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块玉扣玉笙从小便戴在身上,平时并无气机流动,我只当是玉笙父母的遗物,不曾想今日竟有如此威能。”云华道人说道。
竟然真是这块玉扣造成的山崩?
戚宁瞪大了眼睛,再次朝玉扣凝神细看,接着幻出刀、锥、锤子、冰火轮番上阵,最后分出一缕神识,沉入了玉扣。半刻后,她一脸狂热地抬起头,快语连珠地说道,"这玉扣太妙了,人世间找不到第二块这么假的玉,它的颜色在阳光下没有变化,纹路也很粗糙,重量很轻,毫无质感,亦无美感,不像自然而成,倒像是被人随意的将一些材料拼凑到一起,捏成了玉扣的样子,但它水火不侵,刀不留痕,若是分量再多一些,做成匕首……"
鸿一真人叹了口气,"说重点!"
"它可能是上古神器,跟无言钟一般。"戚宁瞪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仙尊,弟子好不容易在它的纹路里面发现了上古铭文组成的术法,但目前无法全部解译,可弟子认出了它其中有一段跟无言钟的有些相似…仙尊想不想看看?"
看又看不懂,看来做甚?
"太好了,本座相信你的发现。"鸿一真人拍了拍她的肩膀,问道:"可能解炼?"
凡是这样的法宝,都会认主,解炼意味着消除法宝与主人的联系,让法宝不再受原主人驱动。
"单从术法层面而言,凡是术法皆可解炼…只是…"
“那快快解了它,玉笙如今还小,难受其重,待她成年了再归还。”鸿一真人说道: “若是要什么材料,让墨青从九华殿拨过去。”
戚宁小声说道:"只是…….可能要给我几百年的时间。"
那黄花菜都凉了。
鸿一真人刚松开的心又被拽紧,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沉吟片刻,斟酌说道:"那便靠你了。无论是术法还是炼器,你都天赋卓绝,几百年不算什么,上古铭文威力巨大,你若能解炼,将来必能炼出些神兵利器,千古留名。"
"是,掌门,弟子必不负所望!"戚宁眼睛一亮,声音激荡,"弟子近来又做了些法器,掌门若是得空了,必然要来北室看看!"
鸿一真人对这些不感兴趣,有点纠结,但不想打击后生的热情,正想答应,只听得"噗!"一声讥笑传来。扭头望去,是御兽道峰主聂乐红,开山一百五十年。
“晚辈失礼了。” 聂乐红款款地走上前来行礼,说道,"掌门莫怪弟子心直口快,再多些这般的神兵利器,沧澜可没那么多山头可捣毁了。如今这沉雪峰只剩了半截,陈老还领着弟子们在收拾残局呢……"
这是来追责的。
云华道人起身朝众人抱拳,沉声说道:"今日一事,多得各位相助,我铭感五内,来日必当涌泉相报。沉雪峰一事,是我管教弟子不当,愿代其受过,待其痊愈,定当责其闭门思过。"
"云华道人如此这般,倒是让晚辈无地自容。沧澜谁不知您教导玉笙尽心尽力,如父如母,哪有什么过错。"聂乐红看着玉笙手里的冬日欢说道:"只是晚辈实在担心,玉笙自小便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如今为了一朵花,不惜催发这般的神器,将来只怕会为了那抓不住的蝴蝶,飘过的云,做些傻事……"
薛老这边刚巧施完针,屏退了身边捧着药箱的弟子,加入了战场。"乐红说的也正是老朽担心的,玉笙如今无法控制私欲,以后必然受其驱使!先不说今日之事,离凡人谷就百里地,若是发生在剑冢,那便是动摇了沧澜的根本!"
"薛老多虑了。 "鸿一真人说道:"玉笙现在不过是孩子心性,总会长大的,云华多费心照顾几年,修补沉雪峰的一应费用,从南柳出。待玉笙醒了,关三年禁闭。"
闭关修行是修士常态,往往短则数月,长则数十载乃至百年之久,三年禁闭,对于他们这些元婴来说就是弹指一瞬间。
可对于玉笙这样生命才刚刚开始的孩子,却是不一样的概念,她大字还没认全,做个算珠都要手脚并用,只背了半阕养身口诀,以为修行就是扎马步,引气入体就是憋气,对闭关的理解就是坐牢。
她若醒来,肯定难以接受,也罢,日后慢慢说与她明白。
犯错是事实,不能不认。
云华道人刚要应诺,就被薛老截了话头,"老朽听说其野性难驯,现在她手握神器,只怕她不会安然就范,那么,南柳便是下一个沉雪峰。"
云华道人温声回应,"玉笙断然不会如此忤逆,只要说明白了,她便能接受。"
薛老叹了口气,"若她只是一时接受,事后反悔呢?你能保证这三年里,南柳的大门能日日把她关住? "
南柳万云阁,是一处最普通的道家府邸,一切简单,没有什么防御术法加持。若说唯一跟术法沾得上边的,便是怕玉笙贪玩着凉,引了条地龙脉,可保阁内四季如春。但…这有什么用?
玄英剑发出“噌!”的一声,从鞘中滑出一小节锋利的剑刃,像是在说我可以!
那不就是以暴制暴么?
无言钟不能再消耗在这种事情上了。
薛老担心的,不无道理。
鸿一真人挑眉,按住了玄英剑的剑柄,将它推回剑鞘。"师妹,便听听薛老的意思?"
云华道人看了鸿一真人一眼,叹了口气,算是应许。
"无忧境如何?"薛老指着墙面上的那副神君画像。
"无忧境?"谢九跳了起来,"那无忧境不分天地,不分昼夜,什么都没有,连我都不爱去,怎么能关玉笙去那里?她还这么小。"
"谢九,长辈说话,哪有你插话的地?"聂乐红说道。
薛老不以为忤,朝云华道人说道:"那里有神君一缕神丝,不惧大乘之气,正好可以压制她的法宝,而且正是因为那里什么都没有,无需操心她在里面如何胡闹。"
"可她如今正是打根基的时候,若离了南柳,云华道人如何教导?"谢九小声嘀咕。
"若想教,方法多的是,可她到底想不想学,能学多少又是另外一回事。"薛老说道:"她天赋卓绝,却不自重,依我看,就别操心她的修为了,养好品性要紧!三年太短,尚不能让其明白事理!应以十年为期!"
谢九挑眉,关在那样没滋没味没日没夜的地方三年还不够?要关十年?
自愿修行是一回事,被迫坐牢又是另外一回事。
薛老从来不会如此坚持己见,今日为何如此情绪激昂,对一个弟子的责罚这么上心?
谢九瞪了一眼聂乐红,都是她起的话头。
聂乐红站在角落里,还了他一个得意洋洋的鬼脸。
云华道人摇了摇头,目光坚定,“今日事出突然,薛老的顾虑,弟子也能理解,但弟子并不认为这是一个好的解决方式,况且此事蹊跷,玉笙断然不是这么冒失的孩子,还是待她醒过来再议,如何?“
“她若醒来,必定是全力推卸,到时候再议又有何用。别忘了,玉扣只有她能驱动!看看她手里那朵冬日欢!“薛老哼了一声,"俗话说,三岁看小,七岁看老,老朽倒不盼着她未来能否扛起沧澜的责任,只怕她受性情所累,行差踏错,犯下难以弥补的过错,你别忘了那……"薛老似乎想起了一段不堪的历史,不愿再提那人的名字, "今日沉雪峰塌了半截便是警示,万万不可重蹈覆辙,娇子如杀子,若等将来后悔,倒不如今日就将这竖子逐出沧澜!"
众人皆屏息凝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薛老!"云华道人微微皱眉,玄英剑发出轻微的铿锵声,场面一触即发。 “我不曾一日娇惯玉笙,她也定然不似那叛徒!若您老执意如此,恕难从命!”
“你….!”薛老瞪圆了双目,颤抖着手指向云华道人:“你……你竟然如此莽撞糊涂..?!你真是…愧对沧澜的列祖列宗!”
"言重了!薛老、师妹,且听本座一句劝…莫要着急…"鸿一真人挡在两人中间,正要说几句好话,忽听一道声音传来,虽然微弱但带着几分坚定:
"我…我认罚!"
玉笙?她什么时候醒的?听到了多少?
云华道人脸色一变,瞬间移至了玉笙塌前。
众人齐刷刷地看过去。
“师父…我好像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小人儿双目微睁,缓缓打量着云华道人身上的伤痕,眉头越来越皱,带着哭腔说道,"师傅…这些伤…是因为我吗……?"豆大的眼泪说着说着就流了下来。
云华道人急急说道:"无妨,师傅伤的都不是要害,你感觉如何?"
玉笙抓着云华道人的手,艰难的抬头看了一眼殿中的众人,徐徐说道:"玉笙愿去无忧境,关十年禁闭,绝无怨言……"话音越来越弱,眼神越来越涣散……
冬日欢从长塌边滚下来,花瓣摔得七零八落。
"玉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