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雨依旧下个不停，漆黑的夜一颗星星都看不到，窗户上的水雾密集起来，林霜霜向窗外凝着神，仍觉得方才遇见江柔的事情不可思议。
洗澡的水声停止，林霜霜的心蓦地提了起来，她有些紧张的看向卫生间的门，两只手不停的搓着，在想该用什么表情或语言跟江柔相对。
或者，江柔出来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
卫生间里面响起了嗡嗡嗡吹风机的声音。
林霜霜的心稍稍沉了沉，心想距离江柔出来应该还有几分钟吧。
刚才埋头吃饭的她还没有来得及仔细看看屋里的环境，两汪清水般的眸子开始怯生生地向四周瞟着。
江柔的家是简约、明亮、温馨的，淡黄色系的风格让人容易产生莫名的亲近，淡淡的草木香气，像漫步在自由的森林里，几株绿植抬着头挺立在阳台上，昂扬着生机。
白色木制餐桌配上两把白色圈椅，正对着开放式的厨房，林霜霜探头向里面望着，厨房干净，台面光洁，油盐酱醋摆放整齐，丝毫察觉不到她刚煮完一碗面。
吹风机声音停了下来，门把手被轻旋开，林霜霜收起了杂乱的思绪和乱瞟着的眸子，看回了眼前被吃的一干二净的空碗，心里紧张起来。
江柔身上穿着跟林霜霜同款不同样的棉质的睡衣，顺滑如瀑的长发，落在雪白的脖颈，散着和自己身上一样沐浴露的味道，换上家居服的江柔更亲切许多。
江柔先进了厨房，从一旁的锅里又倒出些什么，随后才向餐厅走来。
林霜霜轻轻拉开椅子，站起身，唇角微微抿着。
香气愈发浓郁，平缓的脚步声在身边戛然而止。
“谢谢你，江老师。”
“现在身体好点了吗？”
江柔递过来一杯红糖水。
“好多了。”
林霜霜想多说些什么，舌头却在嘴里打架。
“等一下...”
吹风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林霜霜愣住了，目光微怔，稚嫩的脸上泛起了粉红，身体不自觉蜷缩起来。
“是我没注意，你这头发还是湿的。”
江柔轻轻拿起林霜霜一缕潮湿的头发，用吹风机不近不远的吹着。
这是第一次别人给她吹头发，在村里的时候，都是自己等头发干，寒冷的冬天里，只能蜷着身体在不厚的被子里瑟瑟发抖，等着被子里热度把头发捂干，也因为这个，她时而会有头痛的病症。
吹风机呼呼作响的声音在林霜霜的耳边一直响着，吹风机吹得热风不直吹在林霜霜的头发上，更是吹进了她那颗无数次结冰的心里，不禁汗毛被刺激的竖起。
很久没有人对她这么好了，这种感觉让她难以形容，更害怕拥有。
因为失去，让她更为恐惧。
“老师，我自己来吧。”
林霜霜身子往外躲了一下，一缕头发从江柔的手中滑走。
“过来。”
江柔把身子往林霜霜的身边挪动了，温温柔柔两个字从润泽的唇边飘起。
林霜霜不好意思再躲，乖乖的像只小兔子一样坐在椅子上，等着江柔将她的头发一点点吹干。
“喝点红糖水，再暖和一下。”
江柔轻声细语，柔和的像春天的风，带着浅浅的笑，用温柔轻轻抚着被狂风暴雨蹂躏的小草。
乌黑柔亮的发，被热风吹着，在江柔的手中来回飘着，淡淡的香气萦绕在两个人的身边。
“江老师……”
林霜霜呢喃着，垂着眸子，咬着唇。
“不急，不想说的话，可以不说。”
江柔吹好了头发，把吹风机的线整齐的缠在了一起，放在了一边，拉开林霜霜对面桌边的椅子，坐了下去。
林霜霜端起纯白的马克杯小心地抿了一口，热乎乎甜甜的水带着一丝辛辣，胃里又增了些暖意，任由乌黑的发从耳边滑落到额前。
林霜霜努力调整着气息，沉着了片刻，被学校退宿的事情太丢人了，她怎么也说不出来。
特别是，寄宿名额是江柔帮她费力争取到的。
林霜霜羞赧的低下了头。
“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这么晚回去？”
江柔的语气很和婉温润，没有指责，更没有质问。
林霜霜搓着手，眼神飘来飘去，她不知道该怎么告诉江柔自己的遭遇，从前一天讲起好像说不完，感觉从年幼时讲起，才足够让她理解自己为什么这么晚回去……
“那你有什么打算，如果你需要，我......”
江柔见林霜霜为难，小心翼翼的试探着。
“我，我准备在附近小区租一间房，或者找个可以包住的兼职。”
江柔的话还没说完，林霜霜就截了过去，倔强的不想给江柔再找麻烦。
林霜霜的指尖摩挲着马克杯，两个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你这两个主意都不错，只是操作起来需要一点时间，而且安全性有待考证。”
江柔思忖了片刻，露出担忧的神色，绵绵细雨在她的眸子里缠成了丝线。
林霜霜想到今天一天的奔走实践，想到最终的结果是自己淋成狗，不由控制的轻叹了口气。
江柔看向了窗外，又看回到眼前这个头发未干的小女孩身上，只见她那细长指尖端起杯子，放在莹润的唇边轻啄了一口。
“今天外面雨大，你也没有找到落脚的地方，我这还有一间卧室，不如在我这先住一晚上吧，明天你看看情况再做打算。”
“不打扰江老师了，我等雨小一些就去——”
林霜霜话还没说完，便觉得自己有些矫情了，这雨今天是不会停的，而且，一时半会又能去哪里找住的地方。
“这么大的雨，明天再从长计议吧。”
现在的自己，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林霜霜无奈地点了点头。
她没有勇气和江柔对视，她没有因为可以寄宿的事和江柔说过谢谢，没有因为被退宿的事跟江柔说过对不起，更没有在大雨如注，被淋成落汤鸡的时候被江柔带回家说了感谢，就又一次欠了她的人情。
她不喜欢亏欠别人的感觉。
“来，我带你看看房间。”
江柔站起身，林霜霜忙不迭地站起来，跟在江柔的身后。
她们路过了厨房、客厅和刚才洗澡的卫生间，里面还有两间房，在过道的左右。
“这边是书房，这边是我的卧室。”
江柔旋开书房的门把手，还未进门，淡淡的书香便透过门缝迎面而来，林霜霜喜欢这种书卷的味道，每每在图书馆闻到这种味道的时候就会莫名的心安。
江柔的指尖攀上墙壁上的开关，房间被瞬间点亮。
“今天你在这里睡吧，原本是间卧室，我比较喜欢有个独立看书的空间，稍微改造了一下。”
书房的气息很是浓烈，还有股淡淡的檀香的味道弥漫，林霜霜好奇的眼神探索着这间临时居所。
一眼看到的是摆放在房间左侧作为房间隔断的一组装的满满当当的红木书柜，挨着书柜的角落摆放了一个深蓝色的单人沙发，一块棕色的圆形地垫，还有一盏复古的落地灯。
林霜霜看见书柜的时候，眼睛就有些离不开，加上这看书的角落，颜色落差明显，舒适的小空间，已经足够让林霜霜沉迷，她已经奢望地想象着了坐在这里看书的画面，昏黄的灯光照在印在纸上的文字，笔在光影下悉悉索索的写着的情景，就算让她不吃不喝在这个安静的角落看上三天三夜的书都愿意。
房间的右侧是一方红木书桌，上面有一台台式电脑和一款老式台灯，一本未合上的教案，一罐黑蓝色的钢笔水和笔筒规整的放在桌上，旁边还放着一个木制相框，里面的照片，林霜霜站的角度还看不到。
往里走，就是挨着书柜摆放的一组床头柜和一张不大的双人床，还有一组不大的衣柜，床的对面就是一扇大的窗户，透过窗户可以看到外面的霓虹和江景，窗户下面还有一张桌子，上面放着宣纸和笔架。
她从小到大见都没有见过这么好的房子，做梦都没有过，更别提住过，有瓦遮头，已经是她很幸福的事情了。
她再次环顾着这间房，抑制不住的唇角微微扬起，露出浅浅的梨涡。
江柔瞟着林霜霜的表情，会心一笑。
“这是被子床单被罩，你要自己动手铺一下吧，还有你的箱子和书包，一会别忘了收拾一下，洗衣机跟学校宿舍里的一样，洗衣液和柔顺剂就在架子上。”
林霜霜被温软的声音拉回了现实，连忙接过江柔手里的被褥。
“好，谢谢江老师。”
江柔从书桌上拿走了教案，又带走了几本书和几根不同颜色的笔，轻挑了下眉，笑盈盈的关上了门。
激动的心情已经让林霜霜忘记了刚才的狼狈不堪，她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看来看去，在书柜那里站了许久，仰着头细细看着书籍的名称，又小心翼翼地坐在沙发上，轻轻用手摩挲着沙发布艺的纹理。
眼前的一切是那么的不真实。
林霜霜走到窗边遥望着远方，看着漆黑的夜色和远处的霓虹，嗅着空气中强烈而新鲜的味道，豆大的雨点打在被灯映出自己轮廓的玻璃窗上啪啪作响，她环了环自己的胳膊，暂时忘却了自己。
回到现实后的林霜霜，动作还是很麻利，快速地铺完了床铺后，为了不打扰江柔，林霜霜又蹑手蹑脚地出了房间，把湿了的箱子和书包抱到了卫生间。
箱子里面的衣服湿了一半，她把湿的衣服放进了洗衣机里，和刚才换下的一并清洗，又拿起拖布把遗留在地板上的水渍认真擦干。
林霜霜打开了书包，书本湿的差不多了，她无奈的叹了口气，就算是晾干也会有很多褶皱，只能安慰自己好在大部分的书本放在了学校班里的柜子里。
洗洗涮涮不停，在刷完自己那双布满泥土的鞋后，林霜霜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有和江柔再说点什么，比如谢谢，比如晚安。
看了眼墙上的表，已经十二点半了。
她垂着一双疲惫的眸子思忖着江柔有没有睡。
林霜霜攥了攥拳头，旋开了书房的门，悄悄的走到了江柔的卧室门前。
门没有关严实，林霜霜顺着缝隙又听了听，在确定江柔没有睡觉的情况，深呼了一口气，屏息着，轻声敲了门。
“老师？”
“怎么了霜霜，有事吗？”
江柔的黑眼圈已经爬到了她的眼底，但眸子依旧温柔如月光。
“我想说，谢谢您，还有，面很好吃。”
林霜霜顶着乌青的眼圈，漆黑的眸子腾起了淡淡水雾，思前想后的话半天也没有说出来，硬生生地从嘴里挤出，表情显得羞赧起来。
“是吗，那下次还给你做！”
林霜霜的心里腾起一股热浪，她腼腆的冲江柔浅浅地笑了一下，转身回了房间。
听到“下次”的林霜霜心里很是开心，但是她不想在这里打扰江柔，明天早起，她还要继续出去找地方住。
漂泊一天的林霜霜平躺在床上，床头一盏昏黄的光照着她那疲惫的脸庞，柔软的被子附在林霜霜的身上，暖和又舒适，还带着淡淡的香味，她从来没有盖过这么松软的被子，也没有睡过这么舒服的床垫，渐渐地，林霜霜合上了莹润的眸子，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