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回去,我要留在这儿!”
在舒清妍的印象中,小春是一个活泼好动还有点吵的姑娘,第一次见面她被恶霸欺凌,第二次见面她被家中父母卖给人牙子,在她看来,小春是个命运多舛的倒霉孩子,可怜兮兮的,叫人不忍心将之抛弃。
谁知这丫头摇身一变,突然成了大小姐。
还是能发射光球的修仙大小姐。
白衣人们自称来自修真界的缥缈宗,小春作为他们的宗门大小姐出逃数月,如今他们要把她接回去,完成一场因新娘逃跑而尚未完成的宗门联姻。
缥缈宗,好熟悉的名字。舒清妍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
小春还在不依不饶地反抗:“我说了不回去!那封信我写了足足有十米长,爹娘不可能没看,你们休想绑我回去,我就是死外边,也绝不做出卖身体的事!”
明明只是宗门之间的利益联姻,给她说得像是卖女儿。
那些白衣人显然也对他们这任性的大小姐十分无奈,又不敢去强硬拉扯,只能好言相劝:“大小姐,宗主和宗主夫人都看过了,您说要去闯荡江湖一事实在太过危险,我们怎敢放您独自出去冒险?腾云门是修真界数一数二的强者,此番联姻于多方有益,还望大小姐尽早回头。”
“我才不回!再说了白淼仪不是很喜欢那家伙吗,为何不让她去联姻!”
“二小姐的婚事宗主大人自有安排,况且向来没有大小姐尚未出嫁、二小姐先嫁了人的道理,大小姐,求求您快些回去吧,腾云门定了时限,若是七日后您尚未出面,我们飘渺宗在修真界中恐怕名誉有损……”
没想到修真界也搞这些封建之事,倒也是开了眼。
说起来,腾云门,也好耳熟。
就在这时,小春猛地扑了过来,一把抱住舒清妍的腰身,力道极大,差点把后者撞下水去。
“我的卖身契在舒姑娘手上,我是舒姑娘的人了,宗族联姻跟我无关!”
瞧瞧这话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小春卖身给她了,实际上卖身契在那日就已经被她撕毁,小春是自由之身。
那老者讶异地看了眼舒清妍,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不禁皱起了眉头。
他沉声道:“十万玉石。”
本想直接撇清关系的舒清妍:“……”
见她不说话,老者以为是不答应,又举起三根手指。
“三十万玉石。”
舒清妍沉默片刻,在老者逐渐变得不耐厌恶的目光中,缓缓抬起手。
“我想问一下。”她露出腼腆拘谨的笑,“三十万玉石在人间界算多少银两。”
小春和其他白衣人:……所以你沉默这么久只是在算钱吗!
老者嘴角抽了抽,还是如实回道:“大约有六十万银两吧。”
他环顾四周,面上不显,眼底却微有不屑:“六十万银两,对人间界的许多人来说都是花上十辈子都花不完的锦衣玉食,对你这人间界的乡下之女来说更是如此。”
他朝站在后头的男修士挥了挥手,似乎是想叫人回去取钱,舒清妍只觉得自己的衣袖处陡然一轻,一道略带愤怒的女声炸起。
“放下你那假惺惺的姿态,乡下女怎么了?舒姑娘人美心善,比你这头都秃了一块的糟老头好得很!”
那老者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身旁传来些许憋不住的闷笑声,老者怒视一圈,一旁幸灾乐祸的青年修士们赶忙放下了捂着嘴的手,欲盖弥彰地四处左顾右盼,假装自己啥也没听见。
或许是出于对大小姐的敬畏,老者被人指着鼻子骂了也没说啥,只是看着舒清妍的视线更冷了些,他任由小春揪着他的小胡子,场面颇有些滑稽,那些修士却像是早已习惯了。
虽然把女儿送去联姻有点不大厚道,但从作为一个宗门大小姐却仍然拥有如此天真烂漫的性子来看,那宗主和宗主夫人应当待小春极好,即使逃婚了也没叫人把她硬绑回来,还差点给她这个“绑匪”送钱私了。
她原先还在猜测小春那未婚的夫郎是什么恐怖如斯的存在,才叫她不惜抛弃大小姐的身份也要跑到这小山村中吃苦,现在来看,估计是这孩子中二病犯了,比起成家生子更想闯荡江湖。
说到底,这是别人的家事,本就不归她管,而且更重要的是,谢昭还在家里。
她昨日把又凑到床上的小红狐狸丢出门,今日也没什么亲密接触,现在身上应当没什么妖气,但她觉得最好还是尽量不和这些修士过多接触,万一叫他们察觉到谢昭的存在就麻烦了。
直到现在,也没人找上门来问那天被谢昭吞吃掉的修士的下落,目前看来暂时是好事,但舒清妍就怕这事成了隐秘的地雷,在未来的某一天猝不及防把她炸得稀烂。
“这位老先生误会了。”舒清妍不知这老者具体年纪,不过用尊称准没错,她开始睁着眼说瞎话,“民女一直有带着婆婆的手艺闯荡修真界的想法,正好有此缘分,顺带了解一下修真界的货币流通价值罢了。”
老者眼角抽抽,不知从哪儿吐槽,干脆闭上了嘴不再言语。
她观察周围人的神色,正打算先行离去,却突然被人拉住。
“舒姑娘,你要走啦?”
她回过头,略带疑惑:“那不然呢?”难不成是要她留下来看他们施展法术?没兴趣。
说起来,小春既然是仙门世家的大小姐,就算平日再怎么疏于锻炼,总归也比凡人强上一点,那日为何还会被几个地痞喽啰随意欺辱?
舒清妍感觉自己好像真的遗漏了什么重要线索,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小春扭捏了一下,鼓起勇气开口:“舒姑娘,你要不要一起走?”
“……啊?”
“舒姑娘你一人照顾婆婆也蛮吃力的,不如跟我一起回缥缈宗修习法术怎么样?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会让人给你和婆婆安排最好的住处,饮食起居方面也是按贵客标准来,绝不会亏待你们的!”
小春侃侃而谈,像是生怕舒清妍不答应,凑过来细细耳语:“再说了,那臭狐狸老赖在你家白吃白喝,我早就看不惯他了,正好你我一起回去,甩开这家伙,舒姑娘也能轻松一些。”
或许是之前遇到了太多怪事,也确确实实与妖怪打过不少交道,舒清妍本就有过这类打算,等以后婆婆走了,她就去试着拜师学艺,学习一些较为基础的防身法术,这世道还有数不清的魍魉魑魅,也有那些心思不正的家伙,总是依靠谢昭的保护也不行,人生在世,更多还是要靠自己。
只是没想到身边的可怜孩子真实身份是大小姐,她一只麻雀跟着飞上枝头,变不变凤凰还要另说,但心动是真的。
有这么一个难得的机会,不去白不去,小春这孩子单纯善良,既已答应会关照好她和婆婆,那也不用担心婆婆到了那儿之后会跟着受苦,有她的特殊关照,将来被那劳什子铁道宗找上门讨说法也不是很怕,只是……
想起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眯眯眼,舒清妍有些沉默。
这些时日相处下来她早已习惯了他的存在,他与迄今为止遇到过的人与妖都不一样,像是一团炙热的火,总是不管不顾地冲撞上来,无论她立起多少道防御,那家伙的热情永不消退,要是换一个人,指不定就把这傻乎乎的妖怪当奴役仆人使唤了。
说到底,她只是因为上辈子长年累月的孤身一人,不会轻易与旁人建立亲密关系,却并非真正的铁石心肠,她也是有心的,谢昭对她的好她都记在心里,先前她已经抛下过这狐狸两回,谢昭不知是真傻还是装不知情,每回都会回到她身边,再丢一次……总有些于心不忍。
“这样吧,我回去想想,之后再给你答复。”
没能立刻得到回应的小春不免有点失落,但犹豫了证明还有机会,她同那些白衣修士说自己还要回许寡妇那儿收拾东西,与舒清妍一道回了村子。
那些修士怕他们的大小姐趁机又跑了,只允许她留在这儿一晚,这也意味着舒清妍的时间也只有这一晚,到底是选择踏上修仙之路还是继续在小山村里摆烂,只有一晚上的思考时间。
“恩人,鸡棚修好啦~”
瞧见舒清妍的身影,蹲坐在门口多时的谢昭忙不迭地迎了上来,笑得比头顶骄阳还要灿烂,叫舒清妍不禁想起了上辈子出租屋附近的那个狗咖,那只头牌柴犬也是这么笑的。
“恩人,你怎么了?”谢昭戳了戳她肩膀,脸上挂着忧色。
她现在已经这么藏不住事了吗?舒清妍想着,把方才遇到的事情全与他说了。
谢昭撑着下巴,艳红的大尾巴轻轻扫着地面,看得人有点心痒痒。
谢昭使了障眼法,若有外人经过是瞧不见院子里头的情况的,他可以肆无忌惮地把尾巴露出来,舒清妍每日都瞧着那团大尾巴在眼前晃悠,终于有一次没忍住诱惑摸了摸,手感像是在摸一团软绵绵的云朵,她鲜少会主动做出这么亲密的行为,给谢昭高兴了好几天,脸上的笑就没下来过。
要是去了缥缈宗,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摸这尾巴了。
她正想着,手上突然就被塞了一团红云。
“既然恩人想去的话,直接去不就好了?”谢昭笑得狡黠,声音却放得轻柔。
“人族的寿命太短,眨眨眼就入了土,倒不如趁着短暂的时日多做些高兴的事,省得老了只能后悔。”
舒清妍总觉得他话中有话,她狐疑地看过去,也只能看见谢昭因为被她抚摸得极为舒坦而微眯的双眼,嘴里还哼哼唧唧的。
谢昭这话倒也没错,她本就只是因为他而犹豫,既然他都这么说了,那她也可以放心去了,只是……
像是看出她心中所想,男子突然向前,趴在了她腿上:“恩人不用担心我,我是不会被发现的,尽管放心好了~”
“……没担心。”
“嘿嘿,我就知道恩人舍不得我~”
哪儿有什么舍不舍得的,还不是这家伙一直黏着她。她上辈子孤身一人,最是吃软不吃硬,简直被这狐狸精拿捏得死死的。
舒清妍垂眸,看着趴在她腿上跟只猫儿似的瞎蹭的小狐狸,将反驳的话咽了下去,想了想,又薅了一把软绵绵的狐狸毛。
“把我衣服蹭脏了,晚上就去鸡棚睡。”
第二日,光速收拾好行装的舒清妍在门口与小春会了面,后者得知她要一同前去的打算,高兴得原地蹦了三蹦。
同昨日那滑稽的出场方式不同,修士们换了一艘可以在天空行驶的超级大船,老者手中射出淡紫色的光束,光束弹到船桨上,大船便腾空而起,带着众人直入云霄。
舒清妍还是头一回见这新奇玩意,这种感觉就跟坐敞篷飞机似的,只是她无需绑安全带,船上自带结界,随意跑跳都没事。
婆婆去里间休息了,她无需照顾,被小春带着四处闲逛。
分明是被胁迫回去结婚的,这丫头的高兴劲儿却没下来过,拉着她介绍这儿介绍那儿,一些修士见她俩关系这么好,也凑上来聊天谈话,一帮人谈笑风生,她对未来的修仙之路倒也没那么多不安了。
“高兴啥呢,恩人只是想学仙术,借着你当跳板罢了,你不会真以为恩人是要跟你一起吧?”
对于谢昭的存在,小春谎称是路上买的灵兽,当作礼物赠予了舒清妍。
妖兽并非全是坏的,妖兽会被修士驯养,作为灵宠提供给修真之人所用,谢昭不知使了什么障眼法,那些修士没一个看出来他并不是那种签订了主仆血契的妖兽,真把他当灵兽捎上了。
化成狐形的谢昭此刻正缩在舒清妍的怀中,蓬松柔软的大尾巴一摇一摇,还不忘挤兑一下情敌。
小春哼了一声:“还不是某个臭妖怪不要脸,在人间界缠着舒姑娘就算了,人家都要去修行了还要跟着,我要是舒姑娘,学会了法术第一时间就是将你这居心叵测的妖怪扒了皮,拿去做成毛毯天天踩在脚底下!”
话是这么说,但小春还是往旁边靠了靠,女子衣袖重叠在一起,没人看见本应受契约限制而尽心效忠人族的小狐狸张嘴口吐人言。
二人闲聊了没一会儿,就绕到了小春那桩婚事上。
一说到这事,小春的笑脸立刻没了,她耸拉着肩膀,大声叹气。
她这般态度却叫舒清妍有些迷糊,虽说答应回宗是不得已,可昨日看她也没什么排斥的情绪,她还以为是少女思春不敢面对未来夫郎,结果好像并不是如此。
“如果可以的话我当然不想嫁啊,也不知爹娘怎么想的,明明前些年还答应等我到了练虚期再安排我去相亲,结果出门游历一趟回来,说什么也要让我去与那腾云门结亲,我这么年轻漂亮,才不想这么早嫁做人妇呢。”
小春嘟着嘴,闷闷不乐:“也不知道一仙尊给爹娘灌了什么迷药,怎么就这么强硬……”
舒清妍本在低头戳着袖中抓着她手指捣乱的狐狸,闻言愣住了。
脑海灵光一闪而过,这次她总算抓住了。
“……小春姑娘,我问你一件事。”
“嗯嗯,怎么啦?”
“你的真名,是什么?”
“哦!我都忘了这回事了!”小春猛地一拍脑袋,露出有点憨的笑,“我叫白淼月,白色的白,浩淼的淼,月亮的月!”
缥缈宗,白淼月。
腾云门,道一仙尊。
她现在总算知道自己为何老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了。
原来不是什么重生,也不是什么穿越异世界,她这是穿越到了一本小说里。
一个师兄妹虐恋情深的狗血故事。