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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9点30分。
按理说,这时候的宋世昊本该如他所说的在公司加班。
可此刻的他却一个人打着伞,慢悠悠地走在不算明亮的街道上。
烦躁地摸了把寸头。
宋世昊无奈地看着手机电量只剩下8%。
“啧、这点电连打车都不够,早知道走前就该给手机多充会儿电了。”
絮絮叨叨地抱怨了一通后,因为手机没电又没带现金。
宋世昊只能想法子找地方充电,不然按这脚程,他得到凌晨才能走回家。
或许是因为下着大雨,往日里人流如潮的街道上,此刻只剩下行人三两只。
路边除了间隔着的路灯外,也只有几家商户还在营业。
走过一家奶茶店,看了眼里头的空旷,宋世昊终归是厚着脸皮推开了店门。
“你好,请问这里能给手机充电吗?我手机没电了。”
说到这,他下意识举起手机示意。
“没关系,可以充电。”
好心的店主没有拒绝,将自己的充电器取下递给了他。
然而倒霉的是,不是每一个手机和充电器都能对应的上。
于是,在发现型号不对后,宋世昊刚升起的那点期望一下子被泼灭了。
无奈,他只得将充电器还给了对方。
“手机匹配不上,还有其他充电器吗?”
“匹配不上吗?”
低头看了眼宋世昊的手机牌子,店主讪笑着拒绝了。
“不好意思啊,你这手机我们这没有符合的充电器,不过你可以往前走有条小巷,那里有一家手机修理店。”
“修理店吗?”
宋世昊说着,惊喜地往外瞧。
果然,在找了一通后,他透过奶茶店的玻璃窗发现了对面的一条阴暗小巷。
只是,那样阴暗漆黑的小巷真的会有修理店?
就算有,生意怕是也好不到哪儿去吧。
似乎看出他心中所想,店主开口解释。
“别看那店铺位置偏僻,生意还是不错的,东西也很齐全,应该有你需要的充电器。”
“是吗,那太好了。”
激动地道谢后,宋世昊不再犹豫,离开奶茶店就直奔小巷而去。
只是等站在巷子口时,看着里头破旧的店门前,仅有的一盏路灯在散发着微弱昏黄的光茫。
宋世昊的脚步一下子顿住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心底不安。
抬头看了看四周,他喃喃:
“这地方,也不像是装了摄像头的样子,没事吗?”
临到头了,他又打起了退堂鼓。
然而,恰在这时。
‘叮咚’一声,手机猛然提示电量已不足5%。
没办法,宋世昊只得硬着头皮进去了。
也是在进去后,他发现这条道上唯一的那盏路灯开始不明缘由地闪烁。
就像是因为这场大雨,终于开始电线短路了。
“不是吧,这么倒霉。”
恼怒地抱怨了句后,宋世昊只得加快脚步往修理店走去。
他想着只要走得快,到时候手机再充满电就可以直接打车离开了。
可惜,天不遂人意。
正当他走到路灯底下,离修理店只有短短几十米时,那盏本就不够明亮的路灯突然熄了。
连带着不远处的修理店也变得黑漆漆的,显然是遭遇了一样的情况。
隐约间,宋世昊听见在这瓢泼大雨中,店里有个男人大声嚷了句。
“烦死了,又停电,每回下雨都这样……”
也是因为这次停电让宋世昊猛然意识到,如果修理店都没电了,那他怎么回去。
想到这,他的脚步下意识变得急促。
与此同时,另一道脚步声突兀地出现在了他身后。
“搞什么鬼……”
意识到这一点后,宋世昊后背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这一瞬间,他回想起了曾经看过的那些鬼片……
因为过于害怕,宋世昊压根不敢往后看,不知不觉间,他的步伐开始加快。
至于手里那把伞,更是在跑动时不慎落在了路边,一瞬间棕红色的伞面当即染上了一层泥泞。
身后清脆的脚步声,在此刻就像是一道催命符,不断加剧宋世昊心中恐惧的同时,也让他愈发肯定对方来者不善。
50米、49米……
眼看着自己离修理店愈来愈近,宋世昊听见自己的心跳得越来越快。
这一刻,他攥紧拳头抬高步子,满脑子只有奋力往前跑。
‘还有30米……只要进了店就安全了。’
这样想着,宋世昊开始一步步丈量自己与修理店的距离。
然而他跑步的速度终究是略逊一筹,还没等他成功跑到修理店门前,身后人手里的棍子就落在了他头上。
‘砰’的一声。
木棍精准敲击在了头骨上,一股剧痛袭来后,宋世昊只觉得大脑一阵晕眩,随即就软倒在地。
小巷里,冰冷的雨滴还在滂沱地落着。
而宋世昊却没有再爬起来的力气,他就像一坨烂肉一样趴在路边,无力又恐慌地感受着那根木棍一下下打在自己身上的力度,以及随之而来的强烈痛感。
明明浑身痛极,可宋世昊心底在愤恨时却又不免泛起一丝庆幸。
因为此时只有这样绵延的痛,才能让他意识到自己还活着,还没有被眼前人给打死……
虚弱间,宋世昊想张嘴喊一声‘救命’,可发出的声音却极尽微弱,很快就被周遭的雨声淹没。
迷迷糊糊间,他费力地睁开眼睛想看清眼前人的模样。
可惜,雨点太过密集,让他连睁眼都费劲。
所以最后,除了看见那人握住木棍时分明的指骨外,他什么都没瞧见,只能凭借着力道判断,这是个男人。
发泄式地打了一通后,木棍被人丢下了。
出乎意料的是,男人下手很有分寸。
虽然重伤了宋世昊却处处避开要害,没有让他死去。反而垂首欣赏起他趴在潮湿地面上,苟延残喘的痛苦模样。
因为太痛的缘故,宋世昊一呼一吸间都带着灼热的温度。
也是在这时,他看见那人用苍白的手背拍了拍他的脸。
那动作随意、悠然,更带了股轻蔑。
似乎在他面前的不是一个人,只是一只可以任由人践踏侮辱的死狗。
“你……混蛋,有种正面单挑……”
气息微弱地说着这话,宋世昊尝试着抬起手臂,却又在痛的龇牙咧嘴后很快落了下去。
“那就拭目以待了。”
明显被压低的嗓音一出,其间不加掩饰的嘲讽就激的宋世昊眼圈发红。
“你这个懦夫、小人……”
可惜,还没等他再骂几句,耳边的脚步声就一点点远离了。
那人离开的很干脆,徒留宋世昊一人倒在地面淋雨。鼻尖除了自己身上铁锈般的血腥气外,最浓烈的还是满地的尘土味。
“混蛋,我不会放过你……”
颤抖的指腹用力摩擦着地面上湿硬的石子,宋世昊从没有一刻像今天这般狼狈。
更要命的是,他甚至不知道原因。
几分钟后,修理店内亮起了浅浅烛火。
也因为周遭不再昏暗,眼尖的店主很快发现了不远处的宋世昊。
只是彼时的他,已经痛地晕了过去。
***
‘轰隆隆——!’
22点37分。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了。
而俞姳躺在床上听着满耳的白噪音,却是怎么都睡不着。
一侧头,感受着柔软的枕头。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门边那柄透明雨伞上。
因为怕黑,卧室里微黄的暖灯总是开着。
打开后,温暖的灯光柔和的就像黄昏后的余韵,为冰冷潮湿的伞面铺上了一层灿烂的暖色调。
而此刻的俞姳,正望着那柄伞怔怔出神。
‘叮咛咛——’
一通陌生来电猝不及防地响起了。
混合着窗外的一记惊雷,将俞姳好不容易酝酿起的困意彻底驱散。
“喂、你好?”
被雷惊得一抖的俞姳,忙起身接电话。
电话那一头也很快出声:
“您好,是俞姳俞女士吗,有位宋世昊先生受伤入院了,说是您的男朋友。”
“……”
*
夜里11点多。
申城医院,3楼病房。
在听闻宋世昊重伤住院后,俞姳没多耽搁,急匆匆地赶到病房。
只是等她着眼一看,先前还好好的宋世昊,此刻已然是头和右臂包着纱布,嘴角泛着淤青,模样属实有些惨烈。
将手里仍滴着水的透明雨伞靠在门边。
俞姳俯身坐在了病床旁担忧地问:
“怎么突然受伤了?还伤得这么重,是在公司跟同事发生矛盾了?”
由于这次出来的太过匆忙,俞姳也只来得及在浅色长裙外套了件薄大衣。
又因实在怕冷,还在大雨中走了一遭,此刻她的面色看着十分苍白,身上犹泛着冷意,俯身时就连乌黑的发尾都带着几分潮湿。
嗅着鼻尖熟悉的淡雅香味,宋世昊心里一时愧疚、委屈满溢,更夹杂着几分感激。
因心里发虚,宋世昊小心坐起身来没敢正眼瞧她。
只是自顾自地发着牢骚:
“没有,今天提早结束的加班,是在回去的路上被人袭击了。”
“袭击?”
俞姳不敢置信道:“是谁伤的你,报警了吗?”
“报过警了,但那地方没有监控还下着大雨,就算有什么线索这会儿也都被雨水冲散了,况且……”
说到这,宋世昊一下子泄了气。
“……况且我也没看见那人长什么模样。”
俞姳抿唇,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那这伤……医生怎么说?”
摸了摸嘴角的伤口,宋世昊疼得‘嘶’了一声。
“说是伤的有点重还有点脑震荡,得住院几天。”
“会是谁打的你呢,那地方还没有监控,简直就像是……”
故意的……
俞姳话音一顿,“难道说,是你以前得罪的什么人?”
摸着右手臂上的石膏,宋世昊百思不得其解。
“我在公司人缘那么好,能得罪谁?”
而且他今晚根本没在公司加班,打他的也肯定不是公司里的人。
想到这,宋世昊猛然想起先前在卫生间遇见的那个高个男人。
不禁怀疑地喃喃:“难不成是他?”
或许是经不起念叨,宋世昊这话刚说出口,他就在医院走廊上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你这伤口被雨水泡发的有点严重,得重新清理包扎,为了防止伤口感染,可以选择留院观察一晚,”
跟在护士身后,白诜指尖翻动地挽着衣袖,动作优雅细致。
“好,那就麻烦护士了。”
随着身后两人的交谈声愈来愈近,俞姳下意识扭头看去。
却正对上了白诜那双深邃的笑眼。
只是与几小时前相比,白诜的西装裤裤脚明显湿了一大片。
想来是没打伞的缘故。
想到这,俞姳不由得愧疚起身。
“白诜,你受伤了?”
能在这见到俞姳,白诜也有几分惊讶。
再一侧头看了眼病床上的宋世昊,尤其在看见这人眼里的惊讶和慌张时,他面上缓缓绽出了一抹笑。
低头瞧了眼纱布,白诜点头。
“下午出了点车祸,不小心弄伤了。
你呢,来陪男朋友?”
回头看着面色难看的宋世昊,俞姳也只当他是伤口难受。
“是啊,出了点事要住院养伤。”
“这样啊……真可怜呢。”
懒洋洋地拖长尾音,白诜一副十分可惜的模样。
可坐在病床上的宋世昊却觉得,这人是在幸灾乐祸。
再加上遇见这人当天,自己就被袭击了,不由得让他怀疑起了白诜。
“今天晚上的事,是不是你做的?”
宋世昊这话问得突然,让俞姳有些惊讶。
“世昊?”
俞姳不明白他怎么会突然对白诜发难。
而面临诘问的白诜,则是疑惑地挑眉,在看清对方身上的伤后方才恍然大悟。
“今天晚上……啊,是指你受伤的事吗?”
“你装什么,除了你还有谁?”
说出这话后,宋世昊越发肯定晚上袭击自己的人就是白诜,不然为什么自己刚见他一面,当夜就发生了这样的事。
况且眼前的男人那样古怪,说不定根本就不是正常人。
被宋世昊这样明晃晃地针对,白诜面上的笑容也淡了几分。
“如果你在怀疑我是伤你的人,那么请拿出证据来,不然我不介意让律师来跟你谈,又或者……”
说到这,白诜意有所指地瞧了眼俞姳。
“又或者这位先生只是心虚,有些话瞒着不敢说,所以就干脆朝无辜者泼脏水。”
这话虽然说得隐晦,可俞姳也并非是半点听不出来。
再加上宋世昊眼底的心虚,一时间,她不由得心生疑窦。
“世昊,所以你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你真的……瞒了我什么吗?
剩余的话,俞姳没有完整地说出口,却已足够了然。
没想到白诜会这么干脆把这事说出来的宋世昊,见着这一场面,原先质问的气势顿时弱了。
“没有,我怎么会有事瞒你……你别听他瞎说。”
“但愿你不是在骗我。”
俞姳暂时信了他这话,可心底却也多了层怀疑。
宋世昊一贯知晓俞姳骨子里的固执,若是自己劈腿的事被发现,到那时他们估计就只有分手这一条路可走。
“俞姳,真的,你相信我……”
宋世昊到底还是慌了。
这时,白诜出声打着圆场。
“算了,可能是宋先生心情不好误会我了,关于刚才那话我也只是猜测。
不过我想这次发完脾气后,宋先生能好好说话的,对吧?”
说这话时,白诜还是笑着的,只是那样的笑容在宋世昊看来,极具威胁,更带着股莫名的邪气。
于是,即便心下再恼怒,他也只得把话给咽进肚子里。
“是、我没有控制好自己的情绪,抱歉……”
一如既往的,在不管不顾地乱发了通脾气后,宋世昊很快示弱了。
毕竟他这只是猜测,没根没据的,说出去也没人相信。
况且,他也不希望自己跟严娟的事被捅出去。
“……”
看着眼前两人,宋世昊这次没再作声。
只是看着对方全程为俞姳说话的模样,他莫名觉得刺眼的很。
就像……自己才是那个不讨人喜欢的第三者。
……
剑拔弩张的气氛,随着一句道歉示弱,很快落下了帷幕。
而比起病床上的宋世昊,白诜胳膊上的伤处理起来显然要简单很多。
将最后一层纱布包好,护士最后一次确认:
“是要留院观察一晚,还是过几天再来复查?”
白诜沉吟:
“还是之后复查吧,小伤口而已,免得在这打扰了其他病人休息。”
一句‘不打扰病人休息’,适时提醒了俞姳。
也是在看了眼时间后,她才发现时间已经很晚了。
“都快12点了,太晚了。世昊,我明天再来看你吧。”
拽着俞姳的衣袖,宋世昊有些不舍。
“才刚到就要走……再待会儿吧,我现在可是伤员哎。”
话说到这,宋世昊抬了抬受伤的右臂示意。
此刻,他明明剃着一头利落的板寸,模样又带着几分硬朗,可垂眼时却有些可怜巴巴。
像一只黑色杜宾在对着人撒娇。
可就在俞姳要对他心软时,偏巧严娟进来了。
“来,让一下,该给病人换吊瓶了。”
不动声色地撞开俞姳,严娟举着吊瓶给宋世昊更换,清秀的脸上写满了公事公办。
及时将人拉开后,白诜冷冷地看着她。
“严护士还是看着点路的好,免得撞伤人,医院就得多一位病患了。”
正在整理着吊瓶的严娟,听了这话冷笑一声。
可等她刚想张嘴说些什么,却在扭头看见眼前人是白诜时变得哑口无言。
“你……”
严娟如何认不出白诜,也正是因为认出对方,心底的烦躁一时间都化作慌张,扰得心乱。
就连即将说出口的话都像是一团沾了水的棉花,堵在嗓子眼里,上不去下不来。
女人脸上的异样实在太过明显,以至于宋世昊不得不硬扯了她一下,才将人拉回神。
“护士,这瓶水结束就没了是吗?”
严娟转身,双手有些抖,“对,这是最后一瓶了……”
说着,她强作镇定后立即转身离去,走时看都不敢看白诜一眼。
不知道为什么严娟怕极了白诜,也许是因为见不得光的事被人看破,又或者是因为那人深沉的目光,看似在笑,却目光幽深的似要将人看透。
想到那双饱含恶意的眼眸,哪怕严娟离开了,依旧有一股森森寒意从后背袭来直窜后脑勺,冷得她汗毛直竖。
看着严娟步履匆匆的背影,俞姳只觉得莫名其妙。
“是工作太累了吗,脾气不大好……”
眯眼扫过严娟离开的方向,白诜笑答:“这位严护士一贯是脾气火爆的人呢,俞姳不用在意。”
“这样啊……”可她总觉得不大对劲。
……
几分钟后,俞姳还是离开了。
而原先还热闹的病房里,也只剩下了宋世昊一人。
本想着今晚让俞姳陪自己一夜的宋世昊,想到白诜走前的眼神,心下就憋着一股气。
“在巷子里打我的绝对是他,这小子……”
俞姳:
【今晚先好好休息吧,明天下午我再来看你。】
看着微信里的这条消息,为了不让俞姳觉得自己小气。宋世昊只得强压着火气,装模做样地回。
【好,晚点也没关系,记得吃了晚饭再来,别饿着自己。】
说完,他气恼地将手机摔在了床铺上。
*
这时,屋外的雨滴越下越大。
稀里哗啦的,吵得满世界都是雨声。
站在医院门口,听着耳边的喧嚣,还没等俞姳思量着现在能打到网约车的可能性,就见一辆车缓缓停靠在了她跟前。
仔细看,那还是辆白色的兰博基尼。
明目张胆的价值不菲。
紧接着,驾驶座旁的车窗落下后,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跟前。
白诜:
“这么晚了,你打车也不方便,不如坐我的车回去吧。”
“可是……”
看了眼滂沱的雨幕,俞姳犹豫间到底是没多耽搁,抬步上了车。
“那麻烦你了。”
一坐上车,俞姳耳边就像是被蒙上了一层薄膜,将自己与外头喧嚣的雨声彻底隔开,听着有些不真实。
车内的暖空调无疑是开着的,被阵阵暖风吹着,俞姳原先苍白的面容也渐渐恢复了几分血色。
待最后一道车门关闭,车辆也开始缓缓开动。
拘谨地坐在副驾驶,俞姳不由得理了理微湿的裙摆。
此时,她与白诜间的距离只有短短几十厘米,这让她有些不自在。
而更让俞姳更加迷糊的是这辆车,她记得从前白诜的家境可没有这么好。
只是看着白诜不笑时,愈发冷淡的侧脸。
她想:这些年里,到底发生了多少自己不知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