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姝之死在了夏天,临了时身体形如枯槁,再也分辨不出曾经的样貌。多少次流着泪痛的呻吟说自己不如就这样死了。如今终于如愿,再也睁不开眼。
自患病起一年而已,她的生命力飞速地离去,逐渐变成那副模样,最后火炉吞噬了这副躯壳,留下的只有一个一只手就能捧住的木盒。
葬礼结束封可梁才从欧洲赶回来,他也只是摸了摸那木盒的边角,随后寡淡地叹了口气,就结束了。一段时间未见,还是那副意气风发的模样,与周遭的一切格格不入。晚饭桌上,封可梁率先打破诡异的气氛。
“妈,封年已经十七了,让他跟我回去吧。”
何母没做理会,过了一会夹了一块嫩豆腐放进封年的碗里。
“来,年年多吃菜。”
见没有沟通的意愿,封可梁只是淡淡开口,
“妈,您年纪大了。”便不再试图争论,仿佛事情已成定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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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后封年回到房间,何母推门进来的时候他正摆弄着一个乐高摆件。
“我的年年啊,要是你外公在,你妈妈就不会这么苦啊。”叹息着,眼泪顺着苍老的脸流下。
封年没有反应,这种情形下他通常觉得自己是一个垃圾桶,手中将摆件的一个部位拆卸下来。咔哒一声又让它重新归位。
“封可梁这辈子都对不起你妈妈,年年,你要记得。”外婆温柔的抚着他的肩,却诉说最深的怨念。
自六岁离开封家,如今已经十一年,既然他失去了言语,干脆也聋了吧,他这么许愿,将拼好的乐高摆了回去。
那是一个机甲形态的兽人,封越来时带的礼物的其中之一。
少年漂亮的眉眼遗传了何姝之,眉骨处恰到好处的曲线连接着阴影下挺拔的鼻梁,隐匿在光线下的目光在玩具上停留一秒。
转向这个悲伤的女人。
叹不完的气,封年看向她。
何姝之心思细腻,目光中总是忧愁又多情,外婆看着这样一双眼睛。
“去你爸爸那吧,他说的对,外婆老了…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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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西不多,封越叫人提前寄走了,封可梁当晚就飞走了。封越待到第二天,交代完封年的行程才离开。
封越大他六岁,如今正逐渐参与到封家的事业中,忙起来一年见不了几次。
从前外婆总是嫌他跟了父亲变得冷血,话里埋怨时他也从不争辩,他确实更像父亲些,性格甚于长相。封年六岁跟了母亲,他留在父亲身边,从此血缘关系如丝线年年递减。
这个哥哥有些无所适从,只留下事无巨细的安排,匆匆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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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礼后一个月,封年在飞机窗前拎起脖子上挂坠,不到两寸的大小上是中世纪圣母玛利亚的形象,银白色的吊坠镶嵌着宝石。后面隐约刻着字母SZ—姝之。
封越安排的随行在一旁询问是否需要饮品,他没有理会,将吊坠放回衣服里,透过玻璃看向窗外。
云层下是A市,这个母亲离开后到死再没回过的城市。
也没什么,只是他不爱吃嫩豆腐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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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落地,随行都很识趣地没再打扰这位看起来很孤僻的二少爷。
出站时在身侧带路,才有了第二句话,告诉他大少爷正在车内等,离开时封年向他比了一个谢谢的手势,随行愣了一下,随即回答。
“不客气,祝您愉快。”
二人在保姆车后方落座,封越开口先介绍了司机,
“小年,这是王叔,家里老人了,以后负责接送你。”
司机转头笑眯眯地招呼,“小年啊,真是长的俊啊。”
封年伸出五指摇了一下,司机随即用手比了一个标准手语,示意你也好。
封年侧头看向这个哥哥,封越笑着,“随了妈妈,从小好看到大。”语气颇为自豪。
“爸爸抽不出空,明天我们再聚。想吃什么写给我,厨房也该做晚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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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周了,封可梁安排封年进正常学校,和以前一样打点好一切,下周去B中高二插班。
一天衣食住行都有人安排,需要什么东西和管家示意就有人送到房间,就是和家中的管家保姆统共也没见上几面。
封家父子以为他还没适应新环境,便没有多过问,至于封年会不会喜欢新学校更不在考虑中,反正总有人会为他的作风兜底。
这天深夜封年翻下椅子,在眼花缭乱的电脑界面上按了暂停,手指摸到桌面上磕了磕烟盒,空了。
又到背包里翻了翻,他打开窗户通风,带着凉意的空气渗透进来,更显得寂静无声。封宅这会已经沉睡,只有封年一个人不需要太多人手,这会大多休息了。
A市初秋的深夜,封年随手翻出一件卫衣,套上之后单肩挎着出了封宅。
走了差不多二十分钟才找到一家营业的便利店,绕过营业员悄悄的目光,封年在货架上捡了些零食,走到收银前指了指女孩身后的烟酒货架。
“请问您需要什么,我帮你拿。”
封年指了指自己摆了下手,女孩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将大部分商品摆到他面前要他自己选择。
少年露出漂亮的笑容以示感谢,最后在惋惜的目光中离去。这些他早已习惯,有时还会顺便装一下聋,全凭心情。
比如说现在,停在身前的超跑上下来两个男人,一个带着酒气的迎面向他走过来。
封年连着目光右转无视过去,男人立刻向右方拦了一下。这位意味不明地朝身后笑了一下,“我就说没看走眼吧。”
封年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那位摆出一副看热闹的姿态来,靠在车上点了支烟。
“小帅哥啊,这时间出来消遣的吧,一起兜兜风呗。”说着手就要伸过来。
封年侧身避开了,除此没做任何反应。男人脸上的表情难看了一下,身后的那位见状走过来打圆场,“周少没别的意思,交个朋友交个朋友。”看样子也沾了酒,只是没有面前的男人喝的多。
封年抬手点了点耳朵,就直接绕过去。
身后的男人,“聋哑人啊周少,算了吧,咱不跟他计较。”
“算个屁!”没抵得过酒精,“知道老子是谁吗他。”
说着两三步跑过来拦住了封年,封年被推了个踉跄,撞到身后的栏杆上,帽子掉到地上,完整的面部在路灯下明晃晃地撞进男人的眼中,光线在封年脸上折出堪称完美的阴影线。他看得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抓住他的小臂要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