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邃望不到边际，风微微吹起，云彩被缓缓吹散，被遮住的月亮渐渐露出皎洁的玉盘，淡出清辉。
此时的林霜霜暂时忘却了空气里的寒意，神色有些恍惚和诧异，清澈的眸子里映着江柔的身影，她就这么温润如水地出现在自己的身边，在这饥寒交迫的月色里。
江柔的唇角俏皮勾起，冲着正在忙活的老板轻喊，“老板两副碗筷，谢谢!”
在得到老板的热情回应后，江柔纤长白皙的指尖轻拉了一下林霜霜的衣袖，随即松开，柔着声说。
“我们过去坐!”
林霜霜看了下被松开空落落的袖口，又抬头看着江柔的背影，入瀑般的墨色长发垂在背后，驼色大衣长至膝，一双低腰靴子拉长了纤细笔直的双腿，绰约的身影伴着淡淡女人香。
林霜霜诺诺的跟着江柔找了一张桌子坐了下来，把书包放在了身后。
江柔从包里拿出纸巾，准备把带着斑驳菜汤的桌子擦擦，林霜霜想伸手帮忙，又不知道从何下手，只能略显局促的坐在一旁，静静的看着江柔。
桌子不大，意外拉进了她们的距离，这是林霜霜第一次近距离的长时间的看着江柔。
江柔坐在林霜霜的对面，垂着眸子认真的用纸巾擦拭着油腻的桌子，浓密的眼睫时不时轻眨，□□秀气的鼻梁嵌在那张如粉嫩桃花般的脸上，莹润的唇微微抿着。
林霜霜看着她的眉眼，温婉优雅，发出了和秦悠悠一样的感叹，怎么会有这么温柔又好看的人？
随即又想起了早上和江柔在学校碰见的事。
林霜霜的情绪有些复杂起来，心里嘀咕着，江柔会解释早上在学校门口没有细问自己的事吗？会问自己在哪里找的房子吗？
如果她解释了，自己要怎么说，如果她问，自己要不要告诉她？
林霜霜一边凝着眸子望着江柔，一边越想越乱，她更多想的是，是不是她想的这些问题，江柔也许从未放在心上。
她的表情被混乱的想法占据，变得纠结起来。
江柔发现了林霜霜在看自己，抬起头轻挑蛾眉，大方的迎上了林霜霜的目光。
林霜霜的心跳漏了一拍，因为那一瞬，她在那潋滟眸光里看到了今晚的幽幽月色。
“怎么？我脸上有东西？”
江柔笑了笑说。
“没，没有…”
被发现的林霜霜眸光闪躲不及，脑子瞬间卡住，刚才纠结的那些问题紧张的被抛到脑后，她想不到合适的理由解释她的凝视，只能低着头吞吞吐吐的心虚否认。
“饺子来喽，来来来，碗筷，二位慢慢吃。”
老板热情的端了一大盘热乎乎白润润的饺子放在了江柔和林霜霜的面前，腾起的热气把脸红的林霜霜遮了大半，雾气渐散，她脸上的红晕也慢慢消失。
“今天你怎么这么晚？去打工了么？”
江柔给林霜霜分着碗筷，蛾眉皓齿间透着几分忧色。
林霜霜眨了眨疲惫的眸子，点了点头。
“女孩子还是要注意安全，尽量早些吧。”
江柔的声音很柔，说完了便不再多说什么，她知道眼前这个像犯错的小孩子一般低头垂眸的林霜霜已经听进去了，她也知道林霜霜除了放学后打工挣钱，没什么更好的办法。
江柔散开了微蹙的眉，把桌子上醋瓶里的醋分别点到两个人的碗里，又在林霜霜的碗里放了小半勺辣椒油，轻挑着眉认真的说。
“快吃吧，一会就凉了，这儿的辣椒油辣一点，给你少放点，夜里也别吃太辣的。”
林霜霜目光轻诧，江柔竟然记得那天早上在江柔的家里吃早餐时，自己往碗里倒了醋后又小心的盛了一小勺辣椒油。
江柔见林霜霜不动筷子，安静的像个小猫一样，便用筷子先给林霜霜夹起一个饺子放进了她的碗里，江柔笑盈盈的说。
“吃了饺子，这个冬天就不会冻掉耳朵了。”
羞赧的林霜霜眼中多了一丝落寞，小声的说，“过12点了。”
江柔歪过头，柔着声说，“天没亮，立冬这个节气还没睡醒，不会知道第二天已经到了，所以现在还是立冬。”
林霜霜被江柔有些荒诞的解释莫名逗笑了，没想到这种奇葩的解释会从江柔的口中说出来。
江柔捕捉到林霜霜唇角转瞬即逝的笑意，唇畔一抹笑淡淡浮现。
林霜霜刚要伸手拿筷子又缩了回去，垂下了眸子，她想跟江柔说，这顿饺子钱还是要两个人平摊，虽然是老板多给，江柔也说一个人吃不完，那自己也不能白吃。
没想到，江柔先开了口，“这饺子算我向你道歉，早上着急去办公室拿卷子，没来得及和你多说。”
林霜霜目光一怔，方才琢磨着未说出口的话被憋了回去。
“对了，早上你身边那个女孩是你的好朋友吗？我一大早就看到她站在校门口了，是在等你吗？”
江柔不等林霜霜回应，随即开启下一个话题，说着又把一个腾着白气的饺子夹进了林霜霜的碗里。
林霜霜来不及拒绝江柔的理由，自己如果再多说什么反而显得矫情，对于饺子钱，想着之后有什么事再还回去，也就作罢。
林霜霜点了点头，心里又在想江柔有没有听到自己跟秦悠悠说自己租到房子的事情，江柔又会不会主动提起，如果不提，自己要不要主动说。
林霜霜扯了扯嘴角，觉得自己果然有些矫情，她拿起碗边的褐色竹筷子，从面前的碗里夹起来一个被红色辣椒油和棕色透亮的醋裹着的饺子送入口中，鼻尖比舌头率先感觉到醋的酸味和麦子磨成了粉的清香，唇齿触到热乎乎的饺子皮，牙齿上下啮合，饺子里的热热汁水在舌尖爆出，瞬间酸味辣味菜香肉香味在味蕾处绽放，沉进在寒冷的辘辘饥肠里。
热饺子带来的温暖让林霜霜的心绪多了几分安宁，冻的微颤的身子也渐渐暖和起来。
“好不好吃？这家我吃了很多年，每次加班后路过都会来这吃点什么。”
江柔刚吃完第一个饺子，眯着眼跟林霜霜交流，好像跟林霜霜是多年未见的旧友。
“很好吃。”
林霜霜抿了抿唇边的醋汁，垂着眸子正要再夹起碗里剩下的另一个饺子时，又看到两个白滚滚的饺子游进了自己的碗里，只是这次是腾着热气坐着陶瓷勺的小船游荡进来的。
小饺子游啊游啊，就游到了她的心口处，带着善意，带着暖意，和淡淡清香。
“你住的地方远不远，环境怎么样？”
江柔把咬了一口的饺子在碗里蘸了蘸醋，放进红唇皓齿中，轻啮一口，浓烈的醋汁混着热汤在舌尖上跳舞，烟火气不由得让人唇角自然勾起，多了几分温润。
林霜霜一怔，放慢了咀嚼，多留给自己思考答案的时间。
饺子终于滑进喉咙，她抿了抿唇边，吞吐的说。
“环境还好，离这里一条街，在一个巷子里。”
江柔点了点头，漆黑眸光缠绕着几分担忧，“一个女孩在外面还是有些不安全的，要记得锁好门，有事给我打电话。”
林霜霜轻“嗯”了一声，又看回了碗里，夹起一个饺子放进口中，唇角微微扬起，纠结的情绪瞬间放松了下来。
银色月光洒下，和摊位上的电灯交错光影，映在了江柔和林霜霜的身上。两个人陷入了安静，只听见轻轻的咀嚼声，两双筷子的影子在桌上划着弧线，时而在盘子上相交，时而又分开，就像前天早上一样。
两个人吃完饭，江柔起身走到锅台前跟老板付了钱，又攀谈了几句，老板的眼神往林霜霜这里看了看又转开，好像问及到了自己，她没有听清说什么，只见江柔和老板大方的笑了笑便挥手告别。
“走吧，我送你回家。”
林霜霜见江柔走过来，于是站起身刚背好了书包准备走，听到江柔的话，她先是心头涌上暖流，感觉热热的，随即她像被冻结一样，僵硬着身体站在那里。
林霜霜说谎了。
她住的那里环境不好，烟味酒味脏话混杂，楼板跺几脚跟地震一样，屋里经过林霜霜精心打扫也只是勉强居住而已，那脱落的墙皮随处可见，而那所谓的距离近，那公寓却在巷子深处，道路泥泞曲折。
林霜霜低着头，手拽着书包带，跟江柔并肩走着，安静的街道没有几个人，时不时一辆汽车飞驰而过，留下刺眼的红色车灯光晕，整齐排列的街灯昏黄，拉长了两个人的影子。
林霜霜和江柔走过了一条街，到了十字路口，林霜霜放慢了脚步，红绿灯交错亮起，黄灯扑朔时，几个行人和一辆车停住了脚步，在对面等黄灯变成红色，随后向她们站的方向走来。
“江老师，送到这里就好了。”
林霜霜不想让江柔知道自己住的不好，更不想让她知道自己说了谎。
江柔那柔如秋水的眸光里透着隐隐的担忧，她知道，林霜霜的拒绝有她自己的道理。
“那你回去要小心，注意安全。”
江柔认真的对林霜霜说。
林霜霜礼貌性的微笑点头，“我知道了。”
“你先走吧，我看着你过马路。”
林霜霜不再推脱，转头看了眼红绿灯，刚好绿灯亮起，林霜霜冲江柔说了再见后便往马路对面走去。
夜色渐深，凉风四起，林霜霜下意识的裹紧了自己的衣服，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没走多远的林霜霜余光刚睨过去就被她迅速收回，却又忍不住偷瞥。
纠结的情绪反复拉扯，她想知道江柔还在不在那里，却又害怕只剩落寞一片。
夜幕深邃，月光如水，寒意渐浓，江柔的眼眸敛着细碎的光，远远看着那个渐行渐远的凄清身影，那个身影是娇小的，是单薄的，是坚持的，像冬天过后的小草一样，任凭风起地冻，也要破土重生，等待春天的一丝生机。
江柔的心揪了一下，林霜霜要比她之前想象得要更加坚韧，又让人更加心疼。
柔软的眸光目送着稚嫩的身影，直到那身影消失在马路对面右侧的巷口后，眸子里落下一片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