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窒息伴随着失重而来,玉笙仿佛陷入了无底的深渊,耳边充斥着喧嚣而混乱的海浪声,她拼命地挥动双手,却找不到一根浮木。心跳声显得异常清晰,每一次跳动都像是重锤击打在胸口,让她感到更加的恐慌和绝望。

    她猛地睁开眼,激烈地喘气,浑身大汗淋漓,脸色苍白如纸。

    周围空无一人。

    她张了张嘴,却呼不出声音,脑袋沉重得有如沙包一般。

    “仙子,你醒了。”有人推门而进。

    玉笙茫然地看向这张陌生的脸,浓眉俊眼,十岁上下的年纪,穿着一身玄色布衫,身形像一颗茁壮成长的小树,挺拔有力。

    “福生无量,弟子顾云来,是勿念阁的杂役。仙子昏睡两个月有余,云华道人日日来看顾,只是现下忙于修补沉雪峰,是以不在此处,若仙子有任何差遣,随时唤我便是。”

    杂役弟子伶俐得很,没待玉笙发问,便告知了所有她想知道的信息。

    勿念阁,这是在九华殿。

    “师父…当真日日…都来?”玉笙脸上流露出愧疚的表情。

    “当真。”顾云来推开半扇窗,将玉笙扶起来,替她擦了汗,又奉上一杯热茶,说道:“仙子,这是凌霄花茶,可以安神。”

    玉笙就着顾云来的手嘬了一口茶,眼睛却被他的手腕吸引。

    那里有一块巴掌大的淤青。

    “打扫时失手撞到了桌角,仙子无需挂怀。”顾云来笑着说,“比不上仙子浑身筋骨断裂。”

    是啊,她伤成这样竟然还能活着。

    玉笙咧开了嘴,自嘲地笑着,用尽力气扯下玉扣,递给了顾云来,说道:“叫我…玉笙…帮…扔掉…”说着,她觉得有些不对劲,用舌尖舔了舔门牙,惊喜道:“我的牙……回来了!”

    “是,仙子,由掌门真人与众仙家为您接筋回血,这牙被灵力一养,便长回来了。“顾云来柔声说道:”这枚玉扣不是凡物,仙子收好。”

    顾云来的伤光明正大,却无人为其疗伤,她的伤毫无价值,却集齐了所有高功的力量来复原。

    玉笙内心满是愧疚,再次将玉扣朝顾云来递过去。

    …….

    顾云来站在水井边,往前一抛,玉扣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消失在视线里。

    “明明这玉扣扔不掉。“白蛇从衣襟中钻出来,说道:“何必自欺欺人。”

    “嘘!她总要体验一下,才知道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顾云来回头看了眼厢房的窗户,低声说道。

    “呵!“白蛇吐着蛇信子:”愚蠢的凡人!“

    话音刚落,天空中忽地传来一声鹤唳,接着冲下来一只白鹤,惊得白蛇咻得钻了回去。

    顾云来赶紧往旁边一侧,让出路来。

    白鹤却像是没看到他们两一般,往厢房窗台飞去。

    这么多天了,它终于找到了它的小主人!

    “阿霜,你....来了!”玉笙不由得喜上眉梢。

    白鹤轻轻扑扇着翅膀,在窗边停下,抖落了身上的布袋。

    掉出几块糕点、几本小人书、几颗蓝晶,和一个巴掌大的黑盒子。

    都是她平时爱用的几样东西。

    玉笙艰难的挪动了身子,朝白鹤说道:“回…万云阁…”

    白鹤咕咕地叫着,背过身来,微微低头,示意她爬上去。

    玉笙说走就走,只是她动作十分缓慢,还没等她下床,窗台边便出现了一个高大的人影,沉声说道:“玉笙,你这是要作甚?”

    “墨青师兄…“玉笙见了来人,不由得心虚,还不忘瞪了一眼跟在对方身后的顾云来。

    墨青,鸿一真人座下关门弟子,修为已至金丹,现任九华宫执事,就是那日负责大课点卯,弹了好几下玉笙脑门的人,也是出现在冬日欢幻术中的人。他着一袭天青色祥云纹道袍,款款跨过门槛,衣袂无风自动,宛如青云出岫,虽气质出尘,但眼中却满是不屑,指尖灵光轻弹,白鹤便疼唳一声,落荒而逃。

    玉笙的心虚变成了心疼。

    墨青不为所动,眼神往窗台上一扫,最后落在那黑盒子上,喃喃道:“九窍玄机盒,要价五颗蓝晶,你可知一个内门弟子,一个月不过是二十颗蓝晶而已。“

    玉笙微微一怔,随即垂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大腿,说道: “…我师父呢…?“

    “我给她传了信,晚些她会过来。”墨青转而说道:“你可知你犯下了什么错?“

    玉笙沉默不语,头垂得更低了。

    墨青沉吟片刻,自顾自地说道: “沧澜宗门以正炁法道为基,立派已超过两千载,五百年前人间遭劫,掌门追随陵光神君,协助神君以沧澜神剑为眼,十方剑阵为锁,化出沧澜山脉,封住了魔窟,又收留了各家道法子弟,这才成了今天的沧澜宗门,如今门派中弟子六千人,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修身成道,守护沧澜。“

    玉笙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

    墨青哼了一声,“沧澜素有二十八大峰,三十六小峰之分,二十八大峰以二十八星宿命名,你可知道为何?”

    玉笙摇摇头,她连二十八星宿都不知道有哪些。

    “因为二十八大峰都是镇压魔窟阵法的一个环节。沉雪峰虽是三十六小峰之一,不起什么作用,但它背靠南轸,侧靠东角,要是你毁的是南轸或者东角……”墨青沉声说道,“便是十方剑阵受损,魔窟不保,天下苍生便再一次遭此浩劫。到时候,拿你的命来填都不够!“

    玉笙打了个寒颤,心头如遭冷水直泼。

    墨青满意的勾起了嘴角,尽管他知道冬日欢根本不会生长在二十八大峰上,但他根本不打算说破。

    顾云来叹了口气,悄然退下。

    墨青接着说:“你天资卓绝,原先是门内最有望在短期内突破此方小千世界之人,可惜这一次被玉扣反噬,你经脉受损,能恢复到今日这般,已是侥幸,日后能否引气入体,打通十二经脉跟穴位,得成金丹,还是个问题……”

    又来了又来了,墨青师兄每次与她照面,不是叮嘱她好好修炼,就是叮嘱她不要闯祸,耳朵都听出茧子了。

    玉笙心里嘀咕着,却根本不敢开口打断眼前口若悬河的师兄大人。

    一阵尘土飞扬而至,墨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停下了话头,闷闷地瞪了一眼窗外正在扫洒的顾云来,抬袖遮住口鼻,闷声说道:“你且在此处好生休养,不得擅自离开,我改日再来看你。“便扬长而去。

    哈!

    没想到墨青师兄竟然不喜粉尘!

    玉笙感恩地看向顾云来。

    忽然间,室内骤然亮起一束光芒,玉扣奇迹般地凭空浮现,稳稳当当地落在玉笙的胸口之上,红绳自动缠绕上她的脖颈,一切恢复如初。

    玉笙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了。

    顾云来无奈摊手,摆出一副我早就说过的表情。

    ……

    夜里,云华道人披着一身的雾水,推开了玉笙的房门,递给她一个锦盒。

    里面装着是冬日欢的花瓣。

    玉笙的眼睛一红,眼泪在眼眶里打着圈,愧疚地说道:“师父,我错了。“

    “别哭了,好好跟为师说说,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云华道人用指腹帮小人儿擦着泪。

    “我一时不慎,中了冬日欢的幻术,不小心掉下山崖,迷糊中看到一道光…然后就不记得了。”

    云华道人沉吟片刻,“看来是玉扣在危机之时自发护主的行为,只是法力强横霸道,击溃了你的意识。”接着问道:“你那日在九华殿醒来之时,说是做了个梦,是什么梦?”

    “我溺水了!师父!”玉笙脸色苍白的说道,“海水好冷,呛得我无法呼吸,我的翅膀断了…好疼好疼…”

    “翅膀?”

    “我不知道…我只记得好疼好疼…”玉笙打了个冷颤,像是又回到了那个冰冷的海里。

    “罢了,别想了。”云华道人安抚说道:“为师明日便去秉了掌门,看看那十年禁闭有没有可斡旋的地方。”

    无忧境,十年!

    玉笙埋头扑到云华道人的怀里,盯着云华道人的衣摆发呆。

    那里沾染了好几处大大小小的泥块。

    想必是连日奔波于沉雪峰的缘故。

    她听顾云来说过,修补沉雪峰,除了腾挪巨石,修补裂缝,还要栽种植被,以确保山体稳固。在这期间,还要宽慰山中的生灵,以免多生事端。

    这一切都是因为她。

    若是云华道人再去找掌门求情,免不了又要跟长老们争执。

    “别去!”玉笙擦干了眼泪,抬起头挤出一个笑容,装作不在乎地说道:“师父,我是该罚,而且,去了无忧境就再也不用早起上大课了,太好了!”

    云华道人一怔,挑眉看着玉笙,像是不相信她的话。

    “师父,我是认真的。”玉笙面不改色,坚定回望。

    云华道人颔首,欣慰道:“玉笙长大了,还知道宽慰长辈。”

    “师父,我不想拖累你。”

    “你是我的责任,不是拖累。”

    “那师父也是我的责任,我就想去无忧境,师父不要拖累我。”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云华道人轻笑。“若你真的能收住性子,闭关十年,也是个好事。修道之人本就要耐得住寂寞,经得起时间流逝。”

    “弟子受教。”玉笙深深呼吸了一口,不愿再去想那闭关的事,转而问道:“师父,这个玉扣是什么来历?“

    “你出现在南柳山中时,这块玉佩就在你的襁褓里,想必是你父母的信物。”

    “我的父母……?可掌门仙尊说,我是从石头缝里面蹦出来的。”

    “…….那是他喝多了说的胡话。”云华道人失笑:“当年捡到你的时候,山中精怪皆护在你左右,为你遮风挡雨,奉上玉竹甘露,你不哭不闹,两只眼睛黑溜溜的盯着它们,我们便知道你打小就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后来,我们在凡人谷张贴了的告示,想寻回你父母,但大半年过去了,始终无人揭榜,你便留在了南柳。”

    “师父…我不想要这块玉扣…”

    “玉笙,不管你有没有这块玉扣,你都是沧澜的子弟,未来都要担起守护沧澜的责任,若是能得玉扣相助,说不定能突破这方小千世界,去寻一寻陵光神君。”

    “小千世界?”

    “小千世界是三千世界中的一重世界,此外还有大千、中千两重世界。五百年前,此方世界遭遇了一场浩劫,差点坍塌,沦为魔界,幸得神君庇护,才有如今的璃光。但魔窟还未彻底填平,神君便回三重天之上请天帝赐神器,只是这一去,便去了500年。”

    “魔窟还未填平?”玉笙瞪大了眼睛。“可我们不是有沧澜神剑为眼的十方剑阵吗?我听师兄们说过,剑阵能诛杀沧澜境内一切妖魔。”

    “沧澜神剑的确是一直在压制着魔窟,但它是陵光神君的命剑,对我们而言,使用它的代价太大了。”云华道人说道:“若不是有神君留下来的阵法相助,根本撑不了这么久,而且以凡人之力,终难操控,稍有差错,便是阵消人死,所以长老们才会这么紧张。”

    沧澜神剑跟着神君上万年,沾染了神君的气机,已成剑魄,剑魄以剑主灵气为食,这些灵气对陵光神君来说,是九牛一毛,对凡人来说,却是泰山压顶。

    好在陵光神君临走前,在沧澜布下了聚灵阵法,这才让鸿一道人做为沧澜神剑的宿主,挺过了这五百年,他本来寿元才不到千年,却看起来和薛老一般年纪,也是因此缘故。

    玉笙沉浸在云华道人的声音里,沉沉睡去。梦里似乎看到了一把巨剑从天空中降下,直接坠入深不见底的黑洞里,驱散了一切雾霾,清明之气聚拢于此处,群山层叠而起,雨落下来汇成大海。无数的先辈用身体和剑驻守在这个无人知道的角落,在沉默中等待着虚无缥缈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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