话人,这个表现倒是很得大皇子的信任。

    “里面请,里面请。”

    大皇子布鲁克愉悦拍拍林孤舟的肩膀,拉着她往宴会厅去。

    周围的人都是人精,大皇子的态度就是风旗。那些乌孙亲王对林孤舟也是好脸色,好态度。

    “这个大皇子也不是个聪明人,怎么能走到现在的?”

    小小偷偷在后面和阿七嘀咕。好歹是王国的大皇子,怎能毫无戒心?局势如此混乱的情况下还能接纳中原的朝臣,态度模糊,也不怕其他亲王联手收拾他。

    小小年纪不大,看事没阿七透彻,她自己也知道所以有些事还会找阿七商量。

    “噤声。”

    还在宴会上,人多眼杂,数不清的探子,阿七可不想为这几句话出什么岔子。小小自知有错,噤声,小心观察主子四周的情况。

    觥筹交错间,林孤舟摸清了大皇子对中原的态度,他自己背靠着大月氏这个势力强大的的母家来当乌孙的王,看似手到擒来,实则还有不少障碍。

    林孤舟也借此表个忠心,中原的帮扶只是她这个文官出面,出些上不得台面的计谋,万万不会动用武力。这一番话倒是解了大皇子的顾虑。

    一切有个大概,宴会也差不多该结束了。

    几人送林孤舟到了门口,马车已备好。大皇子使了个眼色,旁边的侍从一脸谄媚相的凑上前给阿七耳语。

    “这是之前老乌孙王收容的美姬,年纪小,就当是个礼物。送给大人就当是个玩物,没事可以逗小林大人开心开心。”

    这些小动作被装醉的林孤舟看在眼里,不好当场发作。只得当没听到,倚在阿七身上装睡,悄悄掐了阿七两下。

    阿七也回以侍从假笑。“多谢大皇子好意,我家主子晚上喜静,只能让姑娘单乘一架马车跟在我们身后了。”

    “好说,好说。来人!再给小林大人备架车。”

    返程的马车上

    不知道林孤舟喝了多少酒,耳垂都染成红色,端坐在正位上,一言不发。她的手细细摸着袖口的云纹,短短的路,月光透过车窗随着车身摇晃洒在她的身上,一晃一晃的。

    恍惚间,她好像又看见了云清河,河面下有着一块闪闪发光的石头。正要伸手去拾,景象又忽地散了。

    “主子,到了。”

    其实已经到了许久,小小和阿七想着主子还是醉着,上车前心情还不太好,都不敢出声。

    实在是塞外夜里寒凉,恐林孤舟饮了酒又受寒,以她那个破烂身子实在是受不住,要是出点什么事这边的巫医可治不了。不得已,低低唤林孤舟了一声。

    林孤舟闭眼定了定神,酒差不多醒了。

    “人呢?”

    这是问那个美姬,在乌孙女人的地位本就低,长得貌美瘦弱的更惨,人尽可欺。老乌孙王死,那些姬妾就是待宰的羔羊。或许这只还算幸运,自己还能把她放了。

    “被下了点东西,贴身的地方藏了封信,请您明晚去府上一叙。”

    美姬贴身的地方藏信,这是试探她。

    是啊,就算一个人不图财,不图权,也总要有点把柄在手上的人才能让别人安心。

    “把她眼睛蒙上,找个人。明天日出前送到我房里。”

    摇摇晃晃的终于回到自己的房间。

    风云起,波澜万丈

    山崩万里

    狂澜摧平原一去难复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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