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任何异常。
突然增多的光线似乎只是因为天上云移动后把遮挡住的光重新释放。方正的口子竖着冰冷的七根栏杆。一成不变地将入眼的翠绿和白墙分割成八个长条形区块。
蓝色的眸子缓慢地从口子移开，落到侍女丢来的包裹上。就像行将就木的老人一样，没有这个年龄段孩子应有的好奇和朝气，反而死气沉沉如同将死之人。
他拆开包裹，草草地将身上的血污揩去，把里面的衣服套上。
蹲坐在地上，他盯着地板上方方正正的阳光，看着它吝啬地一点点收回。从四格，缩小为三格，又渐渐缩小。
孤寂的身影静静地蹲着，这似乎是他唯一的活动了。
就在地板上的光就要缩短为两格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一道女声。
年龄并不大，处于变声期的声音有种青涩和成熟的交织感。
那道声音由远及近。虽然哼唱着他从未听过的旋律，歌词也很陌生，不过他也确实没有听过别人唱歌，所以不由自主地捕捉着。
“我在马路边捡到一分钱，”
“交到人民警察叔叔手里边。”
“叔叔拿着钱，”
“把我对——”
噗通。
来者摔倒了……在只长了草的平地上。
“诶呦，我怎么摔倒了？”语气夸张的疑问句。
他抬眼朝通风口望去。一道身影十分精确地摔倒在了通风口处。伴随着衣服布料摩擦的窸窣声，一张喜笑颜开的面孔蓦得出现在了通风口处。
似乎意识到表情的不合时宜，她迅速换了副愁苦而惊讶的表情：“啊！这里竟然有个洞口。”
原本的被栏杆割裂的绿与白，此刻全然被一个人全面遮挡侵占，使得入眼全是一人。寂静的氛围被打破，只剩下对方抱怨摔跤和惊讶的声音。
*
我在被那孩子发现前赶紧撤回了身子，躲到了他的视野死角。
脑海里回顾着昏暗室内的一幕幕。
理智让我不要多管闲事，催促我离开，于是我也遵循着理智蹑手蹑脚地离开偏院。
回去的路上，我再次遇到了那队侍女。
不妙的猜测被侍女大片血污染上的衣衫印证。
我躲过她们，直到她们的身影拐过一个走廊消失在视野里我才再次现身。
杂乱的念头充斥在我的脑海里。大脑乱糟糟的如同解不开的毛线团，雪花点一般的画面窸窸窣窣作响。
我快步朝着大门走，强硬地逼迫自己不再去想。只是人家的家事而已。收收你的好奇心吧。
*
脚步在踏出大门的时候掉了个头，我冲着守门人抱歉一笑：“啊，我想到我有个东西落在了院子里，我去拿一下。”
守门人俯视着我，黑洞洞的眼眸让人联想到沼泽里的水蛇，他似乎在仔细辨认我话语的真实性，直到我面上的笑容快要挂不住了，他才一颔首放我回去。
我蹙眉原路返回，思忖着如何合理地出现在那孩子面前，于是便有了现在这一幕。
这回我终于看清楚了他的面容。五官精致如同一个瓷娃娃，两颊还有着婴儿肥，不知是不是常年生活在地下室不见光的缘故，肤色苍白。
他已经换上了干净的衣服，不再赤身裸体，蹲在地上，平静地看向我。
没有思考为什么他会那么镇定，我自顾自地打开话匣子。话语内容无非是真巧不小心摔个跤就看到你了，我今天吃了什么，天气怎么样。诸如此类和任何人寒暄都可以用的客套话。
而我的本意也只是看看他如何，现在看到他一切正常的样子我便把心放回了肚子里。抬头一看夕阳西下，我把兜里的酱香饼扔给他，便草草打个招呼离开了。
*
此后我又接了几个离家的委托，出入了几趟离家庄园。不过时间有限并没有再去探访那个住在地下室的孩子。
反倒是出任务途中听闻的一些奇闻异事令我在意。
七佰——我这次任务的搭档，他说：“总感觉离家有种阴森的感觉……”说着他抖了抖鸡皮疙瘩。
我回想到离家密不透风的围墙，深有同感地点点头。
手上继续擦拭刚斩杀了一头妖怪的刀刃。
不详的紫色血液被一点点拭离。
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得聊着天。
忽然，他压低了声音，凑近说：“你听说过那个传闻吗……”
我疑惑地掏了掏耳朵，问：“什么？”
“……”
“你不知道就算了。”
我暴怒，这种说话说一半的行为和脱裤子脱一半却说今天太累了明天再来有什么区别啊。
预感到危险的七佰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地将我的刀推开，露出一个谄媚的笑压低声音说：“我爹和我说，离家大宅六年前开始，就总散发出一股奇怪的味道。”
“有人去问，他们也只说正在开拓制作香料的业务。”
“后来他们果然开了好几家香料店。”
七佰说着看了看四周，似乎担心话语被别人听到：“开香料店没错，后来他们又拓展了美容方面的业务。”
我点点头，示意这些我都知道。
离家有权有钱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就连我这个穿越者都知道。
平常走在街上，他们家开的店总是很火爆。
我把刀收回刀鞘，拾起地上的兽牙，一股阴风袭来，七佰仍然在啰嗦着。
“……用过他们家香料或者美容产品的人，都赞不绝口。因为他们的皮肤就像抹了油一样光滑，年龄也老得很慢，就——冻龄，你懂的吧，冻龄。反正很多人都喜欢这种效果。”
“但你不觉得奇怪吗，怎么会有这种东西。一般来说这种不都是商家吸引顾客的噱头，怎么还真有这种事情啊。违背人自然生长代谢的规律。”
“这种事情感觉除了志怪故事里会发生外，现实是不可能的吧。”七佰嘟囔道。
我想到了人鱼肉，据说吃了人鱼肉就可以长生不老以及身体获得强化。但吃了人鱼肉的人都变成了怪物。
“我爹反正从不让我买离家的美容产品。但我问他为啥，他也不说。”
话音刚落，七佰叮嘱我：“你千万不要说出去哦，这种事情被离家人知道了我就别想干他家的活了。没准还要被套上麻袋揍一顿呢。”
我严肃地点点头。
回到老头的家，我转头就把七佰和我说的怪异事情告诉了他，问：“所以，你知道点什么东西吗。”
对不住了，七佰。只要我告诉老头不要告诉别人这件事情就约等于我没有说出去。
老头微不可察地顿了顿，摇曳的烛光如同魑魅魍魉的乱舞又在转瞬恢复平静。他说：“天晚了，去睡吧。”
银白的月色倾泻在地面，东方天空的上弦月静静地挂在那，我顺着老头的目光望过去，看到下方庞大的离家建筑，漆黑一片，如同蛰伏的野兽。
我的能力在一次次实战中愈发精湛。出入离家也愈发频繁。除此之外我也会接一些普通人家的委托。譬如夺回被妖怪抓走的猫，清理家里的蚊子妖……
而这段时间，老头陆陆续续和我讲了部分离家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