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兰亭长那么大还是头一回见有人活生生地躺自己面前,还不知道是生还是死,他放慢动作,极其小心地往下咽了一口口水,哆嗦着手指,朝那人的鼻孔处探去。
突然,他的手猛地被抓住。
“你……你要干什么?”
“啊啊啊啊!诈尸了!!让你吓我!让你吓我!”
叶兰亭也没想到那人竟睁开了眼皮,还吊着一口气虚虚地朝他喊了话,霎那间,恐惧占了大脑,他立马跳起来,往地上缩着身子的人踢了几脚。
“唔……”
那人痛呼了几声,脑袋一歪,又晕死过去了。
叶兰亭见状,半条命都给吓没了。
“喂!你别讹我啊!我身前没人,身后无矿,暂时都还只是个待毕业的高中生,我可给不了你天价补偿费,你赶紧起来啊!”
他又重新蹲下,摇了摇那人的头,见他依旧晕着,二话不说就就将人背起,往他姥姥那边奔去,还大喊着:
“姥!这边有人晕了!”
……
邹凌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咯得人腰疼的硬木板床上。
头顶上的房梁还打着几个蜘蛛丝,屋内昏暗无比,只能从床边隐隐透出几丝光亮。
“嘶……”
他坐起身,四肢百骸都泛着疼,他撩起上衣,就瞧见肚子上闭着眼都不能忽视的一片青紫,他这是遭人虐待了?
等等……
这是哪?
我又是谁?
我为什么会在这?
他闭着眼仔细地想要回想起往事,大脑却一片空白。
tmd,自己失忆了!
他撤走被子,猛一下床,房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叶兰亭端着一盆水,推开了那扇一开就叽里呱啦作响的老木门。
眼睛一往床上扫,就看见了已经下了床正扶着柜子的邹凌,他眼里闪过一抹惊喜,激动的问:
“你醒了?”
太好了,人没死!
不用打工还钱了!
他一将人带到他姥姥身边时,老人家就着急忙慌地让他将人往镇上的小诊所里去,连地上横着的锄头跟零星几个新鲜的人参都不要了。
边往诊所里头赶还边数落他,问是不是他弄的。
这么大的一口黑锅从天而降,直直地往他身上劈去,叶兰亭怎么可能会认,他横着气,将他怎么看到那人的经过一五一十全都给交待了。
他姥姥听后就是给了他一口水,
“你个蠢蛋,走路不长眼好端端地踩人家脑门干啥?”
叶兰亭心里冤枉,立即反驳:
“我没踩他脑门……”
反驳的话还没说完,就见他姥姥往人家的侧脸指了指,叶兰亭偏过头瞅了一眼。
只见那张白皙的脸上出现了一道印着40号鞋码的花纹,是他无疑。
他只好闭嘴,不再吱声。
“万一你把人家踩傻了,你就进镇子里的矿泉水厂打工还钱吧。”
“……”
不要啊!
去到那家赤脚医生开的烂馆子时,留着地中海的老头气定神闲地让人将他抬到床上,给他全身检查了一遍,最后得出一个结论,“从山上摔下来的,死不了。”
叶兰亭:……
这死老头!
我是没长眼吗?
可他姥姥又东拉西扯地问了好几句话,老头也一一回答了,最后见身上确实没什么大问题,也就放下悬着的心,将人背回去了。
当然,除了肚子边上的乌青。
一看就知道是被人打的。
老人家见了就往叶兰亭身上招呼,朝他的胳膊上拧巴了一口。
叶兰亭: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
眼下见人没事,他心里不知道有多开心。
“你现在感觉好点了吗?”
“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他将给人擦身子的水放下,走过去将人搀扶到床边坐着,又是问候又是捶肩按腿,活像个深闺里头的小娇娘。
邹凌受不了他的殷勤,避开了他再度伸来的手,问:
“你是谁?”
“我为什么会在这?”
这一场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话在叶兰亭的沉默下终止了。
合着刚刚都对牛弹琴了呗。
他又恢复了原先的那股纨绔气,懒散地往床上一摊,拉长音调:
“你tm从山上摔下不会脑子真摔傻了吧?”
邹凌不明所以,又问:
“我从山上摔下来了吗?”
叶兰亭分了个看傻呗的眼神给他,好着脾气讲:“你说呢?”
“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叶兰亭笑了,被这个蠢问题给乐的,
“我是你爸吗?我哪知道你是谁?”
被人怼了一句的邹凌心里很不好受,貌似长这么大还没人敢这么跟他说过话。
“我失忆了。”
邹凌平静地陈述着,貌似主角不是他一样。
叶兰亭却来了个鲤鱼打挺,揪住邹凌的一只胳膊,问:“你说什么?”
“我失忆了?”
“不是哥们,没必要吧……”
“我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也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
见他一板一眼地讲自己现下的感触,叶兰亭心里头却慌得很。
不是吧不是吧,不会一脚真给人踩傻了吧?
他跑到大厅里去,见他姥姥还在太师椅上扇着蒲扇,悠哉悠哉地看着24寸的老旧电视,里边播着的依旧是不变的抗战片。
他喊道:“姥,那人说他失忆了?要不要带他去市里的大医院里看看?”
市里,即荷叶镇所在的市区——莲花市,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市,里头又脏又乱,经济还拖后腿,教育,医疗啥都比不了。
老人家:“有他身份证吗?”
“他带手机了吗?”
“呃……好像,没有。”
叶兰亭语调放低了,先头回来时嫌他脏,将人家的衣服给扒了,的确没见到有什么东西揣兜里。
“那,要不报警吧?”
“报警报警,报什么警?你想让人家被送去酒店做公关吗?”
这话从他姥姥嘴里说出来,叶兰亭脸上都臊的慌。
“姥,您老人家咋知道那么多?”
“哼,早上到村头挂猪肉那里一坐,什么不知道!就前两天隔壁镇上来了个外省人,刚上报给市局,第二天就说被拉到缅北给嘎了腰子。”
“砰……”
身后的高椅被撞倒,两人都回过头去。
只见邹凌不知道何时跟过来的,脸色显得有些苍白,不知道听进去了多少。
良久,才听见他嗫嚅道:
“我选择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