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接杀了?你说刘家家主?”
大言不惭得让人惊讶,但偏偏云万渺觉得阿锦还真会这么做,还真能做成。最擅长靠武力解决问题的居然是她。
“不不不,你先等等。”云万渺抬手把阿锦按住了,“刘家为了自身发展迅速肯定不会把聚灵阵的方法轻易告诉别人,所以要解决聚灵阵的问题,我们只需要像千百年前一样,销毁阵法、图纸就行,是这样没错吧。”
最后一句话时,云万渺抬眼望向了安生。
安生没看她,对着地面点了点头。
“还有那个阵法师。”阿锦补充道。
“他不用管,已经死了。”安生说。
“嗯?”
“我杀的。”安生毫无波动地说,就像在说早上出了趟门。
另外两人倒是不觉意外。
云万渺笑笑说,“医毒不分家嘛,懂的。”
更何况安生这个精神状态,就算她说她心情不好所以给刘家家主下毒了,云万渺都相信。
“没有图纸,阵法的绘制和运转一直是我和他,那个画阵法的,亲力亲为。没有别人知道,知道也学不会。”安生又补充说,她现在看起来冷静多了。
很好,那看来只要把刘家家主杀了,知情人就死得差不多了。
不对不对,她的思维怎么被阿锦带偏了。
杀一个大家族的家主纯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杀的时候痛快一时,杀完就要被这个家族纠缠一世。这可不行,她还没打算在神偷这一行里急流勇退,真被刘家一直追杀还怎么做神偷。
“所以我们只要去把暗室里的阵法毁去就行了。”云万渺总结道。
这么看来,安生会出现在暗室里就是出于这个目的吧。只是没人会想到云万渺会不小心掉进甬道,引发骚动,将人引了进去,让安生的行动失败了。
三人商量了一下决定找个时间再入暗室。这个时间不能太晚,一是因为等骚动平息,刘家内部一定会加强防御,到时候再想进入就是难上加难;二是因为刘家家主再入暗室,怕是有重启法阵的意图,得在此之前将法阵毁了。
思来想去还是越早行动越好。
“那人还在暗室里?”阿锦问。
“是啊,我们出来的时候他还在里面。”
这便是此次行动的难点所在,身处刘府中,她们这几个外来人想要不留痕迹地做一些事情到底是捉襟见肘。但若是能在这里有一些眼线与助力,那就不一样了。
云万渺想到了一个人。
一个刘家内部人员,和她们有些交情,又和刘家的两个掌权人——刘家家主和刘家大公子不和。简直是能在刘家内部帮她们的最佳人选。
“去找刘贺方,让他牵制那个人。”安生和她想到一块去了。
“你怎么确定刘贺方就会帮我们呢?”她问。
有人能在刘家暗中帮助,事情会变得简单许多。第一时间云万渺就想到了刘贺方,他和刘家家主甚至刘大公子都多有摩擦,说不定会向她们伸出援手。但她这么想来,却没有说出来,因为她打不了包票。
刘贺方确实心性纯良,对刘家事务插不上手,多半是不知道这件事的。但他知道后就会胳膊肘往外拐吗,就算有所摩擦他们也是一家人,能在知道后保持中立不阻拦她们的行动就很好了。
更何况,出于某种原因,云万渺并不想让刘贺方知道这件事。
一块蛋糕放在眼前,表面插着零碎的玻璃碎片,想着慢慢地把那些反射着锐利微光的碎片剃个干净,蛋糕丑了点但还能吃。结果有人走过来,一刀把蛋糕劈开了,发现被包裹在最里面的蛋糕坯子已经发霉腐烂。看着黑的紫的绿的霉菌从蛋糕里往外侵染渗透,那是什么心情呢?大概会想还不如不要劈开,继续保持原状。
这份对刘贺方会知道血色真相的抗拒,或许来源于另一个时间挣扎着的她自己。正因为曾经有过这种体验,云万渺知道那并不好受。
她想起那个努力着想要得到认可的自己,没有天赋,也想要在努力的程度上获得一些成就。她为此瞒着所有人拜了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人为师,缠着追着要指导,就希望经久之后再见到母亲时,能换取一次刮目相看。
最后当然什么都没有得到。
那个耗尽一生只为进入世家,成为人上人的女人眼里没有任何人,没有她所谓的丈夫,更没有她所谓的女儿。
那时她看不透这些,是师傅告诉她的,等到师傅的话被应验,她和师傅大吵了一架。
那好像是她和师傅唯一一次吵架。
这么说起来那时的她还真是幼稚。
“刘贺方会那么做的。”安生笃定的声音将云万渺拉了回来。
安生说得实在理所当然,就像说日出东方,潮起潮落,就像盯着阿锦说有救了,话语背后有一份只有她知道的因果。云万渺的心脏莫名地收缩了一下。
三人约好傍晚去找刘贺方,在那之前先老老实实呆在客房里按兵不动。就此正事告一段落。
介于安生太不稳定的精神状态,云万渺提议她去里屋休息一会,自己则和阿锦留在了外面。
她先把进入衣柜之后的事情从头到尾和阿锦说了一遍。
“你知道吗,我在那暗道里听到他们说,我和你都在客房没出去,可真是吓了一跳。你怎么做到的,也太厉害了。”
阿锦对她口中直白的称赞还挺受用,虽然这只是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能够构造幻象的法器罢了。”她说着从储物器里掏出法器,塞给了云万渺,“喏。”
这干脆的动作、自然的态度反倒让云万渺一时失了反应,不知道是该接好,还是推辞了好。
云万渺迟疑中没有伸手,阿锦便直接拉开了她的衣领把法器塞进了她内层的衣兜。她的手,岩浆一样滚烫,云万渺原地跳了起来,火中取栗一样把阿锦的手连着法器拨了出来,侧着身子捂住了自己的衣领,“诶诶!光天化日地干什么呢,怎么还扯人衣服呢。”
阿锦被她被人调戏的小姑娘一样的样子逗笑了,“到底要不要?”
刚刚不过是被阿锦突如其来的亲密举动吓到了,回过神来云万渺便又不要脸皮了,说,“要啊,白送的好东西不要白不要。”
法器最后还是进了衣兜,或许是被阿锦的手焐热了吧,连带着那一块的衣衫都烫烫的。
云万渺按了按那个波动着奇异感觉的位置,再次正色道,“关于安生的话,我原本是这么想的,乔州的事说到底跟我们没有关系。婚书已经拿到了,我们完全可以立刻离开,回花城去,这里的事情让他们自己闹腾去。”
阿锦脸上并无意外之色,只是抬眸看她淡淡问,“是吗?然后呢?”
“然后啊。”云万渺与阿锦对视,被她面上的淡然浸染,慢慢悠悠地说着,“我们可以一走了之,但我想,你应该不会同意吧。”
阿锦果然笑了,笑意淡淡的,却勾得她也笑了。
如她所料,阿锦说,“我们不能一走了之。”
云万渺预料中的回答,却也勾起她满心的疑惑。她其实一直不太明白,阿锦身上这种厚重的责任感是从何而来。明明也不是身强体壮的大高个,怎么就有一种天塔下来我先顶着的气势。
在花城她是为着好奇和一丝看好戏的心态,才兴致勃勃地追着夜半鬼影的奇闻跑;在乔州,她只记着要完成的委托,不想摊上任何麻烦。阿锦却不一样,云万渺总觉得她心里装着很多东西,旧巷子里平平无奇的老人家,什么也不懂的白兔样的灵兽,确实有着倒霉过往但也不过是万千人之一的刘贺方,未曾见过一面的阵下亡魂。
她是路见不平,便会说着既然见到就不能不管,然后便真的不论三七二十一就一定要横插一手。
“你为什么……为什么要帮他们?这有什么意义吗?”云万渺手撑着头,望着阿锦发出疑问时,还忍不住心虚地眨眼个不停。
其实没有什么好心虚的,但她莫名地就是感到了一阵不自然。
或许是因为她知道,问出这样一个问题的她,会在阿锦面前展露出自己不堪的一面。眼睛里只有钱,只关注着自己的利益,习惯于独善其身的人才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就像她。
她一直以来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自己的利益只有自己能维护,想要靠别人是不行的。如果有别人就这一点指责她,她根本不会在意,只会在那人面前浮夸地大笑,如同听见这辈子听到最幽默的笑话。
但在阿锦面前,她会隐隐担忧,这是否会让阿锦觉得她是个自私的人。就算这么指责她也好,唯独不想被阿锦冷眼相待。
有着不知从何而来的强烈责任感、正义感的阿锦,让她深感不解,但也让她感觉到了异性相吸的独特吸引力。
为什么会和素不相识的人有着这样强烈的联系,为什么要去伸张正义,明明不会得到任何的好处。
“为什么?”听到云万渺的问题,阿锦缓缓垂下眼,沉沉思索就像在解答一道有十八个弯的脑筋急转弯。思索到最后,她眉头一皱说,“为什么要问为什么,为什么要想这些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