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云想找到一颗特别高的树,一鼓作气爬上去,坐在树枝上偷偷哭,抽抽噎噎止不住。
她是大古国公主,每天吃着天珍海味,穿着绫罗绸缎,住着雕梁画栋,就连本命法器也是从国库拿的。
本以为大古国的百姓在人皇的庇佑丰衣足食,不受妖魔威胁,心安理得的享受万民供奉。
可百姓们过得并不好。
负罪感简直要把她压垮。
这个现实狠狠给了她一巴掌,连带着自己曾经的骄傲和自信全部击垮,大古国的皇室是失败的保护者。
“你很吵。”
冷不丁的男声把燕云想吓一跳,巨大的黑色龙头与阴沉沉的金色竖瞳,燕云想呼吸一滞,“嗝—”嗝声响彻云霄。
龙……
好像打不过,怎么办?怎么办?
不、不能怂!
燕云想颤抖着,第一次看见如此巨大的生物,心脏直跳,悄悄摸出焕灵鞭,愣愣地不敢说话。
半天河化为人形,模样冷峻,黑色长发半扎半散,身穿黑色劲装,衣服下摆绣着银色龙样图案,腰间带着银色腰带,却突兀挂着金色的腰牌。
他悬在半空,面无表情盯着燕云想,“你太吵了。”听到林子里的呼唤声,垂眼看去,“你朋友也吵。”
“我现在就走......”燕云想嘴唇抖动。
“云想!云想!”
是殷疏月的喊声。
燕云想找到核心骨,恐惧和委屈齐齐袭来,“哇”哭出声,“疏月,有龙!”也不顾树高,直接翻身朝殷疏月扑过去。
殷疏月刚抬头,一个人影自天而降,细看那人鼻涕眼泪糊一脸。
我靠,这么信她吗!
她瞄准燕云想位置,脚一蹬飞起来,拦住燕云想的腰稳稳下落,斥责道:“你也不怕出事,这么高就敢往下跳,要是接不住不就摔死了吗!”
燕云想听见这句话,嘀咕道:“就是你在下面我才敢的......”
“什么?”殷疏月没听清。
燕云想摇摇头,立马扯着她衣襟,往上指,“疏月,上面有龙!”
两人抬头看过去,空无一龙。
殷疏月看向燕云想,缓和语气,温声道:“别生李牧宵的气了,我们先回去。”
“我没有生他的气。”燕云想闷闷的说。
回去的路上,燕云想很想和殷疏月聊天,她说:“师姐,我有一个特别喜欢的人......”
师姐?
殷疏月挑眉,这个称呼真是出人意料,“嗯,什么人?”
燕云想接着说:“她特别厉害,很早之前拥有先天神骨的人不叫人皇一脉,叫神眷者,意为被神偏爱的人类,后来四界混战,神眷者里出现一位女人,她开疆扩土建立大古国,保护百姓,最后以炸骨死亡,为了祭奠她的功德,将她改称人皇,她的后人称为人皇一脉,就连她诞生的日子都成为我们大古国的赐福日。”
“我自幼以她为榜样,每到七月二十一,我看着百姓感恩人皇……七月二十一?”
七月二十一,七月二十一……
以往燕云想讲述这段历史时会格外激情澎湃,如今她却神情一滞,像是回忆起什么,震惊抬头,感到深入骨髓的冷。
她紧紧抓着殷疏月的胳膊,声音颤抖,“我想起来一些事情。”
“什么事?”殷疏月顺着问,见燕云想神色太过苍白,有些担心,“你怎么了,脸色这么白。”
燕云想吞咽着口水,攥紧殷疏月衣袖,“我突然想起来,我曾经在大古城内见过李牧宵。”
“那时我们太小,以至于我现在才想起来。”燕云想呼吸加重,“大古城每年的七月二十一号举行人皇赐福仪式,为百姓求福,但七年前突然有个男孩冲出来指着我父皇大喊,他不是人皇!”
“他不是人皇!”
年仅八岁的李牧宵一身狼狈,目光如炬死死瞪着高位上正在祈福的男人,厉声大喊,“他杀了我娘!”
人皇面容威仪万方,身形高大,白袍披身,不悲不喜,神圣又庄严,“扰乱仪式者,驱出大古城。”
“我要杀了你!”李牧宵挣扎着,恨意翻涌但无能为力,脸上是百姓砸来的菜叶,他眼泪不要钱地掉,扔出大古城的时候,躺在地上已经只进气不出气。
看着湛蓝色的天,想起母亲倒在地上,往日温柔的双眸如今带着遗憾,嘴巴张张合合,血不断吐出。
“宵儿,快跑!”
不——!
李牧宵猛地睁开眼,他已经很久没有梦见娘了,起身来到甲板,天色半黑,伫立眺望。
另一旁的殷疏月听完静默好久,如果她知道两人吵架会牵扯出这么大一件事,她绝对会好好调和。
昆仑天水没拿到,还牵扯出不少事,心里存着一丝侥幸,毕竟只是燕云想的猜测,“我们先回去,见到李牧宵再说。”
殷疏月把御风艇停放在距离村庄五百米的地方,今夜只能在艇里凑合一夜,船舱里有一张床榻,他们三人中,殷疏月不用睡觉,其余两人分配,于是床榻给了燕云想,李牧宵打地铺。
原本想着在村子里借住一晚,等明天再想办法吧。
上了御风艇,她看见李牧宵躺在甲板盯着天空,听到动静不做任何反应,而一旁的燕云想低着头磨磨蹭蹭到李牧宵旁边,小心翼翼问:“七年前,在赐福仪式上的那个人是你吧?”
李牧宵动作格外迅捷,再看去时已经拿着铜钱扇做防御姿势,牢牢盯着燕云想的一举一动。
这个眼神让燕云想有些不爽,“你这什么眼神?”
又吵?
殷疏月连忙过去,一手按下李牧宵的扇子,一手拉住燕云想,“说正事。”
李牧宵蹙眉看着殷疏月握着他扇子,抬手推开,“把你手割掉可别找我算账。”
随后收起扇子重新躺下,轻蔑瞥眼燕云想,“是我,所以呢,你也想杀我?”
“现在可杀不了,我护卫在旁边。”得意洋洋的。
“谁想杀你了?”燕云想咬牙,真真话不投机半句多。
要这么聊,天亮也聊不到重点,殷疏月叹气,坐到李牧宵旁边问:“你当时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李牧宵哼笑,“原来你们皇室的人不全是草包。”
殷疏月忍不住一把掐起李牧宵的脸颊,把人后槽牙揪地漏出来,“好好说话。”
“殷疏月,你真的很得寸进尺。”李牧宵急眼,见殷疏月对自己歪头威胁笑着,瞬间被制裁,说:“不知道换没换人,但人皇杀了我娘,剖心取骨。”
语气异常平静。
这句话仿佛把李牧宵带回那一天,一群人闯进屋子,匆忙间他娘喂给他一颗丹药,把他塞进柜子里并用一个结界保护起来。
透过柜子缝隙,他看到此生无法忘怀的一幕,母亲活生生被人剜去心脏,抽出骨头。
接着一个男人走进来,声音威严,“一点小事都要我出面,要你们有什么用。”
低头看着周围,“心脏和骨头拿到了吗?”
旁边人回道:“拿到了,不是。”
“那就接着找。”突然男人注意到什么,一掌打向柜子,空无一人。
讲完后,空气静了一瞬,殷疏月先抬手揉了揉李牧宵头发,“别难过,恶人自有天收。”
李牧宵身体一动不动,转移话题,“就是这些,没了。”
殷疏月思路瞬间带跑。
奇怪,她脑筋迅速转动,一切都透露着古怪,“你为什么确定他是人皇?”
“我......”李牧宵卡壳。
“因为看见了脸?”殷疏月追问,“万一他是故意让你看到脸呢?”
“对!那绝对不是我父皇。”燕云想回过味,立刻喊道,他父皇是好人!
而且杀人剖心取骨,这是再找什么,以至于宁可错杀也不肯放过,殷疏月愈发感觉事情扑朔迷离,李牧宵大闹仪式也没有被赶尽杀绝,“你大闹仪式后还能活着就证明有大问题!”
按理来说,无论是不是人皇干的,李牧宵闹那么大,他都会没命,毕竟杀人凶手留一个目击证人干什么?
“我不知道。”李牧宵罕见露出茫然,“醒来我就在义县了。”
这一切都太奇怪了,殷疏月见这个问题问不出来,又问:“那你今天对云想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燕云想狠狠点头,在她眼里她父皇被人污蔑了。
“迁怒啊。”李牧宵恢复往日神态,躺在甲板上说的理所当然,“我在大古国流浪了很久,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强权当道不是少数,所以我看不惯皇室的人很正常。”
燕云想又低下头,殷疏月轻轻拍拍她的手,怼道:“那你还穿人家送的衣服。”
“我给钱了。”
殷疏月摆摆手,不跟他斗嘴,决定先把这件事放一放,“这件事等我联系师父和师姑再做打算,明天我们先找进昆仑山的方法,你们两个不准再闹脾气。”
说完,专门对没有回神的燕云想道:“云想,我想你父亲把白矖琴给你,让你带出来肯定是发现了什么,为了保护你也为了保护白矖琴,所以我们先按兵不动,等回信好吗?”
“好。”燕云想点点头。
等到第二天凌晨,殷疏月一整夜没合眼,她愈发坚定修好昆仑镜赶紧回家的想法,想着腰间的玉令一闪,木子乐激动的声音传来:
“师姐!师父让我告诉你,昆仑山的龙族在内斗,龙族二太子控制了龙岩门,与捕妖阁达成协议,你们需要先去捕妖阁拿密令。”
“好,我知道了。”
“还有师姐,师父说,希望你们能帮助龙族四太子夺权,所有龙族太子里,只有四太子能当大任。”
......她师父涉猎挺广,连龙族换届都要插一手。
殷疏月冷漠拒绝,“你让她自己来。”
木子乐压低声线道:“师姐,师父说你只要帮忙,她就把你昆仑镜碎片给你。”
“肯定会帮忙的,我怎么可能不帮忙!”殷疏月立马改口,但成不成功就不是她的问题了。
“嘿嘿,师姐要注意安全。”木子乐又开始黏糊,“我很想师姐哦,师姐也要记得想我!等我下山历练!”
“好,我也想你。”殷疏月笑道,心里轻松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